第三卷第46章 峰回路转

有时候，刻意而为不如顺其自然。这就是大伤初愈的紫十三最真切的第一感受。

说大伤初愈实在是对他受创程度的轻描淡写。这回，紫十三的的确确在鬼门关前走了几个来回。正如两仪探望他时所说：“他真是命大，当时正好掉进了灵魂池，又恰好有鬼种在身。如果没有这些巧合，恐怕他当场就死了。”

当紫十三醒来，发现自己仍在两仪城。无丝、老骨、两仪都在这里，唯独不见霸甲——他觉得愧对兄弟，不肯露面。紫十三决定完全恢复后就是去找大哥面谈，消除这点隔阂。

杀不死你的痛苦会让你更强大，这话用来形容紫十三的此番遭遇再合适不过。现在的他，浑身上下充满了脱胎换骨的舒畅。虽然仍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战魔族业魔塔中降生，虽然神秘的“她”至今未露真容，但紫十三终于清楚自己一路走来所作所为究竟为的是什么。“她”和霸甲从紫十三出生后一直在引导其向前，现在不用别人指引，他就清楚谁是敌人，自己该何去何从。那将是一项伟大解放事业中的一部分，他心甘情愿为之奉献一切！

隔了几天，老骨专程来向主人紫十三做汇报。紫十三一听才知道自己昏迷的时间长达四个月……

四个月！他听了既惊又喜。惊的是他究竟错过了多少重要事情？喜的是从致命伤恢复如初只用了四个月，一切还来得及。

期间，无丝经历了最危急时刻。魂火储量降到底线，再抽取一次就将殒命。所幸，在无丝生死存亡之际，骷呜堡、两仪城、骷爪挖掘场的伪装者省吃俭用帮她度过了难关。

这中间不得不提的是一个骨族，冰吼军团统领：思冰。这个另类的骨族统领原名冰啸，或许是他继承的灵魂中原先就爱意泛滥，或者他强大到可以突破骷髅王的意识控制，反正这家伙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军团的敌人——伪装者首领之一的两仪，甚至因此改了名字。

思冰对伪装者怀有极大的同情，他力争冰吼军团与伪装者和谐共处。当无丝面临危机时，思冰居然主动介入，找到骨合讨价还价。虽然同为守备，但思冰拥有仅次于骷髅王的决策权，金骷银髅不出面，骨合只好让步。因此，思冰的所作所为给军团与伪装者的冲突暂时降了温。短时间内，三魔性命无忧。

另一方面，其他挖掘场的伪装者开始向骷呜堡、两仪城靠拢，其中不少是没有理智的主战派。话说回来，有一战之力才有谈论和平的资本。这种层面上的问题是紫十三从未思考过的，他的人生正从听令行事的小喽啰向某个更高层次跃迁。希望将来，他，她，“她”，还有他们，都尽可以安全的站在自己身后，再不被痛苦滋扰。

紫十三躺在大块水晶上，沉浸在有生以来最舒爽的好心情里，而老骨就是上天专门派来贺喜的八脚天使。几分大礼迎头砸下，紫十三有点晕，又十分享受。

毒龙百尾和不屈的去向已水落石出，三魔的内奸嫌疑彻底洗刷，这也多亏思冰、两仪。最早发现紫十三带有龙族气息的是两仪，思冰来到两仪城后，又从紫十三和无丝身上察觉到鬼种和灵兽族气息。之后的甄别、救治过程顺理成章全部由思冰主持。这位博学者借㞭㟶圣器魂系原理，把毒龙百尾、不屈主动选择紫十三、无丝的情形详细阐述，还现场演示一番。但毒龙百尾因紫十三重伤，不屈则因上次的意外，导致它们能量都过度消耗，双双陷入休眠状态。所以，思冰当时只召出了一绿一红两个虚影。

然后，老骨顺嘴说了一些小插曲。初见思冰时，许多伪装者都露出明显敌意，连带捎上了两仪。可思冰离开时，连最固执的主战派都不得不佩服他。而无丝，她很是羡慕两仪跟思冰的关系，还一直夸两仪城是其见过的最美地方，甚至与两仪约定以后同去冰吼拜访思冰。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看来这次真是来对了。

另外就是紫十三独占的好处了。骷呜堡挖掘场擅长化解、奉血、镀恒，而两仪城恰恰精通附魂、合念，两仪城灵魂池就是为这两步所设。紫十三被大哥拍皮球似的砸飞，偏巧载进灵魂池，两仪城储藏丰沛的灵魂池正好便宜了身藏鬼种的他。

一番大肆吸收后，十三棵鬼种居然在宿主体内长成了一株鬼木。某种意义上，紫十三变成了种兵。它们的强大再生能力，曾与其交过手的紫十三绝对印象深刻。所以，他这次能侥幸捡回小命，必须得感谢体内的鬼种。

吸收掉大量魂火的紫十三，灵力重回八级。据思冰讲：还有更多灵能蕴藏在鬼种中无法利用。也就是说，紫十三的身体已经为将来的突破做好了准备。

真是因祸得福，好事连连。紫十三忽然想起来他还没正式接触过两仪，却大咧咧在人家的城头乘凉，于是让老骨去安排会面。

老骨走后，紫十三开始琢磨究竟要跟两仪谈什么？

一个很自然的疑问很快引出大串猜想。那段导致霸甲失控的记忆片段怎么来的？为何两仪会因为这个主动邀请他们兄弟前来？她还知道些什么？两仪城与冰吼军团究竟关系如何？那个神通广大的思冰真是心怀天下、不计得失的大善人？

这一堆问号让紫十三冷静下来。他很快共同面临的残酷现实——吃不饱——所有好心情随之瞬间被一扫而光。

他太盲目乐观了！当整个骨屑滩都在挨饿时，怎么会有田园牧歌的世外桃源？没有人背后支持，两仪城怎么可能拿出无数魂火在附魂、合念上取得突破？还有余力搞什么灵魂池？恐怕，通过这次的事件，两仪城已经拉出虚幻美好未来的大旗，取代了骷呜堡挖掘场在伪装者反抗军中的领导地位，而三魔、老骨和其他伪装者手中的底牌和计划可能早被军团方面摸得一清二楚了！还有！思冰曾经试图接触毒龙百尾和不屈，他真的只能召唤出两个虚影吗？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了个瞒天过海？

这事一试便知。紫十三曾在㞭㟶待过四年，他清楚记得魂系兵器应该能在任何情况下如臂指使。可当他试图召唤毒龙百尾，却感应不到它的存在！紫十三的心沉了下去。

思冰、两仪夫妻开黑店，这夫唱妇随的戏当真是演得天衣无缝啊！紫十三赶紧呼唤霸甲，却没有任何回应！

乱了！完全乱了！紫十三心中千头万绪，他焦躁地来回踱步，忽然瞥见水晶床上自己的倒影。刚刚还舒适无比的华丽卧床，现在怎么看都像砧板！正当他手足无措，老骨折返。他带回的话让紫十三如坠冰窟：“两仪带无丝去拜访思冰了！”

紫十三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冷静！冷静。冷静……再犯错所有人都死定了。

追回无丝不但可能徒劳无功，还会自投罗网，当务之急是收拢队伍离开这鬼地方。盘算一下手头可用的资源……至少老骨还在身边。

“我们的人在哪里？霸甲，还有伪装者。”

“主人?”

“带我去找霸甲。”

路上，曾经晶莹剔透的神奇世界变成了支离破碎的噩梦。走在其中，仿佛步步险恶。恐怕从紫十三、霸甲第一次踏入此地，就触动了层层圈套。那个至今未露真容的布局者，说不定正透过水晶牢笼饶有兴趣地观察猎物，欣赏他们最后的挣扎。这里，就是一座冰冻的坟冢！

紫十三跟着老骨绕来绕去，却始终不见霸甲，他忽然想到什么，冷不丁问道：“老骨，霸甲是王虫，那他母亲是谁？”

“白……我怎么知道呢？”

霸甲从没对老骨说过真名，而连我都不知道的事，你的确更不该知道！

一柄刀爪干净利落地插进这个伪装者的身体。魂火熄灭后，这个不知本体模样的伪装者还在扮演着老骨，尽职尽责地嘲讽所谓的“主人”。

紫十三抽回刀爪，绝望一点点爬满他的心。现在，他陷进了死地，彻底孤立无援了。只身站在空荡荡的城堡中，脚下，两侧墙壁上，映出无数个他。

全是假的。

……

这倒提醒了紫十三，他还有鬼灵叠影，可试了一下却换回更大的绝望。他忍不住半是自嘲半是愤恨地骂道：“干得真XXX的漂亮！”

之后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走。疲惫的大脑中闪动着几个冷酷的提示：无丝完了，霸甲完了，老骨他们也快完了，一切都完了。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发什么解放者的大梦，被各种美好假象砸得晕头转向。真是晕了头……如果非说他仍存一丝期待，就是能有个行刑者。那样，至少他还能体面地去死，而不是困死，饿死。

在一处破败角落，他不想走了。坐下来等死？随便吧。

真是六年人生中难得的空闲，再不用小心翼翼的活着，也没有人帮他安排未来。紫十三抬起头，想好好看看天——虽然杀域的天很丑——他却失望的发现，这是坑底，根本看不到天。

天没看到，紫十三却看到了另一样东西。那东西如此不起眼，却在他心里狠狠拨动了几下——是一段蛛丝！

这段蛛丝的意外出现，让几乎被满心绝望溺毙的紫十三忽然抓到了救命索！在骨屑滩这个生命禁区，从没有蜘蛛之类的活物，它必定与无丝有关，因此冒牌老骨所言可能没一句真话，紫十三一脑抛诸脑后，专心致志寻找下一段逃命线索。这活非常考验目力，但对紫十三而言不算什么。只要找到无丝，或者她留下的情报，事情就有了转机。

第一根蛛丝上下都没有新发现。顺着它伸展的方向，紫十三很快找到了后续指示，但新蛛丝分别指向巨大冰柱直上直下的两头。这是什么意思？如果城中有埋伏，爬上冰柱顶端的紫十三搞不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配合多年，紫十三很了解无丝，她肯定在不起眼的地方留了点东西。

顺着冰柱溜下去，紫十三果然在一道裂缝中找到了老搭档的宝贝。只是紫十三也不知道这个通体透明，如冰屑一般的蜘蛛弹能做什么？当他把小玩意放在手上观察，它还在拉丝——总是沿同一个方向重复……

原来是活体路标！真有你的！紫十三边在心中暗笑，边夸赞无丝。有了随身向导，前进速度加快许多。新型蜘蛛弹与紫十三很快达成默契，它不再拉丝，只在需要转弯处改变身体摆动方向。

在四通八达的冰穴中走着走着，紫十三变得不再孤单，他有伴了——是曾经见过的两仪城居民。无论他们是不是伪装者，这些家伙一定都听令于军团。多亏蜘蛛弹还有预警功能，否则紫十三就已经跟敌人正面干上了。

隐藏身形后，紫十三仔细观察一会向导的举动。当敌人在前进路线上出现，蜘蛛弹就不再指示方向，偶尔还会另找新路。这种智力水平……不对，一定是无丝在直接操控它！

或许它还能干点别的？紫十三试着通过蜘蛛弹联系无丝，没有应答。小东西却在他不安的注视中缩成了一团！

自己搞错什么了！？没了蜘蛛弹，紫十三又会变成睁眼瞎。他盯着掌中那个小晶体，希望自己能看到它最后留下的信息。

什么都没有。

寻找四周其他蛛丝，同样一无所获。

恐惧紧紧扼住了紫十三。

很久没仔细品尝这种滋味了。走投无路的他，猫在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是哪的地方，慢慢咀嚼起它的内容，其中感受不同以往。

曾经，紫十三毫无畏惧，为什么他现在变了呢？这种改变又是何时发生在他身上的呢？在记忆中手忙脚乱乱翻一通，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恐惧松开了爪子。

紫十三活到现在，今天是第一次深刻反思自己的生命历程，第一次深刻审视自己的恐惧——听起来好像在为死亡做准备。他的改变说起来很简单——因为害怕失去。

新生魔阶段，他不恐惧，存在仅仅出于本能，生命并无美好可言，失去当然也不觉可惜。但自从他与霸甲相识，跟无丝相遇，又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点点滴滴后，他的生命有了重量和意义，他已经把他们视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他对活着有了眷恋。从此，他开始恐惧。怕失去他们，怕再也不能相见，怕一直以来的美好记忆被灰色掩埋，怕还来不及触摸大千世界的林林总总，旅途就戛然而止。所以，当意识到即将失去无丝，当无法联系上霸甲，他方寸大乱。

自己变得太过依赖他们了，已经忘了刚刚降生在阿鼻沼时何其艰险。不管他是战魔族也好，其他什么也罢，未来的路可能只会更难。与其害怕失去，不如把这当成行动的勇气！

紫十三终于感到释然。眼前情况跟只身闯荡阿鼻沼时一样，自己想办法好了。虽然战力大跌，他还有信心收拾几个骨族或者伪装者，没准还能顺便“打听”出霸甲、无丝的下落。

他将无丝的小纪念品放在地上，浑身上下简单活动一番，纵身一跃，冲进另一段生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