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45章 千里赤地

一片深山老林中，大群透明生物兴奋地围住一个不速之客。它们的身上荧光不停变幻，似乎在用意义不明的语言彼此交流。这些体型不大、好奇心很大的小东西中，有几个特别胆肥，靠上去对那个包裹严实的怪物碰碰捏捏、拉拉扯扯。也许是被揪疼了，妖怪呻吟了一声，围观的土著生物立刻发出报警灯般的急促闪烁，空气一阵搅动扭曲，它们全部四散逃走了。

峰怜醒来时，正独自躺在一个陌生地方。她不记得雀神带她走出兵符城圣灵坛之后发生了什么，再醒来就孤零零待在这片林地里。黑衣已经不见，一件宽大披风包着自己，唯独项圈还在。看来要么是那件救命宝贝耗尽能量消失了，要么就是谁取走了它——易先对她的保护解除了。

最大的惊喜，锞囊尚在！峰怜被收监时，兵符城狴犴司曾把锞囊当赃物没收了，她就怕甄有商会破解掉密令拿走胎果木和破碎圣器……峰怜刚醒就赶紧查看一番！还好！几乎是拿命换来的胎果木和保存父亲灵魂的破碎圣器都没被取走。

不过，锞囊里除了这两样就再无他物了……当初被易先赶出㞭㟶峪，她好歹给了件黑衣……万幸当初在西木栈峰怜研究过陷阱和召唤法阵，总算有点防身手段。总之，得先离开陌生林地，谁知道这里会遇到什么？

凭借扎实的魂炼术知识，峰怜渐渐搞清楚这里的大概位置——是她绝没想到的立木台——因为山林中某些炼材正是立木台特产。

在㞭㟶西南征战多时，野外辨认方向是基本技巧，难不倒峰怜。过不太久，她如愿找到一条山涧。水是生存关键，并且沿水系前进，早晚会在沿途发现村镇，甚至城市。

穿越重山林莽，期间几次遭遇从未见过的古怪生物——看起来全无实体，却形态各异，有几分鬼煞的感觉，不过算不得危险。峰怜甚至忘情于那些魂炼术炼材名录中未曾见过的奇特种类——看来古圣先贤也难以毫无疏漏。于是每逢奇物怪石，峰怜就敲敲打打，弄一些收入锞囊。如此沿着水路前行，反倒像是在一处天然博物馆游历。饿了就地取食，渴了饱饮山泉，不觉不觉到了大山边界。

眼前景色，堪称壮美！苍翠山梁如碧绿巨爪没入广阔的红黄色平原，一直陪伴峰怜左右的溪水汇聚起来冲出群山，在千里阔野蜿蜒流淌，像一条倒映天光的玉带，远远消失于视野尽头。

峰怜补充好食物，走出山麓，踏入……荒原？

怎么刚出大山，就是这般景象？灵兽族少女真有点不适应。山里是生机盎然的大自然一路相伴，可现在周围突然就变得一片荒芜，光秃秃不着一物。之前叮咚作响的河水也仿佛失去了活力，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颓然叹息。

峰怜尚不知麻烦还在后面！

沿着河水走十几天，即便省吃俭用，食物也快要耗尽，却没如她所想遇到一个村镇——甚至半个人影都不曾见到！早听说五行族人丁稀疏，但也不至于了无人烟到这等地步吧？好在有大河做依仗，暂时不会渴死，条件比她幼年时生活过的蜃沙海好多了。

被㞭㟶峪驱逐的日子，已经把峰怜早年身为流浪儿所经历的，那种朝不保夕的艰辛生活所养成的坚韧彻底唤醒。魂能八级也不是白给的，彻底断粮的峰怜单靠喝水又走十几日，还是未见一个活物……这一路真是怪到了极点！

又一次日暮时分，峰怜终于停下执着的脚步——再不仔细想想很可能真要葬身荒原了！呆望着夕阳，峰怜思索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她一直是沿着河水走的啊？难道五行族根本就不喝水？况且连走了半个月，以她的脚力，该已横越万里！就算走的不是直线，怎么也有数千里，为何沿途就没碰上半个人影？有水的地方即便没有人烟，至少也该有些活物吧？千里赤地……想想都不可思议！

天色渐暗，看着藏在重云后的模糊红丸，峰怜终于发现一个她一直忽略的细节——半月里这片大地总是低云不散，而她走的又不是同一个方向，习惯性认为这里也有日升日落，其实天空的日头根本就没动过！

她这才想起在锻山求学时读过一点关于立木台地理的文字。立木台的太阳其实是立于这块大陆中央的，擎天木树冠里的一个巨大能量核！它会随时辰模拟光照变化。洛川江、沐衍河绕擎天木而行汇于一流，成一正圆，称为中环。圆圈外部均分成四个区域，正是风水火土四族居地，其中最荒凉的就是东南方土族领地“土歇陵”。

看情形自己现在所处的大荒地应该就是土歇陵了！非亲眼所见，真想象不出是这等荒凉……

搞明白这个，那峰怜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了。

擎天木在大陆正中，而她已经沿河深入立木台至少几千里，这条不知名的大河明显越来越宽，看来汇入中环不成问题，到了三岔河口再重新定位，转头朝东南走，只要跟着影子指示的方向，差不多肯定能到土族主城。就算运气实在很背，至少也会碰见几个土族活人。如果连主城附近都没有土族人活动，那就太匪夷所思了！

饥飡渴饮、晓行夜宿，又跋涉几天，峰怜终于抵达定位点。中环大河确实是流向西南，而她的影子正指向东南。更让峰怜庆幸的是，流经万里赤地的河水汇入中环水系后竟然有了生机！她恍若不小心跨越了生死界限，中环河水竟然水藻丰美，锦鳞鱼跃！

饿到前胸贴后背的峰怜不顾一切跃进河里，抓了几条鱼爬上岸，鳞都没刮掉就抱住生啃！连鱼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她真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再次体味这种饥饿感……

峰怜决定好好在此地休整几日。畅游河中涤荡一路风尘，借助陷阱守护，美美睡上两天，再用召唤法阵制作小山一样的大堆鱼干，峰怜才开始向土歇陵进发。

这后一段路比前一程也容易不到哪去！食物是够了，但水又不足。之前一直沿着河流行进，不用担心水源，现在又得为喝水忙活。好在峰怜出生在蜃沙海，这点麻烦不算什么。锞囊中的储备水快要耗尽，每行进几天就得挖地掘井。虽然水质差了点，但澄清一下也能喝。

就在找水的过程中，峰怜又发现一些立木台的不同寻常之处。一个时有阴云的地方，却滴雨不落……土族是怎么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生存的？

虽然成功解决了取水问题，可峰怜没前进几天就发觉不对头！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土歇陵这里是一片赤地——水中有毒！开始微不可查，渐渐的就出现不适！难怪一路看不到一个活物！恐怕从离开山麓，她就一直在饮用毒水！只是河水中的毒性并不如井水猛烈，所以捱到这时才发作……自己怎么如此疏忽大意……

周围是真正的不毛之地，想找点解毒植物都不可能……连日来积累的疲惫混杂着深深的绝望，一下击倒了她……

爬……真真正正是在向前爬……峰怜已经没气力继续与这片残酷大地抗争了……现在她所有的希望就是在死前能遇到土族人，不然即便不死于压制不住的毒性，也要渴死……

……

凭着超乎年龄的顽强毅力，爬了一夜的峰怜终于在一线天光下看见了她来到立木台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五行族。

万幸，她之前的方向判断没有错。

对着那个远在天边的人影强撑着身体挥了挥手，峰怜彻底垮掉，最后听到的声音大喊：“峰怜！挺住……”

后半句却随风不知飘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