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良药苦
耳畔有窸窣的声响,也不知有多久,夜空冥睡眼惺忪中抬手无力地搭上额头,温温热热地感觉蔓延到手背上。渐渐清醒起来,才觉得额头上似乎放了什么东西,翻手去拿时。耳畔陡然响起不大的声音:“嗳,别碰!”“嗯?”终是挣扎着醒了,感觉头痛得紧。睁开眼睛时,眼眸中落入一张满布愁容的熟悉的脸。
“小七?”夜空冥觉得自己说话都有些无力,这是怎么了?
“东家,你看你,声音都变了。这下真是严重了!”小云雀听到他的声音后眉头皱得更紧,微微斥责道。
“严重?”夜空冥一时间脑袋发懵,没反应过来,依旧是软软的语气。
“笨!你昨晚下那么大的雨跑出去,淋了一身雨回来,当然是染了风寒。”
夜空冥一听这话,心下一松,刚刚被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惊了一下,没想到竟是为了这小小的风寒,不由得露出笑脸,口气松松地言道:“当什么严重的事情呢,不过是风寒发热而已,家里有备用的草药,喝上两顿就好了。”说着要扶着床榻起身,小云雀眸光一黯,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口气严厉地不容拒绝:“什么叫做‘不过是风寒发热而已’?你给我好好躺着,我去煎些草药。平平安安还要我照顾,你就不要给我添麻烦了。大大大东家,听到没有?”
夜空冥被她认真的表情和语气撞的怔了两怔,一时还真找不到拒绝的话语,木讷地应了句:“哦。”
小云雀得意地翘起嘴角,收拾了下屋里的东西,便出了房门。夜空冥躺在床上,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热乎乎地布巾,不由自主的笑了:这丫头,也不只是个贪玩的小姑娘嘛。其实若是认真起来,也是很让人放心的。静静地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宁静。曾经生于乱世,又是流浪孤儿,哪里被人照顾过,后来遇上了义父,授他一身武艺,在那血雨腥风的战场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人间的温情被血迹染红,难觅。想来此生,也只是被义父和那两个好兄弟照顾过。想及此,忽地睁开眼睛,昨晚带回的那缕魂灵还没有给沐泽试试呢。
将右手伸到左边肩膀处,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了一个还带着温度的瓶子,拿起来放到眼前,淡白色的魂灵蜷缩在一起,像是在安静的睡觉。额头上的布巾热度已经散了大半,便伸手取下,撑起身。站到床榻边时,还感觉有些晕。休息了一夜,力气多少还是有的。而且以夜空冥的身体,也不至于那么弱。将布巾放到一旁的水盆中,水还是热的,想来是小七特意给自己备用的。心中温热蔓延,暖了眉目笑意浅淡。
偷偷出了房间,朝厨房那边偷偷瞥了一眼。两个小孩子一个拿着木柴棒,帮忙往炉灶里添柴,另一个则挽起小小衣袖,装模作样地在系着青青的菜叶。小云雀一身橘色劲装,长长地头发在身后微微摇动,腰间的长穗随着主人的动作在半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做久了便利索了许多,小云雀在一旁给夜空冥煎药,一把蒲扇在细长的手中晃来晃去,偶尔会扭头看两个孩子,看到两个孩子如此懂事,心里莫名的暖,“平平,再添两根柴就出去玩吧,安安也是。”
“嗯。”两个模样九分相似的孩子回头对她笑,重重地点头。“姐姐,王—哥哥的病严不严重?”安安将绿意盈眸的叶子从水中捞出来放到一旁的竹篮中,嫩嫩地声音问道。
小云雀一边对着炉子扇着蒲扇,一边应道:“没什么大事,给他喝两顿苦苦的药就好了。”
“苦苦的药?很苦么?”平平从炉灶那边探出歪歪的小脑袋,脸上几道黑乎乎的痕迹,略微担心的问道。
小云雀听到这小家伙关心的语气,微微有点吃醋,夜空冥这家伙不就平日里温和了点嘛,就连这小不点也这么关心他。挑眉,贼贼一笑,“很苦很苦,这样他一害怕,下次就绝对不会再生病了。”
夜空冥在门外听着,心下好笑,却也是觉得万分有趣,只是,不会真的很苦吧……
“哦~”平平一副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的样子,稚嫩的小脸露出坚定的表情,“拿要给哥哥喝很苦很苦的药。”小云雀在一旁捂着嘴笑,这下,本来不苦也给你弄得苦苦的,嘿嘿。
夜空冥则是被刚刚那句话噎得不轻,抚额叹息:小鬼头,你被个小妖给骗了。骗了也就骗了吧,还把我给卖了……
握了握手中的瓶子,乘着小云雀还在煎药,没人注意他,便身形一晃,飞身入了内室。如往常一样,地底幽狱随着暗黑的蔓延渐渐显现。夜空冥一袭黑袍,却了然没有昨夜的冷厉,依旧温文尔雅的面容。虽然没什么把握,但,总是要试试的。蹲下身,将手中的瓶塞打开,魂灵似有所感应地苏醒,方才蜷缩的模样倏地伸展成绵延若长丝的样子,飞向冰层,在冰层处悠悠徘徊。
夜空冥感觉心被什么揪着,目光定定地看着那缕魂灵,仿佛一眨眼,便有什么会消失似的。魂灵徘徊片刻,忽地一滞,夜空冥眸光一凝,下一瞬,白色如丝的魂灵缕缕渗入白衣少年的身体。夜空冥微微发愣,忽地笑了,太好了,真的是沐泽的魂灵。三魂七魄,此乃七魄之一。
巨大的欢喜充溢着脑海,夜空冥看着冰层下依旧苍白着脸的少年,顿然觉得此刻的楼沐泽仿若有了呼吸一般,不再是一个活死人。他长久的付出,定会有回报的。
从地底幽狱出来的时候,夜空冥感觉身体涌来阵阵凉意。外面的微风一撩,顿然感觉喉间发痒,不由自主的咳嗽了起来。推开房门,头脑昏涨的疼,加之咳嗽,忙扶着床榻坐下。真是不留心,方才去地底幽狱时,忘了用术法抵挡地底寒气。这下,风寒不加重才怪!“咳,咳。”夜空冥微微仰起头靠着床榻一侧,想着要怎么跟那个小丫头解释。
“东家,药好了,乘热喝,我给你端来了。”真是想谁来谁,夜空冥苦笑着在心底嘀咕道。屋外清脆的声音伴着开门声一起传入夜空冥的耳朵。“哦,咳。”夜空冥坐起身子应了一声,伸手捏了捏鼻子,想将那一点咳嗽的音调压下去。小云雀也是对他的病很上心,这一丝一毫的变化怎么逃的了一旦认真起来的人。
“东家?”小云雀放下药,盯着眼前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你出去了。”不是在问他,而是肯定的语气。
夜空冥被她看的心里发虚,小云雀又一脸正经的说了刚那么一句,他还能不招么?“我……我刚刚只是去了下地底幽狱,咳,咳。”夜空冥抬起松松握起的拳头,下意识地放到口边,缓解着咳嗽的力度。“昨天带回来了一个魂灵,我拿去给,咳咳,沐泽试试。”
小云雀原本瞪大的怒目渐渐缓和了目光,想了想,还是问道:“那结果怎么样?”夜空冥那张顶着咳嗽的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语气里尽然掩不住的喜悦:“成了,竟然真的是沐泽的七魄之一,咳咳。”小云雀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是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开心,心中叹道:你呀……“得得,您还是别说话了,感情我交待的话都成了耳旁风,不过此次的理由可以接受,下不为例。”
“小的领命。”夜空冥难得地露出略带调皮的笑容,眉眼弯起,语气清凉。
小云雀被他的言语逗乐了,露出大大的笑容。但为了夜空冥的身体,便不再与他过多言语。“好了,快把药喝了吧。”说着,小云雀转身去端药递给夜空冥,两个人似乎都忘记了什么,待夜空冥扶碗一饮而尽之际,那表情……叫一个痛苦,俊俏的脸庞变得木然,继而“噗”一声,硬是把最后还未全咽下去的药给吐了出来,猛烈地咳嗽随之而来。“好苦……”小云雀讪讪地笑着,表情也是千变万化,小心翼翼道:“我不是故意的。”夜空冥欲哭无泪,先前是谁在那里偷笑,说要给他喝很苦的药。
自此以后,夜空冥打死都不让这位大小姐给自己煎药了,那个谁在他耳边念叨了无数遍,“东家东家,我保证下次绝对不会了,你赶紧回去躺着吧,万一我哥哥冷不丁的出现了,他肯定骂死我了,说我尽给你添乱。”
“放心,我给你顶着,咳咳。”夜空冥自顾自的添柴,看都没看小云雀。这下轮到小云雀欲哭无泪了,不过这丫头随口说的话,还真是准,天幕上闪过一道红影,有客自远方来啊。
屋门外两个小脑袋探了出来。
“平平,他们这是怎么了?”
平平压低了声音,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这你不知道?夫妻斗嘴呗。”
安安不是很懂,疑惑地眨着大眼睛,又问道:“什么是夫妻啊?”
平平撇撇嘴,这小鬼上一世也是到了六七岁,自是懂得多一些,“住在一起而且不是亲人的男女就是夫妻呀。”
“哦~”安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两个小鬼歪着脑袋偷窥,贼贼地笑着,像,两只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