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诛乱魔
终是拾好了两捆柴，后山不怎么难走，倒也没有浪费多少时间。经过一早晨的折腾，已是午间。山那边早已经是炊烟缕缕，惹得人喉间难耐，小云雀用灵术背着这两捆柴，毕竟是在人间，不能太明目张胆地使用灵术，便还是装模作样的被在身上，只是用灵术消了重量。心里嘀咕道：不知道东家有没有把饭做好？其实东家的手艺还是不错的，不然一个人住在这儿这么久就白住了。
回到家时，桌子上果真已经摆好了饭菜，只是不见了夜空冥的人影。正疑惑着时，忽地听见后院有孩童的笑声，咯咯作响，清脆惹人心生恋爱。哪里的小娃娃？如此想着，便放下柴火，好奇地迈着步子朝后院走去。转过墙角，一幕画面映入眼帘。夜空冥正抱着两个小娃娃，模样大概有人间那三岁小儿大小，木制的澡盆里热气阵阵升腾起，两个小孩子正待在里面扑扑腾腾地玩着水。夜空冥的衣襟都被打湿了，脸上却挂着好看的笑意。
觉察到有人来，抬眸一看，便见尘土略布脸颊的小云雀正愣愣地看着他们。
“小七，看，这就是那些小鬼，你前脚刚走，小家伙们就爬出来了。”小云雀依旧发愣，却是举步走了过去。发现这两个孩子果真是长得很相像，正如夜空冥所说，只有到了人体后才会有自己的模样。连声音也是很相像，两个孩子一见到小云雀，便嚷嚷着，“小姐姐，小姐姐。”
小云雀抿嘴一笑，晶亮的眸子盈着婉转的流光。“果真是那些小鬼呢。”夜空冥告诉她这些小鬼待一些时日便会长成人间孩童的模样，等到有合适的人家，便可以将他们的魂魄注入那些人间孩童体内，如此便可重归尘世。小云雀见了这两个孩子，心下十分欢喜。两个人为小娃娃洗去尘土后，便抱了他们入了正堂，变了衣服给两个孩子穿上，一个男娃，一个女娃。毕竟是待了许多日的小鬼，也是与两人早已熟悉，便亲切地唤着“王”和“小姐姐”。夜空冥觉得“王”是不是太生疏了，而且让人听见了解释不清，引人怀疑，便叮嘱两个娃娃叫他“夜叔叔”。小云雀一听自然不乐意了，“东家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叫你叔叔，叫我姐姐，那我岂不是比东家小了一辈？那我哥哥那个怎么算？”
“呃……”夜空冥想到自己已经和这些小鬼相处甚久，理应是爹爹辈的，至于小云雀嘛，也比自己小了几百岁，叫叔叔也无妨。只是，她那个大哥……果真不行呢。“那，就叫哥哥吧。”说这话时夜空冥都觉得有些奇怪，给这么小两个小鬼当……哥哥，是不是太装嫩了。
“这还差不多，来来，小鬼们叫声哥哥听听。”小云雀拉起小鬼们的手，一脸笑意，对着夜空冥摆来摆去。
“哥哥，哥哥。”小鬼们可是听话的很，能叫敬慕的王一声哥哥，小鬼们显得很是开心，搂着小云雀的脖子，尽情的套近乎。“东家，给他们起个名字吧。”小云雀摸摸小孩子的头，抬起头问夜空冥。
“起名字？可是他们很快就要被送走了。”
“没关系啊，庭院里不是还有很多小鬼嘛，他们走了后，那名字就给其他小鬼用，不然这几日照顾他们时，怎么唤他们？”
“这倒也是。”夜空冥想到院子里的小鬼们也是会有这么一天的，便欣然接受了。“名字……就简单一点，叫，平平，安安吧。”
小云雀握着小孩子的手忽地一顿，方才东家的语气里满是柔昵，像是在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字似的。也是，这样的孩子，放到谁家，都会倍加疼爱的，爱护弱小，所有有心者的天性。“平平，安安，好啊，希望这孩子们到了人间能走一趟平安的路程。”两人相识一笑，无言默契。
于是，整个下午，小家伙们都跟着小云雀在一旁玩。夜空冥则是将清晨采摘的草药处理一下，平日里下山会给村里人家分发一些，也当是做些好事。村里人和善，也是待他极好，偶尔送些农家粮食蔬果，一来二往，也是熟悉了。千年之间，他用灵术让自己只是停留在这些人间凡人的一段记忆里。不然，早就被传成是一个老妖怪了。
夜幕垂下之时，两人都有些疲惫，想早早吃了饭去休息。两个孩子和小云雀一起睡，夜空冥一个踱步回了屋子，或许真是有些疲了，没多久，便已经全然入眠。不知道是夜间几时，夜空冥只觉得心中一悸，忽地睁开眼睛。屋外有阵阵雷声，是春雷么？对于人间的人来说，可能只是一场山雨来之前的前兆，而在夜空冥听来，则是寻魔的雷鸣。
凭着强大的灵力，感觉到一股力量不算弱的魔力，仿佛是从城里那边来的。夜空冥心下一惊，难道是白天那个道士？忙起身，推开门，还没有什么雨意。偷偷出了门，没有惊扰屋内的人。青衣一撩，顿时脚下殷红的彼岸花盛放，青衣男子衣袖一展，黑袍猎猎，长发随风而起，温润尔雅的归夜居主人瞬时成了冷厉寒气逼人的冥君，一手划过脸庞，银光堪比月色，面具恰好遮住眼眸。幽蓝的冥火从半空划过，仅是刹那而已。倒是那彼岸花，随着冥君的步子，一步一株。
城中魔气重生，灯火也是寥寥几盏，寻常人家早已入睡。
凭着灵力寻到了魔力出现的人家，高大的门匾上醒目地现出了一个“许”字，只这一字，让夜空冥狠狠地皱了下眉头，果真是靠不住么？足尖点瓦，轻盈落于一旁，屋内的仆役早已东倒西歪地躺在一旁，许家小公子面色苍白，却是被魔气附了身，勾起妖异地笑意，翘着腿斜倚在庭院地枝干上。底下的道士吓得直哆嗦，身子抖得跟个涮子似的，“大仙饶命，大仙饶命。”
少年笑的得意，一双眸子满是不屑，“我可不是什么大仙，是魔，刚刚道长不还要驱逐我么，怎么现在这副模样？”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识泰山……”道士扶着地上地手直发抖，生怕，少年一怒之下便了结了他。
“哼，道长就是这样谨记本君的话？”庭院上方冷冷地落下一道凌厉的声音，道士身子猛一抖。抬头看去，半空中妖异的彼岸花盛开地仿佛要将人拖入地狱，“你你你……”道士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黑袍长发银面具的男子，心神猛地一阵，身子便软了下去，晕倒到一旁，面色惨白。夜空冥双眸一眯，挥手紫蓝色的冥火直入道士的头颅，消除了这段奇异的记忆。
“冥君？”少年以手撑着下颌，好一副娇媚的模样。
“魔障，你以为借一副人的躯体就可以躲开天雷么？”
“呵呵，当然，能拉个凡人一起魂飞魄散，也不枉白来一趟。”
“哼，休想。”夜空冥语气一凌，手指曲动，殷红的彼岸花从脚下飞向树枝上的少年，少年身形一闪，方才所在的位置，瞬时缠绕上花丝。少年原本束起的长发倏地散开，发带被魔力挣断。城中人影虽已稀疏，却还是有少许纨绔子弟在一番花天酒地后，被自己仆人扶着摇晃着回府，见夜空上划过奇异的影子，揉揉眼睛，想看清却再次睁眼时一无所获。
少年躲在城中房下，心中陡升一阵快感，坏笑浮起，黑色的魔气绕着手指转了两圈，倏地直直飞向那肥头圆耳的纨绔子弟，“啊——”一声暗夜中沉闷地叫声。夜空冥正四处寻着少年的身影，见那地上的人摔了个凄惨，不由得嘴角一勾，真真是活该。身影一晃，堵在在少年所作的街口，侧视青石板上的单薄身影和冰层下的少年有几分相似，只是这一头披散的长发，和浓厚的魔气，完全驱逐了夜空冥的想法。少年的眸子犹如暗夜的星辰，璀璨中闪着几分狠戾。
隆隆地雷声像是发现了什么，朝着这边响的更重。雨丝落下，飞入衣襟。少年的模样显得有几分落寞，盯着眼前的人看，忽地凄苦一笑，“冥君眼中容不下魔？”
夜空冥冷着脸，心中被其面目表情一惊，表面上装着不为所动，“本君并非容不下魔，只是容不下吞噬人性，扰乱人间的魔。”
“呵呵，没想到堂堂的众鬼之王，也是如此贪恋人间。”
“本君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快把那少年的身体还给他。”夜空冥手下一紧，脚旁的彼岸花红光盈盈。
“若是这人禁得起魔念的折磨，自然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地，只可惜，呵呵，人嘛，天性里有一半邪恶，我不过借住了这一半邪恶而已。”少年笑得得意，雨丝渐渐密了起来，夜空冥的长发沾湿了几缕，衣襟上水迹横生。少年亦是雨意染长发，额前几缕紧贴这干净的额头，一身白衣掩不住少年的风华，相比之下，这只是一个孩子呢。
雷声炸响阵阵，电光直入夜幕，耀得这夜间一明一暗。夜空冥不想跟眼前的魔浪费口舌，拖得越久，魔念与少年本身的意念融合的越深，到时，只怕，无法将两者分离，要么魔存，要么人亡。彼岸花似乎懂得主人的心思，迅速蔓延开来，如火焰般不可阻挡。夜空冥要把少年引至深山，只有那种人烟稀少的地方，才可以完全借助天雷来诛其魄。
少年衣袖一撩，脚下生风，乘彼岸花延至脚下之前一跃而起，借着飞檐寸瓦一路向着城外飞移去。正好合了夜空冥的意思，便疾风般地逐了上去。少年眼眸中盈着淡淡地茫然，飞身如林时，脑海中闪过一道道剪影，百年前的自己不过也是一个人间少年，却是不小心被魔气附了身，人人驱之，就连心爱的人也唯恐避之不及。
偌大的村落和天地，生生地吞没了少年稚嫩的心怀，沦入魔道。自此游荡人间，被冥君收回放入竹林时，早是心有不甘。百年来，那人风轻云淡的日子尽数入目，不知是羡慕还是唾弃。只是觉得疲惫不堪，心累。游魂一缕，与其被世人厌弃，不如早早魂飞魄散了吧。
天雷一路跟着响起，林木四立。夜空冥眸中闪过一道凌厉堪比月色的光，面具上滚落有斑斑水痕。右手在身前猛地一划，彼岸花的长丝便倏地交错向前面的少年飞去，四处向着少年聚拢。少年眸色一黯，没有太多挣扎，身子便被紧紧地束缚在红丝中。天雷惊响，身旁落下一道电光。少年还未来得及说话，胸膛倏地刺入一根锋利的红丝，顿然感觉头疼欲裂，身子似要被撕开两半。魔念与人的意志已经相连，欲要分开必是一番痛彻心扉。
“啊……”大口大口地喘息，少年的脸色越发的苍白，黑夜中像一个鬼，凄厉中更是凄凉。夜空冥手下一顿，以前诛魔时即使见到如此凄惨的模样也没有这般的犹豫，魔念不可挽回时，必是要毁的。可是，这少年体内的魔，真的是不可挽回了么？
“冥君怎么不继续了？再犹豫这人可就救不会了，哈哈哈。”少年笑的轻狂，语气甚是嘲讽。
夜空冥心里一紧，不行，再犹豫真的就救不会这少年了。红丝如箭，丝丝入胸膛，黑气从少年的体内涌出，有些狰狞的魔的模样在少年的上方现形，雷声大肆作响，雨势颇大，扑上两人的身躯和脸庞，电光直直地落上那黑色聚气的地方。魔在少年体内停留的最后一瞬，慢慢抬头对着眼前的冥君笑了，脸颊上淌下泪水，很满意。
电光倏地划过少年的身体，原本的人间少年狠狠皱了下眉头，眼眸紧闭。魔气瞬间被击散开来，只有闷闷地声响回荡在竹林，仿佛一声空叹，若是当初，当初也有人愿意救他于魔的束缚下，今日，又怎么会落得个魂飞魄散？
夜空冥抬头看向魔气消散的地方，雨水打湿了脸庞，红丝从少年的体内抽回，回到他脚下收束成一株株彼岸花，红的凄艳。少年没了支撑，倒到一旁的草地上，年少的脸庞依旧留着方才那魔流下的泪痕。
伴着魔气的消散，雷声渐弱，雨势却是愈发的大，山雨欲来风满山林，黑色的长袍猎猎作响，夜空冥一人独立，兀的感觉到自己一刹那的渺小，这人世间，悲欢离合甚多，自己能救得了多少？
“王。”
夜色下有悠荡的声音传来，夜空冥淡淡地应道，“带这个少年回去，记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是。”身后的鬼魅黑影摇晃，扶起地上的少年，瞬时消隐。
夜空冥正欲要走时，感觉身旁有一点微弱的光。微眯起双眼，感觉有一股默然的熟悉。伸出手，魂灵飞到他手心，宛若一团轻柔的火焰，在掌心跳跃。是刚刚从少年的体内同魔气一同飞出的吧。不想再多想，便化作一道幽蓝的光飞回了归夜居。衣衫尽湿，刚刚推开庭院的木门，便有些诧异的看到自己房间里亮起的烛火。悠悠走去，刚欲推门，门一下子先开了。
“东家？”小云雀看到眼前人的狼狈模样，心下一寒，忙伸手去拉他。
“没事。”
“你去哪里了？刚刚外面雷声大作，还有魔的气息。”
“诛魔去了。”
“你去诛魔？那不是天神们的事情么？”
“是我今日给的那个魂灵里的魔气，由我所起，自然由我来解决。”说着，已是伸手用湿了的衣袖擦擦脸，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小云雀没有再说话，递给他干的布巾。“那你换了衣服早点休息吧，天快亮了。”
“嗯。”夜空冥接过布巾，闭上眼睛，显得甚是疲惫，懒懒地应了一声。
小云雀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出了房门。夜空冥从怀中掏出小瓶，疲惫地抬起眼帘，轻声自语道：“沐泽，这个会是你么？”无尽的熟悉感从小瓶中涌来，像是曾经寻到三魂时的感觉。
夜空冥着实困顿，顾不了那么多了，随便一挥手，青衣换了一套，便歪到床上沉沉地睡去，一切，等到明日再说吧，好累。床榻上的青衣男子散发于枕旁，几缕贴着鬓角，显得极为疲惫。手中的小瓶，闪着微弱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