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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最后的礼物
钟伟下班的时候,天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他从办公楼下来,出了大楼底厅,蓦然看见,时竫就在楼下雨中立着。
雨水打湿了时竫的头发、衣服,他似浑然未觉一般,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钟伟暗自叫苦,没想到时竫还真是粘人,他第一反应是想要摆脱。趁时竫没发现自己时,悄悄转身。
时竫咳嗽了一声,告诉他,已经看见他了,不必躲了。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知道,终究是躲不过的,慢慢转身,迎着时竫走来。
“怎么没回去,不是今天的飞机?”
“退了。”
“找我什么事?”钟伟问到。
“麻烦你带我去她的墓地。”还是那句话。
“你,你怎么这么执拗,去了墓地又怎样?你结婚了,她走了,你们以后再没关系了。你赶紧回去吧,就让她安安心心的不成么?”钟伟有些烦,这家伙,怎么这么固执。
“去过墓地我就走,看一眼我就走,保证再不会来打扰你。”时竫坚持。
“别问我。”钟伟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墓地在哪里。”
“你若不说,我可是有的是时间,直到你告诉我为止。”时竫转身径直拉开钟伟的车门,坐了进去。
钟伟愣愣地看着时竫,仿佛看着外星球来客,这哥们忒拿自己不当外人了。
可最终,钟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哐啷一声,大力关上开着的车门,气哼哼地拿出手机,走出很远去打电话。
他背对着时竫打了很久。最后挂掉电话,走回车边,拉开车门,发动车子,快速驶离,动作一气呵成,却没看时竫一眼。
“我要回家,你还要跟我去么?”钟伟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问。
“放心,我不会打扰你。”
钟伟拽了拽扯松掉的领带,“见鬼!”
时竫在钟伟小区门口下车后,钟伟独自回家。
第二天早上,钟伟上班的时候,竟然发现时竫就坐在他家楼下的花坛边,静坐示威一般,似是坐了一夜的。
钟伟烦躁地别转头,顿了顿,而后像没看见他似的,钻进车子,飞也似的逃离了。
下午,下了班,钟伟走出办公大楼,警惕地向四处看了看,像是特高科在行动。没有人,他松了口气,心情那叫一个爽,吹了声口哨,挥了挥手中的车钥匙,遥遥打开车门。还没等发动,时竫从另一侧,像鬼魅一样闪进来,吓得钟伟手一哆嗦,都没打着火。
“你到底要干什么”钟伟震怒。
“不干什么,只是想请你带我去看看她的墓地。”时竫一点不着急,看上去心平气和,大有你不答应我不罢休之势。
“呸呸呸,别张口闭口墓地墓地的,晦气,触霉头。人没死,活得好好的,去什么墓地!”
钟伟气极,一着急,把江苑交代给自己的话全都扔在了脑后,时竫死缠烂打,让钟伟彻底没辙。
“什么?你什么意思?”时竫问。
“人没死!活得好好的。”钟伟见瞒不住了,干脆说出来。
“那她人在哪里?”时竫眼睛发亮,果然如此。只是让自己死心的伎俩罢了。
“你还见她干嘛?你都已经结婚了。回去好好跟你老婆过日子,别来祸害江苑了。”钟伟泄气,斗不过时竫,只好任他摆布了。
“为什么你们都说我结婚了?谁告诉你的?”
“江苑亲眼目睹,你还想抵赖?没看出来啊,小子,你竟然是这种人!我钟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钟伟不屑地冷哼。
“你看走眼也不是这一回了!”时竫指的是他有眼不识金香玉,背弃江苑之事。
“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了?”钟伟回击。
“我结婚你见了?亲眼目睹了?道听途说你也信?”时竫不再牵扯往事,就事论事。
“她亲眼见你家大门上贴了喜字,亲眼见你把新娘抱进门,这难道还有假?”钟伟愤愤不平。
“她亲口跟你说的?”时竫反问。
“啰嗦什么,你还是不是男人?结个婚还不敢承认。”钟伟嗤之以鼻。
“我没有结婚,不,是没结成。”时竫讪讪道。
“为什么?”钟伟吃惊。
“女方要求结婚后和我妈分开住,我没同意。”时竫撒了个谎,这也算是自己的家丑,他不想细说原委,尤其是对钟伟。
他以为自己想明白了,因为伤痕累累,就索性满足妈妈、舅舅、江苑的愿望,随便找个女人,凑凑合合过一生算了。事后,渐渐想清楚,这样做无论对自己,还是对他人,尤其是对胡佳苑,都是极不负责任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他清楚,有些感觉,一闪而逝,很难再现;有些愿望,一旦错失,永不再来。
“就因为这么个鸡毛蒜皮的原因就分手了?这是不是太儿戏了?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有这种女人!妈的,吹了好。”
钟伟,你到底是那头的呀?
时竫已经了解了钟伟这个人的脾气秉性,如果不是因为江苑,说不定他们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姑且不论过去钟伟怎样,他很欣赏当下的钟伟,拿得起放得下。钟伟自己有苦难言,有着不为人道的苦衷,却依然不失乐观和助人本性,如果换做了自己,时竫也不能担保自己能做到钟伟这个程度。
他们两人又去了上次去的酒吧。这次,两人都没敢放开豪饮。
两人只敢浅酌,坐在吧台边聊天。
“时竫,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我也了解江苑的性格,你不要勉强她,这事搁谁身上都没法子。江苑自尊心强,戒备心也很强,她现在是被我,也被疾病吓怕了,不敢再轻易碰触感情。还有,她现在病情尚未完全稳定下来,医生说,她的病五年后复发几率会降低很多,现在,五年未到,她不敢给你你承诺,所以,她躲着你,是希望你彻底放弃。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上你了,她这样做,是想让你彻底死心,真心是为你好。”钟伟吐出一口烟,幽幽说道。
“我没有要勉强她一定要做去做什么,如果她实在不愿意见我,也没关系,我可以不见她。”时竫敞开胸襟,“我只是不愿意错过她,想放手一搏。她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人。”
“告诉你吧,她根本就不在本市,回国后,呆了几天后,又走了。到处游走也给她带来了很多好处,身体恢复得很好,也没时间胡思乱想,精神也振作起来。”钟伟接着说,“也许正应了那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写了些游历的经历,在网上发出来,听说反应挺好的。她现在应邀给一家杂志社写专栏的同时,还参与了一家跟旅游有关的网站经营,每天过得挺充实。她到处走走,写写东西,现在日子过得应该不错,你应该放心了。你放过她,也放过自己算了。
时竫知道,江苑已经认定自己结了婚,想绝了自己对她的所有念想。
她让周围的人一起欺骗自己,也无非就是让自己彻底死心。
即使分开,他也不想让江苑怀着对自己哪怕是丁点怨艾。
“我劝你,还是不要把,你没结成婚这事告诉她,”钟伟说,“你跟苑苑没有未来,就让她彻底放下过去,彻底断了念想,过她自己想过的日子。我也不想看到她再次遭受打击,就算是生病没要了她的命,接连的打击,我怕她受不了。”
听钟伟这样说,时竫沉默良久,少顷才问:“你还爱着她?”
“提这个没意义了。总之是我伤害了她,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我……”钟伟黯然道,猛然仰头喝了一大杯酒,“痛快点,干了这一杯吧,算是给你饯行了!”
离开S市之前,时竫又去了一次江苑的家。
这次,他没再打听江苑的任何消息,只是跟江苑父母解释了自己结婚的乌龙事件,也算问候和道别。
最后告诉他们,他要回家了。
来父欲言又止,几次三番想要启口说点什么,最终沉默以对。
时竫下楼,来父一直送出了小区,时竫与他挥手告别。
“时竫,下个月十六日是苑苑的生日,她说,那天会去一个叫‘锁爱台’的地方。”时竫转身走了几步,来父终于在他身后叫住他。
“谢谢伯父,我知道了。”时竫动容,感激地说道。
“去吧,去吧。”来父挥挥手,“路上小心。”
看得出,他很喜欢时竫。当初江苑要嫁给钟伟的时候,他一度也曾表示反对过,不是很喜欢钟伟能言善道、油嘴滑舌的样子,总感觉不牢靠。可女儿喜欢,他不愿意违背女儿意愿,只好把想法放在心底,不轻易流露出来。
这个叫时竫的年轻人给人的感觉不同,他看起来是清澈见底的男孩子,很纯净,没有掺杂任何杂质。好似没有经历社会这个大染缸地浸淫。不似钟伟,已经久经沙场,人际场上像条油滑的鱼,穿梭自如、游刃有余。
只是有一点让他不太满意。因为时竫家距离太遥远,以后想见一面,还要跑上几千公里的路。他对女儿不舍、不放心,因而犹豫不决。
“麻烦您把这个交给她。”是一条扎染的裙子。
这条裙子,图案肆意,随意泼染。
这是时竫在中俄边界的贸易市场里,一眼相中的,觉得它非常贴合江苑闲适恬淡的性子。
这条裙子是他的私藏,其实在江苑刚来山林之时,他就悄悄买了。先前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机会送出,也不敢随意送出,怕自己的心意被践踏。现在,这条裙子最终找到了归宿,自己虽然没机会亲自送给她,更看不到她穿上的样子,只能想象着她穿上自己买给她的裙子的样子。
这算是自己留给她的最后的念想,希望她看见它,能够想起山林里孤守的自己。
江苑用心良苦,为了自己所谓的幸福,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似乎真的没必要再坚持下去了,孤掌难鸣啊!
时竫大踏步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