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43章 毒甲

杀手乡，是普通灵兽族对寂暮岭的俗称。四楼之外，寂暮岭还有一楼，就是风满楼。世人多不知道风满楼是干什么的，它又为何能排在葬天、回声、鸮目、黑云四楼之前，让世人留下风满楼等同寂暮岭的印象。

别说世人不知，连身为鸮目楼铜牌杀手的绝影也不说清楚。不过现在有了师父，这个问题很快有了答案。毒长老第一堂正式的课，就从风满楼开始。

风满楼，是鹫蝠鸮鸦四族精英汇聚一堂，通过生死对决排定各自强弱的地方。排名最末，就要拿出四件门内绝学或者奇宝，放入风满楼四库藏。

四库藏分别是葬天藏、鸮目藏、夜灵藏、黑云藏，其中所藏并非谁都可以参阅。通常，杀手乡四族代表结束风满楼排位战后，头名可去末名藏馆领取一件绝学秘籍或奇宝作为奖赏；特殊情况则会被其他三族取走三件。这些情况说明，四库藏的宝物其实是四族内斗失败者提前支付的代价。

上次四族内斗，鸦族元气大伤，损失最惨重的并非人手，而是黑云藏中的宝贝——鹫蝠鸮三族各自取走了三件，共计九件。要知道，能被这些屹立千年的强族视为珍宝的，岂能是凡物？一下损失九件，谁不肉痛？从此以后，鸦族再无力翻天，只能老实排在四族之末。

来自四库藏的《寂暮岭风满楼·葬天藏·铁鹫甲》，原本是寂暮岭有内部竞争排序机制后，拿出来当做风满楼镇馆之宝的首批秘籍之一。尽管鹫族只拿出了上半部，却不失为馆藏珍品。历史上，鹫族曾有一次罕见地败落末位，恰好那次拔得头筹的就是鸮族，所以这卷秘籍才流转到鸮目藏手上。后来医仙毒魔参加排位战，虽未夺冠，却成功活了下来，有命到鸮目藏领一份本宗内部派发的奖赏。正是那次，毒遇到了《铁鹫甲》。

这本被拆成上下两册的秘籍，流传于鹫族之外的都只有炼体部分，笑望云曾在甄有镖军教给五弟的办法就来源于此。虽然当时的昆泰结合鲲鹏族秘术做了改良，却仍无法摆脱《铁鹫甲》花费巨大难以修炼的毛病。试想，普通人怎么肯拿出大把锞钱喂给损器？更何况是魂器，甚至是成堆的高级魂器？当初毒为了练成《铁鹫甲》也是负债累累，多亏他有药四处行医问诊得来的额外报酬支撑。

功夫不负有心人，毒得偿所愿，不过他练的已经不能称为《铁鹫甲》，而得改称《毒鹫甲》。老毒物当初在鸮目藏学习这册秘籍残卷就是看重它日后的特殊用途——抗毒、制毒。本来铁鹫甲并无上述功效，它只能强化身体。但毒却把铁鹫甲与他自己的长处结合起来。

鲲鹏族天生防御很强，不光远远超越铁鹫甲，还兼有抗毒之效，但那是他们一族的特性，别人想学也学不了。所以《铁鹫甲》只能对鲲鹏族起到补充作用，没有像毒所做的改造一样，赋予它不同功能。

话说绿毛老鸮被抓到他弱点的绝影阿谀奉承加连串马屁，搞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嘴一秃噜，该说不该说讲了一大堆。反正他说得开心，也不管那么许多。有血鸮命令在先，药长老从旁支持，又有旧交昆泰求情，加上绝影成功赢得老毒物欢心，毒当场答应把毕生绝学传授给这个晚辈！

想怎样就怎样，老顽童心性一向如此。绝影回到毒的茅草院第四天，他就被师父指挥着搭出一间门如狗洞，还没窗户的小屋子。完工之前，老毒物弄了一个大瓮摆进去——大得能钻入一个人，而这个瓮就成了绝影今后的床！绿毛老鸮美其名曰“水床”，而所谓的传授绝学成了不折不扣的请君入瓮……

之后的三个月，绝影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天天难受，天天吐；四肢百骸无一不疼，浑身上下无一不痒！他没法不这样！——吃得是毒！喝的是毒！睡的瓮里满是毒水！住的屋里满是毒虫！连睡觉喘的气都是毒气！

老毒物天天也很忙活——忙着在饭里下毒，水里投毒，精心照料一群小毒物，还得用竹管子往翁里放毒，等绝影睡进去之后，他再从狗洞似的门里爬出来，整夜整夜往屋里吹毒烟！真难为这绿眉老怪了……

不过这在外人乍听起来全都不靠谱的种种做法，毒却不是盲目为之。他曾向听清整个疯狂计划后，脑袋摇成波浪鼓的绝影“耐心”解释过一番。

“毒这东西啊，普通人闻之无不色变，但要是跟毒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我来说，毒就像我们人一样！你怕他，他就来找你索命；你敬他，他就帮你办事；你当他是朋友，他也当你是朋友。别看老药丸一副好心肠的善人相，其实他的丹药跟我的毒一样，用好了能救人，用错了能杀人，无非我的办法副作用大了点……别担心，你学过《铁鹫甲》，底子好得很，肯定没问题。”

鬼信你！绝影一边满口恭维言，一边腹诽，脸上的疑虑却没瞒过老成精的师父。

“不信？我再跟你说说。铁鹫甲要我看，本就是鹫族为了调制毒药所创的办法。徒弟你没见过鹫族——那可是一群用毒高手！除了我们鸮目楼，其他三支都有相当数量的损器杀手，称为弃兽，而毒又是杀手乡各派都下力气钻研的杀人方法。尤其鹫族弃兽，身体强悍不说，各个身怀剧毒，令人防不胜防。葬天楼要是没点特殊门道，怎么能把损器都培养成绝顶凶器？但老毒物我可比他们还要高明~~~”

绝影看他那洋洋得意的样子，也想知道绿毛老顽童要卖弄的究竟是啥？几句好话送上，由不得老毒物不掏心挖肺。

“我曾和老药丸弄到过一些葬天楼弃兽的尸体，细细查看过后，发现那些鹫族弃兽并非身上涂抹剧毒，它们本身就是毒，一口血足以致人死地。但把自己变成那样，恐怕它们也活不了多久，这就像你做杀手丢了自我变成彻头彻尾的凶器一样蠢。于是我另辟蹊径，既能身藏剧毒，又能一切无碍，还能借此提升魂能等级。不瞒徒弟你说，退隐之后为师我才在此道大成，跻身操元之列，这也多亏了老药丸的那些毒酒。深知药理的他，制毒方面其实比我高明——你可不能把这两句话告诉他，不然我多没面子！”

……绝影只当没听见……

“从葬天楼弃兽身上可以看出——损器并非不能修炼——只是它们的魂能凝成了一团固体，就像水冻成冰之后无法流动一样。只要能化开凝聚的魂能，损器也可以修炼。”毒边说，边在额头正中点了一下。

“在四凶之地，就有人到处猎杀损器，取出它们脑中之物替代锞石用于滋补魂能，魔蛇城斗兽场也把这作为副业之一。他们把那种东西叫兽核。而你师父我反其道而行之，把各种剧毒融入体内，凝聚成毒核。因为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又有毒鹫甲保护，所以并无多大风险，也不会折损寿命，反而能起到健体延寿的功效。需要时，化成剧毒，平时宛如常人。绝影你说，师父是不是很厉害啊？”

被如此问到的绝影这次是真心佩服老毒物——厉害！确实厉害！也许药长老在制毒方面堪称雾索峰第一人，但毒长老在使用方面绝对无人能出其右！自己能拜到他门下，实在是幸运！

于是绝影被他师父成功说服，之后就有了上文那长达三个月惨烈、恐怖又诡异的经过……毒长老确实是跟毒打了一辈子交道的高人，他给徒弟每日摄入的毒量完全不会威胁到绝影性命，又能快速提升后者对更强力、更多样毒物的适应性。

三个月过去，掌握铁鹫甲，学过魂化授体的绝影，已经成功将体内积累的各种剧毒凝成毒核。这时的绝影还说不上万毒不侵，但百毒不伤完全不在话下。

今天师父不见了人影，钻出门洞的绝影只找到一封信，上面鬼画符似地写着几句话：

“没什么要教你了，马上滚蛋！以后别来烦我！老药丸找你，不该说的别说！臭小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拍我马屁啊？不过我还蛮舒服的。以后出去闯荡，别给我丢脸！”

看着这封色厉荏苒的书信，绝影却从心底感到一丝暖意……对着师父居住的茅屋三叩九拜，绝影转身离开这个各种意义上都很难忘的地方。

又一次来到药香山，绝影边对着虚掩房门的堂屋恭敬行礼，边说道：“药师父，毒师父说您要吩咐弟子？”

熟悉的白衣老者从屋内步出，还是一如往常的平静谦和。

“绝影你来了啊。老毒物有事下山去了，今后你住我这。”

“毒师父下山去了？”杀手不轻易出门，绝影不禁担心起青眉老者。

“无需牵挂。我和老毒物的家眷都在寂暮岭外，许久未去探望也说不过去，所以你尽管放心。”

之后的日子，绝影就在药香山跟随白衣老者继续修行。一天天过去，绝影不光从药长老这里学到制药、练毒法门，还在摄生、治病方面获益良多。最难能可贵的是，医仙常在处世哲学上指点绝影，这让黑鹰晚辈彻底摆脱身为杀手后的诸多迷茫，心性愈发稳固。

对那些梦中前来索命的冤魂，绝影只能说句抱歉，转身放下。不能把过去跟现在纠缠在一起，因为人只能活在当下，然后努力试着把握未来。身为杀手，他必须在心里筑起一道壁垒。记住自己做过什么，尊重活着的生命，这就够了。

又一日，绝影正如往常一样侍弄花草，忽然从药香山外来了一个黑衣人。他是来找药长老，说有事通报，等此人离去，医仙把绝影叫来。

“从绝影你投到老毒物和我门下，已经过去半年了。你是鸮目楼的杀手，不可能一直这么待下去。分别之时，我和老毒物有几样东西交给你，望你善加利用，也算我们师徒一场留个纪念。”

听到药长老如是说，绝影心中愈加不舍，但他不能不走。接过医仙递来的小包裹，绝影再次对这位和蔼可亲的长辈行师徒大礼，就此作别。

去悬空山碉楼之前，绝影先去见了笑望云，大略把这半年来的经历告知二哥，也好让他放心。

之后，碉楼一厅内，绝影见到几个陌生人。一个妖娆女子，一个冷漠汉子，一个形同乞丐的老者，都不是普通黑衣人的装束。见到绝影，只有那女子像看见猎物似的，其他两人各自在大厅一角落座，全无亲近意思，绝影也只好远远找个地方坐下。

静候片刻，隐长老出现。他是来传达一项任务，而其他四人就是为执行任务临时结成的行动小组。经隐长老介绍，绝影才知道，四人中的妖娆女子竟然是一位金牌杀手，其他两位也是银牌，唯独自己是个铜牌。

“任务详情和每人的能力介绍都在纸上，你们稍后细看。现在先要各自重选代号，简单认识下，若任务失败，你们就随这临时代号一起消失吧。”隐的语调说到最后变得冷厉。

“妖娆。”

“金克。”

“三袋。”

女人、男子、老者依次报上。

最后是绝影，略一想，他开口报道：“毒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