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翼王应对
毛皮微凉的,软软的,很舒服。
嗯,会动。
嗯?会动?
墨子卿本来阖着眼躺在软塌上,此刻微微睁开一条缝,映入眼帘的是,一团毛茸茸、浑圆的、雪白的、肉肉的摸起来手感极好的圆球,墨子卿唇角微勾,在那球上又摸了一下,突然一阵异味从那白球传出。
墨子卿唇角笑意一僵。
倏然睁大眼,待看清了眼前的那团白球实则是某只通身雪白的小宠物的——屁股,墨子卿感觉自己的人格尊严收到了严重挑战,气势汹汹地,长手伸出,将那小宠物轻轻拎了起来。 “别睡了,起来!”纤手一巴掌拍在那雪白的屁股上。
“嚎——”毛茸茸的小宠物顿时睁开圆溜溜的大眼睛,愤愤然地对着墨子卿,威胁似的咧开嘴,露出一口锋利的狼牙。
嗯,这口牙很白,很齐,很锋利。
墨子卿神色满意地点头。
嗯,要不是中间缺了两颗大门牙看起来嘛,还是蛮有威胁力的。
“嚎嚎嚎——”
一大清早,吵什么吵——还让不让狼睡了!
雪白的某只被拎在半空中,大眼看着墨子卿微沉的脸色,犹自不自知地挥着雪白的小爪子,一阵张牙舞爪气势十足地冲着墨子卿怒斥。
“你还有理了?”
哪里没理啦——爷是被你吵醒的!
“现在可不是什么一大清早了”墨子卿一把推开窗,看着外头的天色,凉凉地提醒道。
爷从不在意这些细节!反正就是你吵醒了爷!
闻言,墨子卿旋即将某只拎得更近些,明亮的大眼盯着手上一团雪球,磨牙道:“谁教你的?睡觉的时候,屁股可以对着别人的脸?”
你还好意思说啊——明明就是你睡觉一直不老实,不停拿脸来蹭着爷的屁股!
雪白的某只顿时炸毛,似想证明自己的“清白”,小宠物愤怒地撅起小屁股,一只小爪子在半空中一阵瞎挥,另一只来来回回地指着雪白的圆屁股。
你看!你一直蹭一直蹭的!你看——上面还有你的口水呢!爷都没嫌弃你!
见手里的某只义正言辞地呵斥,墨子卿微怔了一阵,回过神,一脸狐疑地盯着半空中的某只。 圆溜溜的大眼睛毫不示弱地回瞪,一时间,一人一兽大眼瞪小眼的盯了对方老半晌。
“嗬嗬嗬······”
一旁突然传来悠悠笑声,墨子卿顿时回头。
一袭紫色锦缎的如玉公子,手执一卷帛书,浅笑盈然地半倚在另一边的软塌之上,浅紫色衣襟微微敞开,半露着精致锁骨,衬着那紫色华锦墨子卿一抬眸,便看到这样的美景,一时哑然,轻微咽了一口口水,脑海里一句诗词倏地便冒了出来。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携手等欢笑,宿昔同衾裳。
不得不说,“竹林七贤”之一,大才子阮籍的这首《九春》确实写得不错,此刻用来形容清上陌华这样的佳公子,确实恰当不过了。
不过,不要误会。他的意思是,这词对于男子美貌的描述用来形容陌华公子很恰当,然而一切仅限于美貌上的比喻。
其余什么“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之类,说的是人家笔下的美人之所以这样的惹人喜爱,是因为美人就好像春天一样美丽。他们待人恭敬,就像秋天严霜之下的草木。
然而,陌华公子是没有半丝惹人喜爱的模样,也没有丝毫恭敬听话的可能。
墨五公子满意地勾唇。
不过,好在还有一腔傲骨,用桃花和李花来形容太过柔弱,用铮铮傲骨的梅花来比喻才甚是贴切。
突然,墨子卿傻傻地咧嘴一笑,半晌又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呸呸呸,什么“携手等欢笑,宿昔同衾裳”的,想太多了吧!本公子又不是断袖!
断袖?龙阳之好?墨子卿顿时一脸惊悚,半晌,猛然一阵摇头。
不是不是,自己不是男子,想多了想多了······墨子卿猛然摇头过后,倏时微一怔。
那清上陌华呢?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墨子卿小脸霎时怪异了起来,别扭地朝清上陌华的方向望去,却猛的万分尴尬,清上陌华正一脸似笑非笑地端详着墨子卿脸上不停变幻的精彩表情,瞧他饶有兴趣的神情估计已经盯了好久了。
墨子卿像是偷吃了糖被抓的小孩子一般,一下子低下头,然而墨子卿没注意到的是,此刻清上陌华自正午从皇宫中出来之后,始终潜在眉宇的淡淡阴霾,却因着自己无意中的这一番“变脸”过后,终于风轻云淡散开。
然而,墨子卿手里轻轻拎着的某只,同样睁着大眼,好奇地盯着墨子卿脸上神情,见墨子卿低头,某只嘴角顿时一阵猛抽。
等等,本公子不好意思什么呀?墨子卿顿时抬头大刺刺地盯着清上陌华,却见他只是眸色温和的看着自己,笑而不语。
等等,这个场景啊,布景什么的,实在有点熟悉啊?哦!是马车!
难道自己还在马车上?这车怎么行得那么稳?
墨子卿顿时一惊,立即将手里拎着的某只潇洒扔开,不凑巧却一把扔出了窗外。墨子卿毫不理会,一心往前,纤手一抓掀开了车帘,往外瞅了半晌,才安安静静地坐了回去。
原来,马车是停在路边了。
墨子卿呆坐了好一会儿,闷闷道:“本公子睡了多久了?”
“不多,也就两个多时辰吧。”陌华公子轻轻放下书,慢悠悠道。
哦,五个小时。墨子卿默然。
刚刚出了皇宫,清上陌华说请他去“天云居”吃饭,还说什么最近又出什么新的菜色,让他一时没能忍住,便随他去了谁知吃了饭,喝点小酒,上了马车一觉便睡到现在
墨子卿气闷地挠挠头。果然是喝酒误事。不过那酒······
“今天我们喝的什么酒?”
“兰台翠涛。”
“啊——”墨子卿睁大眼,倏然扶额长叹。
卆悦兰台,青松翠涛,酒中朗悦,一醉方修。大意!大意!大白天的怎么可以饮这酒仙之物。现下要用什么理由来解释?
清上陌华看墨子卿小脸纠结,似乎看出他心之所想,开口便道:“你大可放心,本世子早就派人前去通知林舒航,还有——”他顿了顿,神色未变,“安、年两家的公子,还有那柳小侯爷,景德书院那边一时半会儿也出不了什么乱子。”
墨子卿顿时大奇,道:“你居然——相信安煦阳他们几个?”
“难道你不信?”
墨子卿一默。不是他不相信安煦阳他们几个,而是他们几个毕竟没应付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他们那几个各自身居高位的父亲,也估计巴不得让他们几个离那些糟心的事越远越好吧。
“本世子自然不是因为相信他们几个,”清上陌华见墨子卿忽地噤声,顿时笑道:“我们刚刚从天云居出来时,刚及未时,然而,老皇帝早已遣了一副将,带领五百神策营禁军前去镇守在书院门前,所以,本世子才会任由你安稳睡着,反正又没我们俩什么事,自然也不用管书院那边会出什么乱子!”
“原来如此。”
“对了,老皇帝有没有说,他会怎么处置东翎湛?”墨子卿好奇道。
“东翎湛说到底也只是倒霉了点罢了,禁军还是会由他暂领,不过,老皇帝大抵会略施惩戒,在明面上做做样子吧。”清上陌华淡淡回道。
“也是,老皇帝自个在景德书院门前放的把火嘛,都放得那样的爽利,他估计是早就想动手了,啧啧——却居然还干忍了这么久?佩服佩服。”
墨子卿突然又“啧啧”了两声,似笑非笑道:“要我说——这个老皇帝还真是个极品······惯会朝令夕改了,难怪手底下的人个个与他如出一辙,果真印证了一句俗语——”
清上陌华抬眸“哦”的一声疑问,却见墨子卿摇了摇,不屑地撇撇嘴,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嘛!”
闻言,清上陌华嘴角略微牵了牵,不置可否。
此时,被墨子卿顺手一把扔出窗外的小宠物,一脸的委屈地被好车夫灵山十分好心地拎了回来,它慢慢地朝墨子卿挪过去,一脸乖乖巧安分的可怜模样,老老实实地蹲在墨子卿脚边,睁着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瞅着墨子卿。
“知道错了吗?”
嗯。小宠物耸拉着脑袋,乖乖点头。
“错哪儿啦?”
睡觉的时候,屁股绝对不能对着公子的脸。
“真乖,我们做事不能毛毛躁躁的,要规规矩矩的,这样子才会显得咱们墨家的家教好,知道吗?”见某只垂着眸子,墨子卿点点头,神色满意,“好了,没事了,一边呆着去吧。” 某只委屈的小动物闻言抬起脑袋,怀疑地瞟了墨子卿一眼。然而,一接触到墨子卿微变的神色,小宠物立马识趣地点头,“嗖”一下子灵活地跳上软塌,倒头呼呼大睡。
墨子卿一怔,俄而笑了笑,又一顿,扭头对清上陌华道:“不过,本公子好歹领着威麟校尉的头衔,总不能吃白饭吧。”
“那你现在想回去?”
“会不会太晚了?”
“今天的棋会估计已经停了,”清上陌华闭上眼,悠然道,“而且,本世子没有得到什么消息,那便是我们离开后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 墨子卿嘴角微一抽。
“说到有趣的事情嘛——这个时候帝京有趣的事情多了去了,我们哪里数得过来?”墨子卿语气闲闲道,躺了回去,微阖着眼,“不过,你说——苍王和翼王两人,到底谁会先向老皇帝妥协呢?”
清上陌华闭眼不语,俊颜掩于阴影之中。
此刻,翼王府书房。
六王东翎翼身穿一袭尊贵深蓝的五爪金龙蟒袍,端坐在案前,薄唇紧抿着,脸上神色略微僵硬。
然而在东陵翼对面,垂首站着一个容颜俊秀,同样一身蟒服的青年,正是八王东翎夜。此时,东翎夜的身旁还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身便服,正脸色紧绷地盯着自己脚下,未置一词。
因着上头坐着的人神色僵硬,屋里头气氛压抑,底下人端来茶水,战战兢兢地停在东陵翼身旁,怎么都迈不开脚步。
“滚!”东翎翼突然沉声道。
“是,是。”端茶的下人惊慌失措地低头,却不得不强忍着惊恐,几乎是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退出书房。
“老八,”东翎翼脸色阴沉地抬眸,“本王今日让你办的事,你就是这么敷衍本王的吗?” “六皇兄,臣弟传下去的命令,明明是毁去马车······”
东翎夜急忙开口解释,谁知他话未说完,便被东翎湛一句“闭嘴”打断,却听东翎翼顿时一阵劈头盖脸地骂下来:“毁车?你去毁什么车?蠢货——”
东翎翼几乎是急火攻心,随手拿起书案的一册厚书,朝着东翎夜秀气的脸上猛地抛去,同时怒叱:“你就该索性一把火烧掉罪证,或是干脆地扔几颗白磷弹也行,他东翎苍都将那白磷明明白白地公之于众了,我们哪里还用藏着掖着?你倒好啊——居然给本王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
东翎夜倏时一惊,忙一俯身,道:“六皇兄,毕竟是在景德书院门前······”
“景德书院?”东翎翼顿时冷笑,“父皇最近便是和景德书院的几个大佬怄气,你就算不小心烧了书院,除了会挨父皇训斥还会如何呢?”
“翼王殿下,话可不能这么说,”中年男子忽地俯身开口,“就算陛下与景德书院怄气,这把火,也不能是殿下来放。”
“哦?不能由本王来放?那你的意思是说,这把火由父皇亲自来放才最合适?”东陵翼微一挑眉,眉宇依旧可见阴云沉沉,“唐允财,你可知道,父皇放的这把火,意味着什么?”
父皇对他的一举一动可谓了如指掌,而这把火便像是对他的明令警告:收敛!
他勾结北疆的事情早已暴露,他便等着被重重惩治吧!
被东陵翼唤作“唐允财”的中年男子,正是东陵户部尚书,是掌管着全国土地,户籍、军需、粮饷等财政收支的正二品大臣。
“事实上,咱们皇帝陛下看似聆听众意,实则专权独断,若是殿下率先放了这把火,便是显得胆大妄为,丝毫不把陛下放在眼里,这样无异于扬手打了陛下的脸若是最后查出此事与殿下有关,景德书院那边追究起来,那么陛下定会重惩殿下,”唐允财低眉垂首道,“至于殿下所问,此事意味着什么下官只能说,此事乃陛下亲自出手掩盖,这便是陛下给两位殿下的警告——此事可止!”
“哈哈哈······”东翎翼突然沉声笑道,“唐大人,论及揣摩圣意,本王确不如你,不过,老五搞了这么多事,最后结果倒也让他如愿以偿了”
他唇角笑意旋即收敛,拿起案上一素纸,一纯黑毫笔,轻轻抬笔挥毫。
“事已至此,你倒是说说看,本王下一步又该如何?”
唐允财眸中掠过一抹深色,道:“最近黔州不是有大旱吗?”
东翎翼毫笔一顿,薄唇微勾。
“依下官浅见,殿下此时宜应——自请赈灾。”
“好。”
语落,纯黑毫笔被轻轻放下,洁白素纸唯留四字。
散财,赈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