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叶心泠的转达

坐了许久，夜慢慢的深了，风越吹越凉，李承轩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然后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晚上的月色真的不错，圆圆的，散发着耀眼的光晕。李承轩这才想起来，今天已经十五了，再过一个月就到中秋了。

李承轩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轻轻一跳便跃上了屋顶。

李承轩望着月亮轻叹了口气，用一种很惆怅的声音说道：“中秋啊，那可是一个合家团圆的日子呢！真好啊……可惜啊，我现在没有家人可以团聚了，只剩下心泠和我了，或许，我可以跟她一起做几个月饼，过一个像样一点的中秋节。”

说到中秋节，李承轩这才想起来，原来他这三年里，一次中秋节都没有过！每一次都是在司空无极的地狱式训练中度过的！

会想起以前，每年中秋节的时候，不管是不是下着雨，叶心泠都会翻墙进来给他送月饼——前厅全部都是宾客，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感觉很吵——月饼是叶心泠自己亲自做的。李承轩永远不会忘记那段快乐的日子：

叶心泠翻墙进来给他送月饼，他则坐在窗前，等着叶心泠来。

“喂！表哥！”叶心泠的突然出现把正在发呆的李承轩给吓了一跳，“你看你呀，又在发呆！上次中秋节也是的！你怎么总喜欢发呆啊！”

李承轩有点小委屈：“爹和娘都在前厅，我不喜欢前厅，人太多了！感觉好烦啊！”

李承轩已经十五岁了，长成了一个翩翩小少年，这也代表着张瀚毅越来越管不了他了。这对于张瀚毅来说虽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却是一个很烦人的差事！因为李承轩开始进入叛逆期了。

“好了好了！”叶心泠从怀里拿出一个纸袋，然后递给李承轩，“快尝尝！这次做的月饼味道肯定比上一次的好得多！我可是很用心的做了哦！”

李承轩的脸抽了两下。

叶心泠最开始做的月饼是半生不熟的，然后渐渐开始变成容易放错调料，和直接做坏了的那种……李承轩吃了五年，吃的他都快要吐了！

“哎呀！以前那是没有经验，这次一定很好吃！是莲蓉蛋黄馅的哦！我可是加了五个蛋黄呢！”叶心泠知道莲蓉蛋黄馅的月饼是李承轩的最爱。

果不其然，叶心泠刚说完这句话，李承轩就已经把月饼拿起来了，然后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开始品尝味道。

房间里静了半秒，然后——

李承轩狼吞虎咽的把月饼吃完了。

刹那间，李承轩有一种想要泪流满面的感觉——吃了五年啊！终于吃到一个像样的月饼了！

“我可是很努力的锻炼了我的厨艺呢……”

回忆到这里就结束了。

李承轩十六岁那年，叶心泠没有来他家，之后也没有来，在之后，就是李承轩逃婚的时候了。

“这一次，我一定给你一个像样的中秋节……”李承轩在屋顶上许下这个承诺，没有人听见，却随风飘散在风里，飘得很远，很远……

第二天——

“表哥，快起床啦！要吃早饭了，你要是再不起来的话，小笼包就不留给你咯！”叶心泠有些无奈。

昨天晚上，李承轩在屋顶上面待着，后来困了，就直接在屋顶上睡着了！真是一个活宝啊！

李承轩这一睡到没什么要紧的，但是他一睡就睡到了天亮！现在已经日上三竿了，早就应该吃午饭了，但是李承轩还是没有起床。如果不是凌烈宇早上有在屋顶上修炼内功的习惯，李承轩现在肯定在屋顶上被冻成了一只狗！

“……唔——再睡一会，就一会……”李承轩嘟囔了一句，然后在床上翻了个身，接着睡。

“……”叶心泠看着还躺在床上的李承轩，心里突然有一种，想要把李承轩揍一顿的感觉！这家伙真的不是一般的欠揍！

叶心泠老早就起来做早饭了，结果李承轩睡到日上三竿了都还没有起床！真的是让人觉得非常非常的心理不平衡啊！

其实李承轩老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来而已，因为今天是张瀚毅的忌日。

三年前的今天，张瀚毅被诬告，张家上下全部斩首，尸骨未寒；一部分人被充军，一部分人被送去当做劳力，而他却活了下来，没有遭受什么痛苦，只是经历了离别之痛。

李承轩现在不想起来，他不敢去面对，不敢去面对那一座座矮矮的空空的坟堆。周其辰下令，张家的人死了不允许下葬，李承轩也就只好给他们立了一座座空坟。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故意赖在屋子里，不出去。因为叶心泠说，他要么不出去，出去了就得去上坟。

李承轩真的很害怕见到那一座座矮矮的空坟，他把这一切的原因全部归咎于他自己，一直不敢去面对。

“……”叶心泠突然安静了下来，叹了口气，说，“表哥，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已经三年了，你还是不敢去面对吗？”

李承轩不说话，但是可以听见他抽泣的声音。

“你是一个男人，你已经过了及冠之年了，你现在应该承担起过去的一切了。”叶心泠的心里泛起一股酸意，“我知道你在害怕，害怕看到那一座座的空坟。你害怕去面对，你不敢去见他们，因为你觉得你愧对他们。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李承轩还是不说话，只是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害怕是没有用的。你现在只会一味的逃避。这有用吗？张将军看见了会开心吗？”叶心泠开始一个人絮絮叨叨起来，“他不会愿意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的。你是他的儿子！你应该比他还要英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一个懦夫！”

“我不是……”李承轩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我不是懦夫……我不是，我不是啊——！！！”李承轩抽泣了起来，声音变得沙哑。

叶心泠拍了拍他的背：“别哭了，我们一起去。别怕，张将军不会怪你的，他一直以你为荣啊！”

以你为荣，这四个字是李承轩最想从张瀚毅口中听到的四个字。

自从张瀚毅死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李承轩在心里都一致认为自己的张瀚毅的耻辱，不曾认为自己是他的荣誉。

“真的吗？！他真的这么说过？！我爹他真的以我为荣吗？！”李承轩立马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问道。

叶心泠很温柔的笑了笑：“当然，你一直都是他的骄傲。你知道吗？他以前提起你的时候，双眼放光，很骄傲地对别人说‘我儿子怎么怎么样’。这些你都不会知道的，因为他不让别人说。他想让他自己在你的心目中一直维持一个严父的形象，让你成才。”

李承轩双眼无神地看着叶心泠。

“你知道吗？张将军有时候看会躲在一个地方看你习武，每次都会笑，然后对旁边的下人说‘你们看到了没有？那个小子就是我张瀚毅的儿子！怎么样？有我的风范吧！’。这些事情都是你不知道的，因为张将军不愿意让你知道，他希望在你的眼中，他永远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而不是一个温柔的父亲。”

“他甚至希望你恨他，然后把这种恨，变成一种力量，能够保护你周围的人的力量。你不知道他有多么的爱你，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很多时候，提起你的名字的时候，他的嘴角总是会不自觉的上扬，因为你是他的骄傲啊！你是他的希望，是他唯一的心愿。”

“他真的是这样说的吗……”李承轩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他不觉得他是张瀚毅的骄傲，甚至可以说是张瀚毅的耻辱！他从不觉得他能够让张瀚毅觉得光荣。

叶心泠像一个母亲一样摸了摸李承轩的头，然后笑着对他说：“接下来这一段话，是张将军让我在今天转交给你的。”叶心泠深吸了一口气，说，“孩子，我爱你，胜过任何人。你或许会觉得我是个坏人，因为我对你太过于严厉了。”

“我知道，在我死后一段时间内，你一定会觉得很内疚，很痛苦。但是，孩子，没有必要，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从不以你为耻，我以你为荣。”

“你要记住，你是我张瀚毅的儿子，不是别人的儿子！你从小我就严格要求你，因为我希望你和我一样，能够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能够为别人撑起一片天……”

叶心泠的声音低沉，让李承轩听上去觉得真的是张瀚毅在跟他说话。

“孩子，别怕。这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你是对的。原谅我对你的严厉，原谅我欺骗了你，但是你永远要记住，我是爱你的，我永远以你为荣。”

叶心泠缓缓地说着，李承轩红了眼眶，紧紧咬着牙齿，强忍住眼框里的泪水，他压低了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爹……”

许久之后，李承轩开口说道：“好了，去给我爹上坟吧。”

叶心泠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