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追情
天黑了,最近天老是黑得很快。
世间总会有清醒的人,这些人也许是位居九天之上无所不能的神仙,当他低头时就会发现,黑幕好像被人拉得早了。这些人也许是这世间最为普通的一个人,一个老百姓,当他牵着牛回家的时候,仰望神圣的天空,夏天来了,白日为何却变短了。
当然,这世间也有相反的人,不管天上地下,总会有这样的人存在。当他们喝着美酒,尝着新鲜的果实,看着艳丽的舞蹈,女人的小蛮腰,勾魂的眼神,让人心神荡漾的笑容。天忽地黑了,不要紧,有夜明珠,有摧残的太阳。有的能借来太阳之光,重新照亮苍穹;有的能点亮粗壮的蜡烛,继续丰富美妙的一天。
夜晚不会消失,因为他们的心中始终心存光明。没想到这句话却用在了邪恶的对立面。只有那些清醒心存忧虑的人,夜晚才会如期而至,使他们担心忧愁,这世间到底怎么了。
当太阳落下的时候,凤鸣山的晚霞好若闪电一瞬,来不及看,来不及去想,一眨眼就没了。
尘世里已亮起万千灯火,不过很快的,那些灯火俱都熄灭,也许只有苦读的书生不舍昼夜,用力苦读,抓紧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可是他也会眉头紧蹙,因为蜡烛和茶米油盐不一样,日日如此,不是时常能够消费的。于是他,吹灭蜡烛,和衣而躺。
可是夜晚那么长,这绵绵长夜又怎能睡得着呢?于是他开始默诵起诗文来,也转眼看看外面挂在天空的月亮。月亮啊月亮,你怎么与诗中描述的不一样,失去了光彩,那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也会失魂落魄。
月亮上没有月神,也算是失去了魂魄吧。谁又知道呢?天地就这样,一直慢慢地变化着。
“你为什么要牺牲掉自己,来救一个本不存在的我,为什么?如果再给我机会,我也会选择从来没有过。”
“任何美妙的音符都比不上你在我旁边唱过的歌,不论天寒地冻,你都默默地陪在我的身边,灵鹊,你怎么那么傻。我相信你仍然存在世间,哪怕一个个幼小的角落,我都会找着你。”
“鲤歌哥哥,你在想什么?”是君若的声音。
“鲤歌哥哥,你怎么不理我?”
鲤歌回过头来,在漫天的黑暗里,看着和他站在一起的君若。“若儿,你回去吧,不然伯父会担心的。”
“不,若儿不会走,若儿要跟在鲤歌哥哥的身边。”君若道:“在鲤歌哥哥身边,若儿感觉很安全,很安全。”
“若儿……”鲤歌无奈地道。
“若儿永远都不走,要永永远远陪在鲤歌哥哥的身边。”君若鼓起勇气地说,这算是给鲤歌表露心迹了。
在黑暗中,鲤歌看着君若的脸,他能看见君若在说话时脸上泛起的潮红,以及感受到君若忐忑的心理。
“若儿,有很多的事你不知道。”鲤歌道。
君若紧紧地握住鲤歌的手,道:“鲤歌哥哥不愿说得事,若儿不会过问,鲤歌哥哥愿意说的,若儿愿意倾听。”
鲤歌不再说了,有许多的事他说不出口。他的一切,君若都蒙在鼓里,让她少知道点也好,也就少些忧愁。她已经够苦的了,从君墨的口中知道。若儿除了母亲,他就是他最为思念的人了,他又怎么能让她失望、忧伤。
“鲤歌哥哥,我们要去哪儿?”君若问拉着她在夜空中飞行的鲤歌。
风很大,吹起了他们的头发,衣裳。
“去看望一个人。”说这话的时候,鲤歌便想起了她,她在人间的母亲,那时他还是凌风,他居住在万紫城,那时他的父亲凌剑也活着。
不知不觉间,他带着君若慢慢地靠近了万紫城。
夜很安静,很安静。鲤歌的心在君若地陪伴下也如此时的风,慢慢沉寂下来。
那一段在万紫城的时光慢慢地印在脑海,仿佛一切还是昨日,一切都不曾变过,他还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不知道母亲睡着了没有,她是不是还思念着那个她唯一的孩儿凌风。
而此时,鲤歌就是凌风,凌风就是鲤歌啊。恍然之间,让人感觉起来,是多么心酸悲伤而又无奈的一件事啊。
黑暗里愁云惨淡,谁又忆着谁的脸庞,谁又把谁深深地凝望?
君若看着鲤歌的脸庞,他眸子里复杂的神色,她心想这几十年来肯定受了不少苦,不然为什么他连他经历了什么都不曾对她说呢。而在以前,不论什么,他都会对她说的。
不知停留了多长时间,鲤歌又默默地来到了万紫城里。君若也默默地跟在后面。
万紫城里,一片安然静谧的景象,因为所有的人都已入睡,就连守卫的士兵也在城楼上打着盹,有的发出有节奏的呼噜声。
慢慢的,鲤歌便来到了凌风的家,他的家外。他人虽然没有进去,可是他的神识却早已观望了许久。
在一处静谧的房间里,有一束极为惨淡的月光射在一处竹床上,竹床上睡着一名女子,她正是王梓,凌风,他在人间的母亲。
她的眼角已有圈圈的皱纹,还有额头上,虽然已是熟睡的模样,可是那满脸的倦容却深深地印着。他再仔细地看,她的两鬓却已斑白,母亲,他在人间的母亲却已是这般苍老的模样。
他怎能不伤心,他多想伸出一张手去触碰母亲的脸颊以及那斑白的头发,可是他怎么也迈不动脚步,他在害怕什么?
久而久之,他终于哭了起来。她失去了父亲,也失去了自己,这样的噩耗对于一个中年女人来说,是一个怎样的打击,他能感觉得到,那是一种绝望,一种很痛苦的绝望。
“鲤歌哥哥,你怎么哭了。”君若紧握住鲤歌的手。
鲤歌慢慢回过头来,眼泪肆无忌惮地淌下,“若儿,我该怎么办?”
“鲤歌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若儿,你不知道,”鲤歌哭着:“你也不会懂。”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鲤歌哥哥,告诉若儿,若儿就知道怎么帮你了。”君若担心地说。
夜中,惨淡的月光好像也是一种奢侈,它消失了。王梓睁开了眼,看着空洞让人惧怕的黑夜,眼眶已是湿润,她的眼睛是那么红,有谁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她都是伴着泪水度过。
泪水已湿了枕巾。她呜咽地哭泣起来。在临近的房间里,有人推开门,来到王梓的房间。那人轻轻的而又很熟练地点起一支蜡烛,顿时照亮了黑暗。在烛光之下,便显现出一张也很是熟悉的面庞。
自从她一推开那扇虚掩的门,前往王梓的房间,鲤歌就看见那人是希芸,古国的公主,他的姐姐希芸公主。
希芸轻轻地坐在王梓的床前,她们没有说话,在烛光之下沉默已然,有谁知道那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在痛苦之下形成的共鸣。而应该陪着王梓面前的,应该是他呀,她还活在世上的孩儿,可是如今他在她的心中早已可念不可及,唯有泪水相伴。幸好,还有希芸陪在她的身边。
鲤歌蓦然回头,不忍再看,如今,他再也回不了头了,他和平常人不一样,人间这一遭,既然注定是在所难免,已是如此,他还有什么办法,为今之计,就是再也不想伤害她们,在未来的日子里。
于是他果断地回头,并用神识抹去了凌风、他在母亲脑海里的一些记忆,一滴泪水在他回头时早已风去,这世间再也没有凌风这个人。
“鲤歌哥哥……”君若大叫着追随鲤歌的脚步。
“鲤歌哥哥,你等等我!”
在一个山脉里,有一处山巅,一处悬崖,一处安然宁静的村舍,一处混乱不堪邪恶的洞府里,有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她的脸上蒙上了黑纱,那黑纱好像是由特殊材料制作,再加上那女子的功法,隔绝着外界许多探查的目光。也许这世间没有人能够看见她的真面目,她是喜是悲也无从查知。不过她有双很是漆黑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透露了她悲伤的神情。
她的下方,有一个人身蛇尾的女子肃然而立,她原本妖艳的样子在此刻却是不苟言笑,因为她清楚眼前的这人是谁,那可是魔界的魔尊,这时她看见魔尊好像要走了,心里不觉高兴起来,她多么希望魔尊能够快快离去,在她面前,她简直就是个低等的奴隶。
她为魔,她是妖,可是妖魔之间,妖为何总是比不上魔,她不满,并暗自发誓,总有一天她会出妖头地,总有一天……
“你的戾气太重了。”穿着黑衣的女子淡淡地道。
“你要知道,这种戾气会害了你。”
她表示惶恐地道:“属下知错。”
“很好,很好。”她说着看向洞府的外面,于是从原地消失,不知去往何处了。
鲤歌正带着君若来到了当初他居住过的狼人族的房间的地方。他想起了白叔,那个曾经屡次救他于危难之中的中年男子,经过这么几十年,他好像回到了过去,许多的东西在脑海里慢慢地想通了,仙魔之战,导致许许多多无辜的生灵受累,死去的那位化身于柳梧树的母亲,还有狼人一族,都是因为他。
当初,天庭大多数神仙都竭力陷害于他,但是还有一部分神仙勇敢地站了出来,反对玉帝的看法,那其中就有天狼星,后来玉帝为了惩罚他,将他贬下凡间,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狼人,于是便有了后来的狼人一族。
天狼星在凡间没有法力,深受凡间其他妖魔所害,后来他偶然间遇到,为了表示感激之情便救了下来。狼人一族始终认为他是他们的恩人,其实不是,他们才是他的恩人。
如今已有十万年了,天狼星不知轮回了多少世,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归。
“鲤歌哥哥,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人,你看他们睡在草地上。”君若指着那些睡在草地上的狼人道。
鲤歌感激地看着君若,君若有点惘然。
“也许这世间最好的就是以地为床,以地为被。”
“不好,这样不好。”君若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有许许多多可怜的人。”
是啊,他们本就是可怜的,深受权力的压迫,成为如今这副样子。在人们的映像里,他们狰狞可怕,嗜血如命,残忍嗜杀,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在这些表象之下,埋藏着怎样可怕的过去。
鲤歌通过探查那些狼人的意识,知道白叔尚在世间,如此便安然了。
他又去了银狐千秋的势力之地,他的神识笼罩大片大片的地方,却都没有找到银狐千秋的影子,他想报仇,将那在人世的恩怨全部了解,这是他来看人世的母亲之外的另一个目的。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漆黑的夜里有着些微的月光。在曾经那个亭子石凳上,有一位女子安然长坐,手里拿着一根长笛,手指优雅,悠扬婉转的笛声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笛女?”鲤歌看着她,的确是笛女,他曾经在一场战役之后,也是一个夜里,与她有过深切的交谈,那时他还是凌风,认为笛女是个普通的女子,如今他已是再世花神,虽然还认为自己是鲤歌,不过现在看来,笛女根本不是平常女子,因为有些东西他竟然看不透。
那笛声慢慢地沉寂下来,鲤歌带着君若慢慢地走进。
“我们又见面了。”笛女说这话时眼睛却看向君若。
“是啊,没想到竟然是在这里。”鲤歌道。
“当初我就知道你不是平常少年,如今看来果然不错。”笛女道:“所以我知道你是为何而来。”
“你知道?”
“对,我知道。”笛女叹息道:“不过我还希望你能够放下仇恨,逝去的已经逝去。”
“不,我不会的,她杀害了我父亲。”鲤歌急道。
君若惊讶地看向鲤歌,是谁杀害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不是被天魔杀害的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她望着鲤歌,很是不解。
笛女哀叹一声,不再说下去,而是看向君若,她目光流露着深情。她一直坐在这里等她们,她想近距离地看看她的女儿。
这是多么的难受,女儿就在眼前,可是母女之间却不能相认,她多想走到跟前,抱着她说许许多多思念的话,说她一直在想她,并没有忘了她。
她这样做是不是错了,她从开始起是不是就已经错了,在这一刻在女儿的身旁,她感到自责起来。可就是错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头。
她想以女儿为赌注,逼迫君墨不要和父亲达成共识,反抗天庭,可是她明知道这么做无济于事,但还是义无反顾,她该怎么办?
“今晚的夜风这么凉,小姑娘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她黯然地说。
“不,我不冷。”君若也奇怪地看着她。
“好了,我们走了。”鲤歌说道。
“嗯。”君若点头,说完两人就此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笛女急忙地道,鲤歌和君若疑惑地转过身,“这世间很是危险,你带着一个小姑娘可要好好照顾于她。”
鲤歌惊讶地看着笛女,然后点头道:“我会的。”
君若紧紧拉着鲤歌的手,两人就此离去。
在天边的黑云里,他们两人不知该往何处而去,鲤歌也不知道在忧虑地想着什么,君若的眼眶也在在风中不断湿润。
他们都是悲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