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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倾斜的天平(十一)

作者:阳光下的麻雀 | 发布时间 | 2016-10-20 | 字数:6167

魏新光到三江自治州政府所在地的三江市已经四、五天了。

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强制执行裁定在一个星期之后就要进入程序,剩下的问题就是到工商局变更公司名称和股权结构的问题。自从那天与云浮县工商局局长李密见面后,魏新光就东奔西跑,解决变更环节中可能出现的问题。当他费尽周折,把可以预见的所有问题都解决完了之后,一个意想不到的问题出现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古月这个老狐狸竟然对云浮铁源矿业集团公司所属的三家公司的所有财产进行了司法保全!如果这个保全措施不能解除,连三江自治州的强制执行都没办法开展,更不用说以后变更的事情了。

更让魏新光感到头疼的是,负责财产保全工作的三江自治州分院执行局局长李磊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任凭魏新光使尽了浑身解数,这个李磊就是油盐不进:古月的财产保全期限还有两个月,不到最后期限,他无权也不能解除保全措施!

为了这件事情,他几乎绞尽了脑汁。他找过云浮县法院的院长,也找过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已经成为他的“铁杆子”哥们儿的富强,想通过他们的关系打通李磊这个环节,但都是无功而返。无计可施的时候,他本想找一下张勋,但因为一个法院小法官的事情去找张勋,他一定会生气,并且会打心眼里瞧不起他:连这么点小事情都摆不平,你魏新光还能干什么?

怎么办?

为了这个问题,魏新光一整天没有走出宾馆半步,就连午餐和晚餐都是饭店送到房间来的。解除古月的财产保全这件事情如果不能尽快解决,必然会影响到今后的事情!现在出现了这样的问题,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所以,魏新光急的快要疯了。

在宾馆的房间里走了十几个来回,魏新光还是想不出办法。万般无奈之中,他拿起电话,拨通了金山地区中级法院院长富强的电话。

自从通过赵建伟与富强拉上关系之后,魏新光用尽了办法,终于把这个掌握着法槌的中级法院院长拉倒了自己的身边。他知道,要想在古月这件事情上顺利实现自己的目标,法院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作为云浮县法院的上级机关,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则是重中之重。而身为该院院长的富强是一个必须拿下的人物。为此,魏新光投其所好,又是送钱,又是送物,并且在得知了富强比较好色的嗜好之后,花大价钱从龙海市拉了一个才色双全的女大学生供富强玩乐。在魏新光坚持不懈的攻击下,这个在整个绿城全省法院系统中最年轻的中级法院院长一下子成了魏新光手中的一枚棋子,任凭魏新光左右调动。而两个人的关系也从陌生变成了“铁杆子”哥们儿。

“魏总,这大中午的你不休息,打的哪门子电话呀?怎么了,是想请我吃饭呢还是请我唱歌呢?除了这两件事情我比较感兴趣之外,其他的事情就不要跟我讲了。”电话那头,富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跟魏新光开着玩笑。

“我的富大院长,你还有心思午休啊?我这都快愁死了,你赶快帮我想想办法吧!”魏新光从茶几上拿起一支烟,一边点烟,一边低头哈腰的对富强说。

“怎么了?还是古月财产保全的事情啊?我给三江自治州分院的李磊打过电话了,这小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就是不给我这个面子。我还有什么办法呀?三江自治州分院的院长、书记我也认识,但人家是我的上级领导,再加上关系也不怎么密切,我跟他们说不上话。老兄,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跟我诉苦,我又有什么办法?”电话里,富强为难的对微信光说。

“那怎么办呢?现在这个情况就摆在这里。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你们金山地区的强制执行怎么进行?如果强制执行进行不下去,接下来的事情又怎么办呢?三十六拜都拜了,就差这一哆嗦了。如果被这件事情卡住,富院长,我们将前功尽弃啊!”魏新光几乎带着哭腔对电话那头的富强说。

富强没有说话。魏新光把电话放在耳朵上,聚精会神的等候着富强的反应,但他的耳朵里,只有富强呼呼的喘气声。

等了大概两分钟的时间,富强的声音才传了过来:“这件事情你找过我妹夫没有?”。

“没有找。这件事情虽然至关紧要,但毕竟不是个大事情。如果连这件事情都去找他,我害怕他老人家生气啊,所以没敢跟他说!”魏新光不好意思的笑笑,对着话筒说道。

“有些事情要讲究策略。你跟我妹夫说的时候,不要说这件事情搞不定是因为一个小法官不愿意,就说是院长、书记不愿意。他知道你的本事,所以不会怪你。你觉得呢?”富强带着责怪的口吻对微信光说。

“解除古月的财产保全的目的我们是心知肚明的。但人家张书记毕竟是三江自治州的党委书记,一个副省级领导干部。如果没有一个由头,就这么直接说不好吧?”魏新光一边说,一边古怪的吐了一下舌头。

“有些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你的聪明才智,但有些时候又觉得你有点笨。不知道是故意装傻还是真傻。这种事情能跟一个书记直接说吗?关系再好也不能这么说啊!”富强笑着对魏新光说道。

“你们这些政府官员的道道我真的不是很了解。你们考虑问题的高度和方式方法跟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不一样。这样吧,我跟张书记怎么说?你直接告诉我就行了!放心,不会让你白费心的。回到金山后我请你好好地乐一乐。怎么样?”拿着电话,魏新光咬牙切齿。但跟富强说话的口气却充满了乞求—这就是魏新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嘴脸。

“哈哈哈,魏总你客气了,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不要往心里去。现在,把古月的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执行给你,这件事情是确定的了。但三江自治州已经将公司的所有财产包括机械设备都采取了财产保全,受影响最大的就是目前的生产。云浮铁源矿业集团是云浮县乃至整个金山地区的纳税大户,公司生产不能正常进行,直接影响的就是当地的财政收入。你把这个问题端出来,看看张书记还能怎么说?他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只要他把三江自治州法院的领导说通,你再用点你常用的伎俩,这件事情不就好说了吗?你说呢,魏总?哈哈哈!”用三声笑声开头,然后,用三声笑声结尾。富强的电话,让此时的魏新光浑身发抖。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富院长的一席话简直是醍醐灌顶,让我魏新光茅塞顿开啊!富院长,你看这样好不好:就以你刚才的由头,我让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给张书记打电话,这样是不是更有说服力呢?力度更大、可信度更高,张书记也更重视!”魏新光一边恭维富强,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你的考虑很全面。如果徐书记能跟张书记说一下这个事情当然更好。就这么办吧!中午本来想睡个午觉的,结果被你一通电话搅了局。你办你的事情去吧,我也该上班了!”没等魏新光回话,富强直接挂断了电话。

见富强挂断了电话,魏新光直接把电话打给了云浮县县委书记徐志,并在电话里说了自己的意图。徐志知道魏新光让他给张勋打电话的真实意图,但他没有说什么,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自从认识了徐志,魏新光不知在他身上花了多少钱。逢年过节、红白喜事,只要有个由头,魏新光就会想着法子给徐志送钱、送东西。每逢徐志出差,总会提前给魏新光打个电话,其用意不言而喻。而魏新光也非常“懂事”,立即给徐志的银行卡上打上足够的费用。更让徐志感到高兴的是,在魏新光的帮助下,一直闲在家里的妻子开了一家专门经营矿山设备机械零件和劳保用品的公司,而魏新光则成了这家公司的大主顾,矿上需要的所有材料几乎都在徐志老婆开的这家公司里购买,间接的为徐志送了不少钱。徐志对于魏新光的真实目的心知肚明,但并没有明说,但对于魏新光,还是心存感激的。

所以,虽然贵为一个县的县委书记,但在魏新光面前,徐志甚至已经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即便再为难、再不符合规定,只要魏新光提出来,徐志定会想尽千方百计解决。

与徐志通完电话后,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正在宾馆里急的焦头烂额的魏新光就接到了张勋的电话。

“小魏啊,你现在在三江市吗?”

“是的,张书记,我来三江已经四、五天了”

“刚才云浮县的徐书记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他对我说,你的矿上已经停产了?”

“是的。已经停产半个月了!”

“这件事情怎么不跟我讲?你们矿山是云浮县的支柱性产业,所上缴的税收占整个云浮县财政收入的半壁江山。你这一停产,不但影响你自己公司的收入,而且会对云浮县的财政收入造成影响。事关重大,你应该跟我讲的!”电话那头,张勋亲切的对魏新光说。

“张书记,我也不想这样啊!古月欠钱不还,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开始强制执行。虽然把古月的公司股权判给了我,但所有的机械设备都被古月财产保全,没有法院的命令不能解封。连设备都没有,我不停产怎么办?我来三江四、五天了,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来的。但法院的法官就是不给办。我就想不通了,既然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已经裁定把古月在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股权执行给我,就等于把整个公司判给了我。在这样的情况下,三江自治州分院为什么一直坚持不把这些财产解封呢?”魏新光知道张勋要插手这件事情了,而且是自己送上门来的,所以,心里的高兴劲就别提了。但在跟张勋说话的时候,他还是满腹牢骚,一肚子的委屈。

“你带了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裁定了吧?”电话那头,张勋依然心情平静的问道。

“带了,就在我包里放着呢!”魏新光忙不迭的说。

“这样,今天晚上我把州分院的领导叫上,你在三江好一点的酒店定个场子,我们在一起说一下这件事情。到时候你把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裁定带上。千万不要忘记了。”

“好啊,张书记,我一定要在三江市最豪华的酒店定个包厢,恭候您的大驾光临!”听张勋这么说,拿着电话的魏新光激动的手舞足蹈起来。

“那是你的事情,我不管。就这样吧,我一会儿还有个会,准备一下东西!”说完,张勋挂掉了电话。

三江市最为豪华的三江大酒店包厢内,三江自治州党委书记张勋、绿城省高级法院三江自治州分院院长王强、执行局局长李凯以及魏新光围坐在一张大大的餐桌旁一边推杯换盏,一边闲聊着。

“张书记,您有什么安排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了,何必安排这么大的场子,专门把我们叫过来吃饭? 您日理万机,工作繁忙,占用你宝贵的休息时间,我真的有点不好意思。来,为了表示对您的感谢,我敬您!”三江自治州分院院长王强一边毕恭毕敬的说着,一边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微笑着对张勋说。

张勋放下手中的筷子,然后端起酒杯:“王院长你客气了。由于平时工作相当繁忙,跟法院的同志接触的很少,关心不够,还请你们原谅啊!”。

与张勋碰完杯,王强一饮而尽。然后,对张勋说道:“张书记千万不要这么说。您对我们法院工作的支持我们是记在心里的。去年,州党委在财政并不富裕的情况下拿出几个亿,为我们法院的新办公楼项目解决了最为头疼的资金问题,这不是对我们工作的大力支持吗?我们知道,这是您张书记全力支持的结果,如果没有您的支持,这件事情是万万办不成的!张书记,为了感谢您,我表示一下,再跟您喝一杯!”。

“王院长,你的盛情我心领了,但酒我是不能再喝了。老了,不能跟你们这些年轻人相比了哦。这样吧,小魏,你跟王院长喝一杯,就算替我喝,怎么样?”张勋笑了笑,然后,看看正坐在一边等着倒酒的魏新光说道。

听到张勋的指令,魏新光赶紧把手中拿着的酒瓶递给站在一边的服务员,然后,端起酒杯疾步走到王强面前:“王院长,前几天我们见过面,但在一起喝酒还是第一次。既然张书记下了命令,我就斗胆跟您喝一杯,希望您能给我个面子!”。

“魏总,前几天的事情你不要记在心上,法律的事情就是这么严肃,作为一个地方法院的院长,我必须慎重啊,所以,今天在张书记面前,希望您能原谅!”通过张勋和魏新光在今天的饭桌上表现出来的亲密度,王强看出了两个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所以,见魏新光端着酒杯走了过来,他赶紧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院长,不要这么说。法律是公平的,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决不能看关系办事情。你的做法是正确的,我支持你!”听完王强的话,张勋用手中的筷子指了指魏新光,笑呵呵的说。

“张书记,魏总是你的老乡,也是朋友。在他的那件事情上我没有办好,希望您能原谅!”与魏新光碰完杯后,王强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张勋面前,不好意思的说道。

张勋用筷子指了指王强身后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然后,把筷子放在桌子上,接过魏新光递过来的香烟,一边吸烟,一边说:“王院长没必要这么说。你依法办事,公平公正,何错之有?但我给你一个建议:法律是国家的机器,它的功能一是维护公民的合法权益不受损害,二是惩治和打击犯罪。但有一项最重要的作用不容忽视:保护国家经济活动的顺利进行,特别是现在的形势下,法律,对一个国家、一个地方的经济建设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就拿小魏这件事情来讲,金山地区中级法院已经做出裁定,把古月等三人原来在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的股权,以抵债的方式判给了小魏。但由于此前古月对公司所有的机械设备采取了保全,致使法院的强制执行裁定不能执行。现在,整个矿山不得不停止了生产。王院长啊,这样的事情不但打击了像魏新光这样的投资家对我们金山地区乃至整个三江自治州的投资积极性,破坏了我们三江自治州的形象,给我们今后的招商引资工作人为的制造了障碍,而且给地方经济的发展造成了巨大损失。云浮县是咱们三江自治州的资源大县,但也是经济最为落后的一个县,全县百分之五十的税收来自魏新光他们的矿山企业。现在企业停产了,他们的税收从哪来?全县的财政收入又从哪里来呢?所以,我的意思是,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能不能圆满的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帮助企业同时也是帮助我们的云浮县度过这个难关?当然,我对法律不是太懂,刚才的这番话只是建议,供你参考吧!”费了一支烟的功夫,张勋说完了上述话。然后,也不管其他人的反应,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

听完张勋演讲似的讲话,王强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他能听得出来,张勋的讲话中有明显埋怨他工作不力的口吻,而且指向明确:把魏新光的事情办了!

这个时候,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三江自治州分院执行局局长李磊站了起来,看着张勋,陪着小心的说:“张书记,对不起,魏总的这件事情没有办好不怪我们局长,而是怪我。一年前,古月在申请对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进行股权确认的时候,对该公司的所有财产进行了保全。现在距离保全到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这样的情况下,在法院没有做出相应的裁定,证明已经把这些财产判给魏总的情况下,我们法院是不能贸然解封的。刚才听了您的指示后我很受教育和启发。这样吧,只要魏总能给我们提供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相关裁定,我明天就把这件事情办了,算是将功补过吧!张书记,你看怎么样?”

张勋依然微笑着看看站在自己面前已经紧张的面容失色的李磊,然后,再看看站在一边的魏新光,没有说话。

听完李磊的话,再看看张勋的眼神,魏新光急不可耐的转过身去,在公文包里拿出了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裁定,双手递给李磊:“李局长,这是金山地区中级法院的裁定,请您过目!”

李磊接过魏新光递过来的裁定,看也没看的放在桌子上:“魏总,你明天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安排下面的人把这件事情给你办了!”

魏新光笑了,张勋笑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酒席再一次掀起了高潮。

就这样,凭借张勋的一句话,古月依法采取的财产保全措施以“不能影响企业生产”为由“土崩瓦解”,本该属于古月的所有财产经过三江自治州分院的一纸函件,“合理合法”的划归到魏新光名下!

三天后,当古月的律师张正,拿着古月的妻子东借西凑的钱赶到三江自治州分院,准备续交财产保全保证金的时候,该院已经将财产解封,交给了魏新光。

那天晚上,郁闷的站在三江大河河边生闷气的张江一气之下把自己的律师证撕了个粉碎。看着纷纷落地的纸片,张正心中的愤怒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他张开双臂,对着滔滔不绝的江水怒吼道:“法律,你的公平在哪里?”

这是一位律师应该有的心声吗?

不是,绝对不应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