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舍她一人

梦里，铺天盖地的血色笼罩了一切，墨卿烟独自一人走在黑暗之中，脚下是一条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路。

“云凰殿下，你为何背弃了我们的誓言？”

耳旁忽然间传来了一声质问，墨卿烟回过身去，却见一东墨士兵正满身鲜血的望着她，其胸前插着无数把利刃，脸上更有着数道狰狞的伤口，看上去恐怖至极。

“云凰殿下，你辜负了我们的信任与期望！”

又一声阴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若来自地狱的勾魂曲调，墨卿烟骇然回头，则是另一个失去了双臂的东墨士兵，正用那空洞的眼神愣愣的望着她。

“云凰殿下，快来陪伴我们……”。

耳旁无数的声音回响，吓得墨卿烟只能无助的捂上耳朵，但却仍然挡不住那声声凄厉的质问。

“不！我没有背弃！我已经尽力了，我……。”

黑暗里，那漫天的血色忽然间崩塌而下，化作一片血海，墨卿烟惊呼一声，来不及挣扎便被血海淹没。

“不是我……，”墨卿烟大声呼喊着，猛地惊坐起来，血色与黑暗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熟悉的帐幔与棉被。

“呼，原来……只是一个噩梦罢了。”

墨卿烟长舒一口气，抬手逝去额前的满头冷汗，随后望向帐外，却正好看见青玲闻声走进屋来。

“你终于醒了！”

青玲看见那端坐着的墨卿烟，略有疲惫眼中也是露出了难得的喜色，她一个箭步来到墨卿烟身旁，随后看着墨卿烟那满头大汗的茫然模样，微微一愣，担忧道，“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没什么事吧？”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拿手覆上墨卿烟的额前。

“我没事，只是方才做了个恶魔罢了！”

回想起梦里的一切，墨卿烟至今还心有余悸，那张张狰狞的面容仿佛依旧近在眼前，她轻轻开口，颤颤巍巍的声音有些微弱。

“没事就好，你都昏迷了快一整天了。”

青玲轻轻一笑道，随后抬手一指帐外说道。

一整天了吗？

墨卿烟微微一愣，目光瞥了一眼帐外，却是天色渐晚，帐内的几处地方都被人点亮了烛火。

“对了，青玲你怎么在这里？”

猛的摇了摇有些昏沉的脑袋，墨卿烟这才惊觉事情似乎有些不对，联想到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一些事情，她开口询问。

“说起这件事情，那可真是惊险，当时西华大军破城而入的时候，我就找了个房屋内躲了起来，他们这才没有发现我，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突然撤军了，直到叶将军带人重新接管了沧澜关，我才敢现身，然后就被他叫来照顾你了。”

“嘿嘿，怎么样，我够聪明吧？”

青玲娇笑一声，白皙的手指将耳旁的细发弯出好几个圆圈，似乎对自己的举动很是满意。

“叶长风？！他还活着？”

墨卿烟闻言，眼中露出了惊喜之色，当时漫天风雪，场面混乱，她本以为叶长风已经战死，结果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

“嗯！”青玲点了点头后，看着墨卿烟问道，“要我帮你叫他过来吗？”

“把他叫过来吧！我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他。”

墨卿烟点了点头，青玲当即领命走出了营帐，不一会儿，叶长风便在青玲的带领下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喏，我帮你把他叫来， 你们有什么事情就说吧，我先去看看你的药熬好了没有。”

青玲指了指一旁的叶长风后，转身走出了帐外，她知道有些军机要事不是她能知晓的，所以倒也是机灵的离开了营帐。

青玲刚一走出营帐，叶长风扑通一声跪伏在地，低垂着头颅，声音有些激动的说道，“云凰殿下，您终于醒了，末将辜负了您的期望，没能守下沧澜关！请殿下责罚。”

男儿的脸上满是无奈与失落，显然对于之前西华攻破沧澜关一事还耿耿于怀。

“没事，那不怪你，没有人可以在那种情况下守下这座城，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墨卿烟摆了摆手，示意叶长风起身，一听到“辜负”二字，她就回忆起了方才梦里的一切。

说起辜负，她又何尝不是辜负了数千东墨将士的期望呢？

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收回了心中的思绪，墨卿烟才看着叶长风问道，“城中情况现在怎么样？西华真的退军了吗？”

想起之前那一卷莫名其妙的圣旨，墨卿烟至今都还想不明白，到底这西华皇帝又是为了什么，竟下旨放弃了到手的江山，将它们再次还给了东墨。

“嗯！不错，西华当时就把所有被俘的弟兄们都释放了，然后全部退回了对岸的营寨之中，除了期间派人来询问了殿下的身体情况外，就再没有了任何动作。”

叶长风点了点头，对于西华大军这奇怪的举动，他又何尝不是满头雾水。

“现在我倒是越来越看不明白这些事情了，”墨卿烟苦笑一声，她原以为这一场战争只是她与西华大军之间的生死博弈，但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事情似乎远比她想象中更加复杂。

“对了，墨京那边方才有使者带了两万兵马赶来，而且还带了一封给云凰殿下你的信件。”

叶长风忽然间又补充道，随后还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恭敬的递给了墨卿烟。

“两万兵马？还有我的信？”墨卿烟秀眉为蹙，只觉得这些事情似乎越发复杂。

尤其是这两万兵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西华大军破城并离去之后才来，这个诡异的时间点，不得不让人深思几分，尤其是在此之前，也没有人任何人告知她会有援军来到，否则她也不会贸然渡江，用缓兵之计拖延西华的进攻，结果导致沧澜关被破。

莫非……墨卿烟越想越觉得诡异，只觉得这两万兵马来得太过巧合，就好像有人知道了西华迟早会退兵的结果一般。

可既然是那样，那陆风辰又何苦花费那么的心思攻破这座城池呢？

一番思索后，墨卿烟看似拨开了部分迷雾，但却又有太多地方无法解释了，总之这一切仿佛一个巨大的迷局，而她此刻正深陷局中。

“罢了，且看看这书信上究竟说了什么。”

墨卿烟无奈的摇了摇，随后打开了手中的书信，入目中却是带着几分熟悉的字迹，正是墨渊写给她的书信。

目光缓缓扫过笔锋刚正的字句，墨卿烟这才渐渐明白了一些缘由。

原来墨渊从一开始就认为沧澜关挡不住西华大军的脚步，故而在墨卿烟领兵离京后，与朝中大臣商议下，不得不派使臣出使西华，在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之后，才获得了那一卷息战归宁的圣旨，而这代价之中，就包含了必须以墨卿烟为质，前往寒帝城，以此换得西华与东墨的三年同盟。

“看着末尾的那一句：若你不愿，可自行离去，然东墨朝不保夕……”，墨卿烟脸上也是泛起了一丝苦涩至极的笑意，她怎么没想到墨渊在最后会说出让她自己逃走这样的话语。

成为质子，这的确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一旦两国任何一方因为利益撕破协议，那么她墨卿烟首当其冲成为那牺牲品，甚至成为质子的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屈辱的事情，历史上这样的案例诸多，但最后无一不是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毕竟国与国之间的联盟，本就是那样的脆弱不堪。

“可惜啊，我岂能就这样抛弃一切独自离去呢？”且不说那无数的东墨百姓，以及如今仍然昏迷不醒的父皇，就连这一座沧澜关中的将士，她都不可能抛弃他们。

那一句生死与共的承诺，至今铭记于心，她怎敢忘却？

隐姓埋名，改头换面去获得的新生，她墨卿烟为之不耻，也为之不屑，她不想每一个午夜梦回的时候，都会看见那无数死去的东墨将士的指责与质问。

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三年而已，比起那些终生为质子之人，她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更何况她很清楚，如今的东墨太需要这三年的时光来重振一切，或许这也是墨渊为何设下三年时限的缘故。

“罢了，父皇膝下的子嗣本就不多，眼下这情况，不正是那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吗？”

轻叹一声，墨卿烟心中其实并没有出现想象中那样剧烈的挣扎，反倒是很容易的接受 了这个事实，在她看来，若能舍她一命，换取东墨太平，那这样的买卖，怎么都是值得的！

“叶将军，我离去之后，那剩余的骁骑近卫，便归于你的麾下吧，他们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士，莫要让他们的锋锐蒙了尘！”

心中已然做出了选择，墨卿烟便给叶长风吩咐着最后的事宜。

“云凰殿下……您已经决定了吗？”叶长风略以愣神后，有些惊讶的望着墨卿烟，那日西华的圣旨他也听得真切，自然直到墨卿烟眼下的话语意味着什么。

“决定了！说起来我还从没体会过那种寄人篱下的生活呢。”

墨卿烟脸上此刻竟露出了一丝笑意，笑得极为释然洒脱，“在我走后，这沧澜关就交给你了，希望日后你们能让它成为守卫我东墨河山的不破坚城！”

“末将……誓死不服殿下厚望！”叶长风闻言，目光灼灼的望着眼前那甘为家国舍弃一切的女子，双手渐渐紧握成拳，再一次缓缓跪伏在地，对着墨卿烟深深一拜。

他不是那种不明大义之人，所以他此刻才会更加尊重墨卿烟的选择，而他如今能做的，唯有不辜负她的信任与骐骥。

“你会是一个出色的将领！”墨卿烟感受着叶长风那发自内心的忠诚与承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句赞叹的话语，被叶长风默默铭记于心。

此刻的墨卿烟，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未来的路途，与这座沧澜关还会产生诸多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