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神明

这位仁六爷到底是何来路？六爷祖上确实是风光过的，清时也是名门望族，官至织造，更是纺织出专供皇室使用的‘狗头丝’，连皇帝的龙袍也是用狗头丝织就得。一直到民国，其家中也是政途正旺，在平安洼声名显赫。在新中国改革开放时期，六爷家中已无人从政，但在商界也混的如鱼得水。但到了仁六这一代，家道渐渐中落，已不在了曾经的繁荣，但依靠祖上余荫，日子过得还算惬意，不愁吃不愁穿。

可世事难料，仁六可能是舒服日子过的腻了，总想尝试些新鲜玩意，吃喝嫖赌已不能提起兴趣，迷恋上了抽。开始只是搞些好烟，稀奇货，后来抽上了大烟。虽然是个烧钱的兴趣，但因家底丰厚，也并没造成太多烦恼。坏就坏在交友不慎，到了是没逃得过毒在一关。说起这个东西，那真的是个无底的洞，如仁六这般，还是落得个一贫如洗，老婆带着儿子出逃，自己等死度日。

说起六爷，也真的算是个血性的汉子，当年得势时对亲友乡邻诸多照顾，等到落了难，乡亲们也都念着他当年的好，时常想着救济他。可六爷怎忍得了如此救济？每次都是严厉拒绝。最后难到连锅也揭它不开，真个是呜呼哀哉。

六爷已决心戒了这口的嗜好，可谈何容易？六爷的血性，这就表现了出来。六爷一个人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全然不顾旁人的劝阻，一直到了第七天，大夫已号不到脉搏，洋医也找不到呼吸心跳，大家这才发现，六爷硬生生把自己饿死了。

别的先不说，人死为大，乡亲们张罗着丧事，为六爷准备了一口不错的寿枋。因为六爷的老婆儿子不在，所以也省去了那些繁文缛节。等到第三日，是出殡的时候，六爷的棺材已经抬到了坟地，正要掩土时，大家听到棺材里面有响动，四散奔逃，以为是诈了尸，连忙找来黑狗公鸡，可一点用处也没有。闹腾了一天，最后一个胆大的后生带着尖刀、鞭炮，用铁杠撬开锁闭棺材的12颗‘龙钉’，点燃鞭炮扔进棺材里，顿时噼里啪啦的乱响，烟雾缭绕。声停，后生双手举着尖刀慢慢靠近棺材。这时，只见棺材中站起一物，不是穿着寿衣的仁六还有谁？见此状，那后生举着尖刀迎面就是这么一刺，只见仁六哇的一声坐回棺材里，同时听到棺材里大叫：“你这后生，是想害死你六爷吗？”后生听闻此言，觉出面前的似乎是活人，上前仔细观看，果然如此。

后生奔走相告，众人开始半信半疑，待看到仁六的真身后，才知道六爷并没有死，只是饿晕了头，背了过去，纷纷感慨仁六真是福大命大，差点被活埋，这就是平时多做善事的好处。

当晚众人请仁六宴席，洗尘驱邪。席间有人说道：“六爷这次死中重生，当真是福寿造化，但不知六爷这口嗜好可有戒掉？”仁六道：“多谢关心，我想应是不再想它了，现在对其毫无兴趣。”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称奇，更是扬言要把此法上报国家，大加宣传，以绝此物之害。

酒至正酣，仁六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便起身出门。众人以为其出门小解，也没过多在意。

等之良久，依然不见仁六回还，众人担心其酒后失足，纷纷出来寻找。最后发现仁六坐在早上要埋他的墓坑边，不知怎么的，气喘吁吁。连忙将其扶起，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顺了半晌气，仁六这才慢慢道出原委。

适才吃酒时听到门外有人呼喊自己，便出来查看，只见门外站着两人，一黑一白，因为天黑，没有瞧清其面目。自己跟随两人来到此处，其中一人二话不说就将自己推入坑中，接着二人也跳将进来，和自己撕打在一起。观其架势，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无法，唯有使命挣扎，手上不知从何处摸到一石块，向一人头上砸去，没有听到声音，和自己撕打的两人突然就不见了，自己爬出土坑，已没有力气回去。

众人听闻仁六的述说，都道是黑白无常来捉拿仁六，但被仁六给打了回去。后来，一传十，十传百，仁六成了平安洼小有声望的‘堂子’，开设了堂口，名‘第一执法堂’。

所谓‘堂子’，原为清时帝王祭祀神明的场所，据清魏源‘圣武记’记载：‘皇帝拜天则於堂子，出征拜天亦如之......’，又有昭连‘啸亭杂录·堂子’：‘国家起自辽渖，有设竿祭天之礼。又总祀社稷诸神祇於静室，名曰堂子，实与古明堂会祀羣神之制相符，犹沿古礼也。既定鼎中原，建堂子於长安左门外，建祭神殿於正中，即汇祀诸神祇者。’可见堂子原是满洲旧俗，是祭天、祭神、祭佛之公所。到了现代，堂子成了一些民间‘大神’的统称，如东北的‘出马仙’，河南的‘坐堂仙’等等等，都被称为堂子。

仁六的第一执法堂不同，与别家的堂口大有区别。有人请，仁六大都是让其前往医院就医，只有少数会帮其瞧看，与别家来者不拒大有区别，并且从不收来者的钱财，还苦劝人不要相信这些鬼神之事，在众多堂子中行事很是另类。

于是就有好事者问仁六：“你行的什么令？执的什么法？”仁六答道：“我行的是太上老君无极救苦救难令，执的是玉皇大帝张家无限法。”又有人问：“你既然替神香火，又为何劝人不要信奉神明呢？”

在这个时候，仁六总会讲起自己的看法：古时候，有一秀才走在路上，来到一个小水沟旁，水沟不算宽，但也不易跨过。这时，来了一个樵夫，身上担了两大捆的干柴，在秀才旁边，同样无法跨过。只见樵夫走到身后不远处一个破败的神庙，扛过来一个木头所刻，粗长的神像，将其放在水沟上，然后担着柴从神像的身上走过了水沟。待樵夫过去后，秀才本也想从神像身上走过水沟，但想了想，怎可以对神明无理呢？于是又将神像扛回神庙，放上神台，并且恭敬的鞠了一躬。回到家后，秀才每晚做梦都会梦到那个神像，神像希望其为自己立庙树碑。终于有一日秀才在梦中对神像说道：“他人将你踩在脚下你不去找他，我好心帮你放上神台你又缠我不放，是何用意？”神像说：“他人将我踩在脚下是因为不信我，既然不信我，我找他又有何用？当然要找信我之人才对。”最后秀才不厌其烦，每晚都难以入睡，终于精神崩溃，门前自缢了。所以说一块木头，你不信他，他就是一块木头，你若信他，他就是神明。可是真神明与假神明，又有几人分的清楚呢？所以说还是不信，方为清明。

对于仁六爷的事迹，杨字落早有耳闻，但不知道他让钱愣子来找自己到底是何用意，于是对钱愣子说道：“哥，你所说的事我也不知该从何入手，还是我们一起去见过六爷后再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