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用脑过度
孰料，踢出的笔直长腿顿然间——直直被横架在半空。
墨子卿神色倏然僵硬，冰雪般光亮耀眼的眸子此刻微染煞气，目光牢牢地锁着清上陌华，细看其中似有火焰正要喷涌而出。
此时，陌华公子眸色温柔如水地凝视着墨子卿，慢慢地放下抓在手中的墨子卿高抬的脚，又不动声色地在她细腰上轻轻捏了一把，同时还善解人意地替她整了整衣裳，揉了揉长腿。
然而，见墨子卿一直黑着一张俏脸，陌华公子嘴角依旧笑意悠悠，眸中神采掠过时，清冷的眉目顿时生动不已，听他柔声道：“墨五姑娘，你怎么了？”
“清上陌华！”墨子卿恶狠狠叫道，“你他妈快给本公子解穴！立刻！马上！”
见墨子卿恶狠狠地瞪他，陌华公子唇角笑意却微露邪魅。长手陡然伸出，在墨子卿细腰上轻轻一捞，将墨子卿整个人抱在怀中，而后将墨子卿几缕碎发捋到耳后，还亲昵地捏捏墨子卿娇嫩的脸蛋。
“你——清上陌华！不准动手动脚！”
“你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可以这么粗鲁蛮横？”清上陌华嘴角华彩毕现，而见墨子卿微眯的眸子突然闪现一丝危险，他略一挑眉，却依旧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虽说墨夫人将你从小便当男孩子去养，但是，你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
“清上陌华！你——”
墨子卿话至半截时，却即刻被清上陌华解穴放下，并猛然地拉至身后。此时一线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银白直冲着清上陌华胸口，却见他不以为意地轻抬手，暗器倏时便被他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
然而，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在回廊拐角处射出一截短刀，那锋利的短刀直直冲着昏倒在地的姜世良的面门而去。
这一招——声东击西！
清上陌华身后的墨子卿刚开始微一眩晕此时却猛然回神，倏时睁大眼，目光恨不得立即化作利剑劈开那刀。
“我去！”
虽然这姜世良实在没啥本事，但是人家这胎实在投得好——出身姜家，贵为嫡子，投机取巧，深受皇宠，上有他亲姑姑罩着，下有他老父亲宠着······
想长远些，上次匈奴南下时在东陵军队手中败而遁走，但按墨子卿所了解的，新任匈奴王呼卓夜野心太盛，且是出了名的锱铢必较，那种性子的人可怎么也不可能会因势利导而善罢甘休，因此，等匈奴部落休养生息完了，野心勃勃的呼卓夜必然会再次挥兵南下······
倘若姜世良此时真的命丧东陵，且死于他威麟校尉墨子卿跟前，此番引起北齐忌恨，和东陵因此生了嫌隙，待匈奴真的打上门来，北齐再给东陵拖拖后腿捣捣鬼什么的，那高高在上的老皇帝还不得恨死他墨子卿······
百般思虑如风，在心中一池平湖上掠过，墨子卿几乎来不及往前扑就只能眼睁睁的盯着那把短刀——然而，出乎意料的，短刀在接近姜世良不到半寸之距时，倏然间银白化作一层薄薄齑粉，悄然无声的洒化作尘埃。
“啊！呼——”
见那银白慢慢地披在姜世良的侧脸上，光一照下，宛若镀上一层薄薄的银衫。墨子卿顿时长呼了一口气。
此刻，清上陌华早已身形如电的掠向前去，却在回廊一个拐角微微一顿，似乎有些疑惑地回头，唇角笑意沉敛，目光紧锁着墨子卿。
墨子卿见清上陌华面上带着平日没有的沉肃，陡然秀眉一挑，心下隐隐不安，道：“人难道不是往那个方向跑掉的？”
清上陌华点点头，想了想，又皱眉着摇头。
“怎么又点头又摇头的？什么意思？”
清上陌华默然。
“地上难道没有半丝痕迹？”墨子卿狐疑道。
清上陌华垂眸，目光细细在地面逡巡而过，眸光中有一丝凌厉一闪而逝，一字一句回墨子卿道：“丝、毫、没、有。”
墨子卿眨眨眼，忽觉后背凉风嗖嗖，却听清上陌华又问：“你刚才感觉得到，周围有丝毫人的气息吗？”
闻言，墨子卿眼珠子转呀转的，半晌才开口试探道：“你刚才是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周围有人的气息？”
“对，本世子刚才确实察觉不到周围有人的一丝气息。”清上陌华面无表情道。 “那你怎么知道有暗器射往这边？”墨子卿眸子微微一眯。
“直觉而已。”
“那——这个也是直觉？”一霎间眼神中有精光一闪，继而墨子卿微一垂眸，目光在一直躺于地上不省人事的姜世良身上掠过，神色也陡然沉肃几分。
清上陌华倏时脸色古怪。
墨子卿挑眉看他，见清上陌华一脸沉凝，心下陡然一凉，果不其然下一句便听清上陌华古怪道：“他，不是本世子救的人。”
刚才瞬间燃眉之急，他一心在身后的墨子卿身上，还真没有注意到地下躺着的人会发生什么意外。这姜世良若在东陵出了事，倒是可以给老皇帝添添堵，他清上陌华绝对很是乐意不过，这事关墨子卿又令他不得不深思······
墨子卿眼皮顿时跳了跳，咽了一口口水，半晌才吐出几个音：“那······是谁？” 刚才墨子卿自个的确也没有感觉任何的不对劲，暗器射过来时，清上陌华几乎是本能的便察觉到了，眨眼间便将他护至身后，然而没想到最后的目标却是姜世良······现在又发现，刺客也许不是一击不中撒腿便跑，而是他妈玄乎得好像出都没出现过。
墨子卿瞥了眼地上毫无知觉的姜世良。还有——地上这倒霉孩子······难道是哪位大侠路过才顺手救的？他清楚地知道清上陌华武功在她之上，但是这气息无声，踏路无痕，招过无影——连清上陌华也察觉不到，但做了好事却不留名的，到底是哪路高人？
等等！刚才被他敲昏的那个······
此刻，清上陌华也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突然被远处传来的一阵扬笑声打断：“哎呀！本世子当是谁呢，原来是墨五公子和瑞世子啊！”
闻言，清上陌华与墨子卿两人极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各自眸色复杂，一瞬思虑如冷月照水一晃而过，俄而平湖无声清漪荡漾。
墨子卿目光一转，悠悠落到前方，眼前柔然王世子身着一袭绛红色金丝镶边长袍，腰间配着一块通透无尘的白玉，王世子眉飞入鬓，英姿飘凛，然而此刻那张宛如刀削斧刻般的容颜上，笑意肆意嚣张。
嗯——这很装逼。
当然，这只是墨五公子的初步感想。然而，柔然王世子的下句话，便让墨五公子顿时非常想——撸起袖子揍人！
“敢问，两位这是——杀了人？”祁连天宇歪着脑袋问道。
“你瞎呀？”墨子卿语气不善。
祁连天宇微一顿，眉宇上扬了几分，却也没有发怒，只道：“墨五公子，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吗？”
墨子卿不答，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挑衅意味，却道：“祁连世子，请问你到这儿来，有何贵干啊？”
“本世子自然是——参加天下棋会来了啊。”
“哦？”墨子卿秀眉又是一扬，皮笑肉不笑道：“想来，祁连世子应是棋术非凡吧？” “嗯，还行。”
“唔，那不知胜负几何？”
“一半一半吧。”
“哦——”
祁连天宇所处的棋会会场其实只是一些棋术非常一般的棋手，而祁连天宇在场上胜负各半，想来私底下便早被人暗中刷了下去。
换而言之，接下的一天祁连天宇会很清闲了。
“听说，祁连世子前些日子上门拜访翼王，被翼王府守卫赶了出来，不知是否确有其事？”清上陌华意气闲闲地说道，大有围观看笑话的势头。
墨子卿顿时惊叹不已，一方面自然是笑话祁连天宇来着，而另一方面却是为清上陌华最近愈来愈擅长“揭人短处”而啧啧称奇。
祁连天宇看着清上陌华，凤眸微微一眯，却依旧满不在意道：“确有此事，不过本世子一开始并没有显露身份，又恰好碰上翼王府的人瞎了狗眼······于是最后本世子扭头便走了。”
“哦——”墨五公子顿时笑的狡诈，“原来如此啊。”
“不过还没有问，两位在这儿是在干什么呢？”祁连天宇笑意懒散，不过那微厉的目光却在地上横躺着的姜世良身上重重一落。
“唔，也没什么事，”墨子卿笑意嫣然，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道：“也就是北齐赢侯不知怎么便突然昏倒在此，我们俩正好路过，便想好好研究是否有人伺机谋害赢侯？意图引起北齐和东陵之间的一点小误会？”
“哦——那不知两位发现了什么异常了吗？”祁连天宇顿时好奇道。
墨子卿默了半瞬，眯起眼细细地盯着祁连天宇面上神情，半晌才不疾不徐道：“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的，想来，北齐赢侯大概是最近下棋用脑过度，累极了才昏过去吧。” 闻言，清上陌华偏过头看着墨子卿，嘴角弧度深了深，
“用脑过度？”祁连天宇挑眉重复了这么一句，狐疑地看了墨子卿面上片刻，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原来竟还有这种说法的？”
墨子卿一本正经道：“正所谓，万千世界，无奇不有嘛。”
“唔，受教受教。”
突然间，远处一片绯红悠悠飘了过来。北齐轩王殿下一身火焰般红艳的袍服，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身后黑发如瀑布一般披散了一身，肌肤如珠如玉，雌雄难辨，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覆在眼脸上，眼神魅惑，微抿的红唇艳如樱桃。
忽地顿觉眼前华光晃了晃，而明光过后，墨子卿眸色倏时又一深。
这祁连天宇和北辰影轩的关系，似乎······
“本王刚才听见此处稍有动静，便想着过来瞧瞧，没想到遇到几位，真是巧了。”北辰影轩眸色略一闪烁，嘴角倏时笑意魅然。
“是啊，轩王殿下，还真是巧了呢。”墨子卿薄唇稍一勾。
“地上这是——”北辰影轩直直朝着墨子卿走来，目光稍一下移落在地上时，顿时微微一凝。
“姜世良？”北辰影轩微微皱眉。
嗯——这姜世良似乎是北辰影轩名义上的表哥吧？墨子卿盯着北辰影轩脸上神情看了半晌，回头与清上陌华对视了一眼。
要不要说？
暂时不要。
清上陌华摇头。
“我们北齐的赢侯为何会昏倒在此，不知三位可否给个解释？”北辰影轩秀眉微一挑。 “哦，你说这个呀——”祁连天宇突然冲着北辰影轩咧嘴一笑，道：“你们赢侯他啊——是用脑过度，身体不堪重负才昏过去的。”
“用脑过度？”北辰影轩陡然脸色古怪，“祁连天宇，你懂医？”
“自是不懂，不过，本世子是听墨五公子说的。”
祁连天宇若无其事地把包袱轻轻一抛，北辰影轩的目光顿时转向墨子卿，道：“想来墨五公子医术不错吧？赢侯昏倒真的是用脑过度所致？”
北辰影轩语带疑惑，估计心里其实是怀疑，姜世良昏倒乃中毒所致。
“略懂而已，刚才赢侯确实是无故晕倒，而且没有任何中毒迹象，”顿了顿，又说：“本公子看赢侯脉象平稳，但略有急躁，显然是思虑过度所致，所以推测赢侯他是——用脑过度。” 说完，墨子卿微微一笑，显然是对自己的解释十分满意。
闻言，北辰影轩狐疑地看向清上陌华，却见他此刻煞有介事地点头，道：“确实是如此。”
北辰影轩“唔”了一声，不置可否，却突然一摆手打了个响指，身后顿时出现两个黑衣影卫，跪着向北辰影轩行礼。
“将赢侯带会驿站，让他好好歇息吧。”
黑衣人领命而去。
墨子卿倏然秀眉一挑。
本来以为，北辰影轩身为北齐姜皇后的养子，而姜世良作为他名义上的表哥，北辰影轩应该会召医者好好确认一番，没想到却是这般的——草率，如此看来，这北辰影轩也不是很将这姜世良放在眼里嘛。
“对了，赢侯今个身旁怎么就没有跟着下人呢？”祁连天宇突然开口道。
此话深层含义便是：姜世良身旁的姜家暗卫怎么都没见一个影子呢？
此中恐有蹊跷。
北辰影轩抬眸扫了墨子卿和清上陌华一眼，眸中询问意味颇浓。
墨子卿微一挑眉，此时却听清上陌华淡淡道：“我等并未发觉。”
言下之意便是：我们可没有看见什么姜家暗卫，因为不知道所以你们问了也没用。 墨子卿朝清上陌华递过去一个眼神——刚才本公子顺手打了姜世良一下，他自己昏过去，而他身旁的暗卫怎么却没见踪影呢？
清上陌华顿时眸色深深地看她。墨子卿一眯眼，想了想，顿时恍然大悟——清上陌华一开始便知道她揍了姜世良，那么姜世良身旁的那些姜家暗卫，估计早就已经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了。
“轩王殿下，不如先叫大夫给赢侯好好瞧瞧，而至于其他的，便待赢侯醒过来你再问问他吧。”墨子卿提议道。
“也只有如此了。”北辰影轩点了点头，回身又招人低声吩咐了几句，影卫叩首领命，转身便消失无踪。
“嗯，现在没什么事了，本世子便告辞了。”祁连天宇笑意十分懒散，朝几人点头后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唉——本王去前头看看了。”北辰影轩浅浅笑道，面容顿时如月下芙蓉妖娆。见他悠悠然地朝着与祁连天宇相反的方向而去。
墨子卿嘴角笑意散漫，点点头，目送北辰影轩离开。待那袭红云飘远，墨子卿唇角散漫笑意顿时沉敛，回头看着一脸淡淡的清上陌华，沉肃道：“说说你的想法吧？”
“你怀疑是祁连天宇？”
“你不觉得一切太过巧合了吗？”墨子卿冷笑一声，挑眉看他，道：“柔然部与东陵相隔千里，但是祁连天宇便挑了天下棋会这个时间匆匆递交国书，而且仅仅只率十二骁骑闯东陵，他说他是为了参加天下棋会，难不成你会相信？”
“你觉得呢？”清上陌华扬笑反问。
“还有——虽说若是姜世良命丧东陵，北齐和东陵也不一定会因此反目，但是暗地里自是少不得多几番交锋翻腾，嗯——你觉得若是北齐和东陵有了此等嫌隙······”说着，墨子卿笑了几声，却陡然一收，“最想在一旁看好戏的会是谁呢？中土的南越抑或西楚？草原的匈奴抑或突厥？还是······”
“柔然部。”清上陌华面无表情道。
“哦？”墨子卿嘴角顿时笑意森森。
“北齐和东陵若是翻腾过了头，匈奴和突厥必定会趁机挥兵南下，说不定连戎狄、靺鞨等式微部落也会跟风打劫，不过，估计柔然部不会来，但他自然不会隐而不动，”清上陌华笑了笑，眸中掠过一抹精光，“他最大可能便是先操戈向东，悍兵直入突厥王庭，再一步步拓大柔然部势力范围······”
“柔然部势力崛起时，便隐隐有统一草原之态，若是终有一天草原一统······”墨子卿眸子陡然一凝，语气微微沉潜。
草原一旦统一，那祁连氏下一步是不是应该剑指中原了？
清上陌华忽地轻笑，摇头道：“草原统一可不比中原，绝非一蹴而就，柔然部虽说可雄踞草原，但若真要统一那自古便部族纷乱的茫茫原野，若没有百年之力恐不得为之。”
“此话倒是有理，是我想左了。
“所以，眼下祁连天宇最有动手的嫌疑吧？”
“不一定，就像你说的，许是南越抑或西楚，不过，倒是还有一个可能——”清上陌华气息陡然一沉，墨子卿心下顿觉后背微微一凉。
“匈奴奸细——潜入帝京。”
回廊深深，倏时死寂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