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麦哲伦
林世举站在临时海军码头，看着渐渐消失在海平面的数艘船，那道纤弱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儿。
天空有些阴沉，满含着凄怨的风吹拂着不远处卫兵手中的旗帜，发出像是哭泣的呜呜声，法兰西的蔷薇花终于要回到属于她自己的的土地上，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良久之后，他一直挥舞着的手臂才渐渐放下来。
“大人，那个维尔福已经快坐不住了，他就像是一个疯子，每天都在军营里大吼大叫，”奥瑞尔走近林世举身边，语气有些踯躅，他看不出林世举的神情和以往有什么变化，和梨花带雨三步一回头的让娜小姐明显不同，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公爵。
维尔瓦伯爵已经来了两天，只不过林世举并不想见他，卡斯提就目前而言还是他们的敌人，没有必要太友善。
林世举抬起头，看了看现在的天色，甚至还饶有兴致的想起原来自己就是喜欢这种强人型的女人，可是现在面对让娜，竟然没有任何的情愫，难道真的是自己被权力滋养的成了一块石头了？
奥瑞尔看着已经几乎成为一尊雕像的公爵，不敢说话，静静地站在他身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内心也开始有些莫名的敬畏。
也许像公爵这种人便是奥瑞尔心目中天生统治者的形象。
想起正是这个男人，带着一年前还在采果子的野人，将训练有素的卡斯提人打得落花流水，这堪称是一个奇迹，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公爵阁下的身影比起艾斯普瓦号大型盖伦船还要令人感到压迫，只是公爵实在是过于沉默，有些时候宁愿对着地图发呆，或者是在军营里踱步子，只有让娜小姐能够和公爵嬉笑怒骂，而现在，这一切也许已经成为历史。
奥瑞尔觉得有一点点失落，虽然他同样对让娜小姐有好感，但他明白自己的职责，如果让那威胁到公爵的安全，他会第一个杀死她。
“奥瑞尔，”林世举突然出声，原本有些愣的奥瑞尔立马恢复了严肃的神态，“你说，我是不是非常绝情？或者冷酷？”
奥瑞尔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事实上，他只明白一命作为军人的职责，也很为林世举在谈判时将他带在身边的信任而感动，但他一点都不对那些绕脑子的活计感兴趣，他所在意的是那些使者手所在的位置。
他明白一名贵族，尤其是像公爵这样的，需要经历多少的事情，而他要做的只是做好保卫工作而已，除此以外流血才是他应该做的。
林世举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随即往回走去，“等我们这仗打完，就什么都有了........”
奥瑞尔有些不解，他摸摸头，还是快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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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求你们立刻停止愚蠢的行为！”没有等刚刚进来的林世举坐下，维尔瓦伯爵就已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脑门儿上的青筋表明他已经忍无可忍了。
他是刚刚来到这里的，看着依旧悬挂着卡斯提旗帜的城头，紧赶慢赶的他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等待，这让本来就没有什么耐心的他完全失控了，于是就有了刚才那一幕。
林世举挥退冲进来的几名卫兵，慢悠悠的坐下来，“我想阁下一定没有上过战场，如果查理派您来和我们谈判，是因为您的身份？才能？气度？还是.......容貌........”
看着一脸怪异表情的林世举，维尔福肺都要气炸了他明白林世举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些为自己刚才的冲动后悔，“我想公爵阁下一定和法国人达成了不错的协议，但是我想提醒阁下，你们最好小心那些高卢鸡，他们就像是水泡一样，一戳就破。”
林世举微笑点点头，指了指身后巴亚莫城的方向，“如果阁下愿意的话，我们能够在贝拉斯克斯总督的官邸举行酒会之时再进行谈判，我想那时候贵国又会缴纳一大笔赎金，但是我们可不一定会放过数量庞大的免费苦力。”
维尔福脸色变化一阵，强自忍住发火的冲动，现在他们已经处在不利的位置上了，没有必要再加大谈判筹码，“我来这里奉了由上帝赐福的国王陛下旨意，希望你们能够停止不理智的行为，我得告诉您，你们背信弃义的举动已经惹恼了尊贵的国王陛下！”
林世举把玩着一颗圆润的珍珠，一点没有将维尔福的威胁当一回事儿，“我之所以今天浪费时间和您玩弄口舌，并不是因为我太闲，而是希望你们有让我感兴趣的东西，你相信吗，只要我想，五天之内，你们就得从圣地牙哥滚出去，未来的一段时间，我将会派出军队攻击巴拿马而后南下，到时候你们在大陆上的权益将会完全损失殆尽，我们的海军还可以封锁你们的殖民地，没有粮食没有货物，我想过不了几个月，你们就会统统祈求我给你们一块舢板！”
维尔福脑门有些见汗，他这才以明白，自己并不是和一群土著人打交道，他们的头领甚至颇为睿智。
这也许是他这辈子最为艰巨的一场任务。
随着林世举狮子大开口式的条件，维尔瓦伯爵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在他的要求下，暂时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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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过很多次了，奥斯曼人完全控制了东地中海，我们根本不可能从东边开辟航线，”维尔福觉得自己的头发都白了，他挥挥手不想再在刚才的问题上纠缠，“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正在和这位公爵阁下艰难谈判吗？我没有时间和你讨论香料群岛的航线问题，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自己和他去谈！”
和维尔福的华丽穿着相比，站在门口的这位高大中年人则寒碜的多，一件棕色皮坎肩，蓝色的亚麻衣，手上还有一根木杖，他看了坐立不安的维尔瓦伯爵一眼，犹豫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只不过他的脚不太方便，是个瘸子。
中年人有些犹豫，身处这个规模巨大的兵营里，整齐走过的士兵队列和阵阵的操练声都传出无尽的肃杀，但是他就是为了梦想而活，虽然步履艰难，他还是坚定的朝着挂着一面金色麒麟旗帜的主帐走去。
“鄙人赫尔南多 德 麦哲伦奈斯，求见公爵阁下，”在门口的高大卫兵枪口下，中年人还是倔强的昂起他的头，丝毫没有畏惧。
麦哲伦，这是一个足以称得上传奇的名字，说起他的到来，不得不说这正是林世举对世界造成影响的行为之一，原本他应该在这个时候已经在塞维利亚准备八月份的出航事宜，而由于公国的崛起，使得查理一世不得不考虑这么做的利弊得失，在面对公国的威胁下，新的航线无时无刻都得面对来自海上的威胁，当他再一次看到麦哲伦的计划书时就已经犹豫了，最后他决定采取拖延的战术。
不得不说麦哲伦是一个颇有些悲剧的人，在三次受伤搭上一条腿，反而没有得到任何抚恤之后他毅然投效了卡斯提人，而他的毕生梦想————环球航行却受到了自己的祖国不留余力的打压，以至于纵然有着大造船厂主人克里斯托弗 德 亚罗和卡斯提东印度公司经理胡安 德 阿朗达两位先生的帮助，但是当他拿到自己实现梦想的工具时还是傻眼了，五艘看起来几乎只剩下架子的船。
接下来就是卡斯提人战败的消息，几乎在整个卡斯提王国都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麦哲伦对这个横亘在自己梦想道路上的国家痛恨无比，但是面对查理的压力，在多次斡旋无果之后，他不得不亲自出马来到这片土地上，尝试用自己的方式打动这位陌生的公爵。
“公爵阁下，外面有一位自称是赫尔南多 德 麦哲伦奈斯的人求见，”林世举对这个时代的名人知之不多，但是麦哲伦这个名字还是听说过的，他没有什么偶像包袱，然而当他听说这个人名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久违的震惊。
“麦哲伦？！”
“是的阁下。”
“快请他进来！”奥瑞尔还从来没有见过公爵高兴成这个样子，他点点头，亲自迎了出去。
“我是公爵阁下的近卫副队长，奥瑞尔少校，公爵有请，”奥瑞尔认为公爵一定听说过这个人，心下也有些好奇，但是当他见到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时，心中却有些不屑，除了一双眼睛，这个人就和布列塔尼的农民没有两样，但跟在林世举身边，将东方人的微笑却是学了一个五成相似。
麦哲伦看了这位魁梧的军官一眼，他脸上挂着微笑，眼里却根本没有笑意，他抿了抿嘴，冲着这位少校点点头。
对于这个国度，一路以来他就已经听过不少传闻，欧洲人和土著人共同统治，他们的军队和官员甚至大部分都是土著人，对于这位神奇的公爵，麦哲伦心下也颇有些好奇，一个短短一年时间就能够在大西洋彼岸建立强盛国家的人，必定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伙，虽然无数人质疑过他的年纪。
营帐里面的陈设非常简单，除了盔甲和兵器，就是非常多的书籍，但是当麦哲伦看到正中间站立着的高大魁梧人影时，一股威严的气势迎面扑来。
和骑士国王弗朗索瓦以及查理不同，这个身影拥有更加迫人的气势。
“非常荣幸得到您的接见，尊敬的艾斯普瓦公爵，鄙人是赫尔南多 德 麦哲伦奈斯，”麦哲伦低下身，轻轻地对着公爵施礼。
“阁下的盛名我早已经听说过，请坐，”林世举从桌子上拿出两个杯子，亲自给麦哲伦倒了一杯黑色的朗姆酒，这也算是对于这个家伙勇气的一种尊敬，就凭他的执着，“这是公国的特产。”
麦哲伦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那么的不卑不亢。
“您的来意我已经大概知晓，”林世举看着他抿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但是您目前还是一位卡斯提人，我不能够让任何的敌人完整地通过公国的海域，我知道这非常遗憾。”
“公爵阁下，”麦哲伦的手握住高脚酒杯，林世举已经注意到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我在印度呆了七个年头，断了一条腿，回到祖国之后得到的答复却是劈头盖脸的斥责，我只是希望将我的薪金看在我负伤的次数上略微提高一些而已，又有什么错？于是我背弃了君主，来到了卡斯提，这同样也是我人生中最不光彩的一件事，所以，如果您有什么想要招揽的想法，我可以告诉您，没有佛罗林可以购买我的忠诚。”
“我同样能够告诉您，您的想法，还有预期的航线我可以帮您参考一下，您的那位宇宙学的朋友提出的构想我想只会把您带到无尽的黑暗，”林世举站起来，给奥瑞尔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点点头，走到地图边握住一个把手开始旋转起来，随着一阵喀啦啦的声音，原本是古巴地图的墙面顿时转了一个个儿，换上了一张新的地图，而在这张地图上，古巴岛变成了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点，那是一张世界地图，标注着七块大陆。
德诺克斯的波特兰海图已经被绘制完毕了，现在是一张世界地图。
“我的天！”凭借着多年航海的经验，麦哲伦一瞬间被惊呆了，他直愣愣地看着这张地图，上面的字被描绘的一清二楚，欧洲，亚洲，还有整个美洲。
“你和你朋友预测的大西洋和大南海的海峡就在这里，”林世举的手指着美洲下面的一个狭小口子，“但是你们对于这段航程的估计远远不够。”
“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不是现在该讨论的，不过亲爱的麦哲伦先生，虽然我对您的忠诚和卓越的航海技巧非常的欣赏，但我不会劝说你背叛卡斯提人，没有忠诚保障的人在哪一方都活不长，我也非常讨厌这种人，不过我还是得非常遗憾的告诉你，在你拥有卡斯提人身份的时候，我不能让你通过公国的海域，如果你硬要尝试的话，我们会将你毫不留情的击沉！”
“那么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了，公爵阁下，”麦哲伦的眼睛深处蕴含着深深的失望，他不卑不亢的鞠躬施礼，倒退着往门口走去。
林世举没有放过这位大才的想法，他摸着下巴，挥挥手让奥瑞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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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兰奇诺蒂特兰城，这座建在一个大湖上面，用宽敞的巨石堤坝相连，是整个美洲最为美丽繁荣的城市。
它的主人阿兹台克人，这个民族神授的辛勤和智慧，正是这两样东西造就了它。
特拉的罗尔金字塔和莫亚神庙，在每个岛上都有分布，但是主岛上面的却是最为巨大的，高大三十五米，分布有一百二十级台阶，莫亚神庙高达五十六米，拥有七十级台阶。
除此以外，周围还分布有学校球场等公共建筑。
这块主岛被划分为四个大区，有宽敞的大道相连，在这个岛屿之城附近的湖面上，往来的舟船络绎不绝，那些氤氲在水汽之中的建筑，依稀可以见到楼顶用作装饰的花草，在阳光的照射下，水汽蒸腾的氤氲里，显得好像仙境一样。
而且还有长达数公里的防波大堤，那些用巨大的石块垒砌起来的好似一条长龙的东西，精准和壮观已经不足以形容。
很难想象当年科尔特斯率领的探险队走出丛林，看到这样的建筑是什么感觉。
“我的天........那是什么，是天堂？！”威尔看着已经老实不少的科尔特斯口中发出阵阵赞叹，当然是在狠揍了他一顿之后，后者脸上的淤青还没有消散，他自己内心深处的震撼也丝毫不亚于科尔特斯。
“你猜城里有多少土著人？”
“我不知道，事实上我对这里一无所知，我唯一知道的就只有他们对于神的崇拜，好像叫克托尔克亚特尔。”科尔特斯收回目光，对于他来说，这座城市只意味着黄金。
“克托尔克亚特尔？”威尔愣了愣，这个名字实在拗口，“我只是担心拿下这么一座巨大的城池得用多少士兵的性命。”
“人命？不，中校先生，我想我们可以完全兵不血刃。”
威尔颇有些兴致地转过头，看着科尔特斯，一路以来他已经发现这个人并不愚蠢，相反充满野心以及睿智。
“子爵阁下，公爵有新的命令传来。”
威尔扭头一看，却是埃尔斯少校。
“公爵的命令是暂停进攻，等他到来。”埃尔斯少校看了科尔特斯一眼，然后又面无表情地看着威尔。
威尔皱了皱眉头，有些没有想到，他的目光对准特兰奇诺蒂特兰城，叹了一口气，往后挥挥手，一行人便又一次隐入丛林中，树丛沙沙的颤动了两下便没有了任何声音，就像刚才没有人站在这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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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亚莫城下。
谈判整整进行了三天三夜，在这期间维尔福几乎没有睡着过，他的内心饱受煎熬，三天对于他来说就像三十年一样难熬。
在最后的要求下，卡斯提人全面退出古巴岛，割让牙买加以及这两地的附属岛屿，放弃在大陆巴拿马以北的所有权益，但是保留伊斯帕尼奥拉岛以东岛屿。
事实上，就算林世举不这么做，卡斯提人在新大陆的势力依旧在不断衰退，这些人就像是一群蝗虫，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林世举有一些明白卡斯提人为什么这么热衷黄金了，因为现在的货币都是和这种贵金属挂钩，黄金本来就算得上的硬通货，尤其是如果要和阿拉伯人交易购买香料，黄金就是必不可少的，哥伦布甚至将黄金上升到了和灵魂能够升入天堂等同的位置，甚至还有卡斯提人的总督放下职权到墨西哥淘金的事儿。
由于这片大陆不缺贵金属，所以林世举正在考虑用黄金和白银取代贝壳和部分以物换物的交易方式。
除此之外，卡斯提人还承认公国所取得土地的合法地位，不得染指巴西，并且为了还困在巴亚莫的总督先生，和三千多名卡斯提军人，得付出十三万弗罗林金币来赎回他们。
这些条款换取卡斯提在旧大陆的决胜时机，维尔福非常牙疼，但还是接受了这些条款。
事实上在古巴岛上和公国交战卡斯提人本来就已经处于劣势，随着公国的实力渐渐推进到墨西哥，整个大陆的殖民地都会受到巨大的威胁。
“据我所知，我们在艾斯普瓦已经带不了不少涉嫌惹事儿的卡斯提人，我觉得我有必要阻止一切卡斯提人入境，因为我有理由认为你们会给我们造成不小的麻烦，”当维尔福看着手中的备忘文件上面的火漆印章发愣的时候，耳边突然想起了他恨的咬牙切齿的公爵的话，当他起头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走了出去。
林世举走出营帐，伸展了一个懒腰，虽然这次的谈判并没有得到什么，但他还是比较满意的，至少可以闲一段时间去完成在北美的扩张，顺便还可以修筑巴拿马运河，这个他一直以来都无比上心的问题。
“公爵阁下，卡罗尔小姐来了。”奥瑞尔已经守在了门口，见到林世举出来，连忙上前。
“卡罗尔？”林世举眼睛四下看了看，除了深绿色的身影就没有其他人了。
奥瑞尔指指大帐。
林世举拍拍奥瑞尔的肩膀，看不出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会懂得低调，“去，一个沙漏时之后让所有军官集合。”
“是的公爵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