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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远方来信

作者:不易长官 | 发布时间 | 2016-10-14 | 字数:3019

吃完午餐的易世星上士在返回病房的时候被舰上的后勤官叫住了,说是有陈烬的信件,而且还不止一封。

易世星上士顺路就替陈烬领了信,这几封信可谓是机经周转才寄到陈烬所在的华佗号医疗舰上,最早的一封信是从上海寄出的,还是二月份寄得,将近四个月才寄到了这里。

往远征军送信的邮差可谓是劳苦功高,一封信的所在军队往往都需要他反复追逐才能找到地址,真是不容易。

“少尉,您的信。”易世星上士走进了病房,见到陈烬醒来了并不感到惊讶,很平静的将信件递给了陈烬。

“我的信?怎么这么多?”陈烬拿到手里一数,整整三封信,分别是从山东济南、上海、以及朝鲜仁川寄出的。

陈烬拆开了第一封在最上面的从朝鲜仁川寄来的信,信上全是一个个歪歪斜斜的汉字,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刚学会认字的小学生所写出一般,虽然字体很差但写的很工整,能看的出来写字的人很认真,内容如下:

尊敬的少尉先生:

您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们母女了,但我们却一直将您对我们的恩情铭记在心。

自从有了你的介绍信和那眉勋章之后,我和我女儿很顺利的在仁川军港里面找到了一份很轻松的工作,并且能够养活我们自己,港口里面的军官先生对我们很好,他以为我和女儿是您的家属,所以很照顾我们,基地里面的士兵们也对我们很和善,他们经常送给我们一些罐头和压缩饼干,这让我们有时很发愁自己吃得太饱了,害怕这一切都是虚假的,害怕一觉醒来回到了那个荒芜难民营地,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所幸这一切都是真实,我从未想到过,幸福的日子回来的如此的突然。

那位军官先生说在六月份有一批朝鲜劳工前往中国工作的名额,他把我和我女儿全部推荐上去了,并且给我们办好了签证和护照,我现在也在努力的学习汉语,但我很笨学的很慢,可我的女儿学的非常快,这封信就是由我女儿写的,她在学校的时候功课一直非常的好,到现在也是。

我和我女儿一直在为您祈祷,祈祷您在战场上一切平安,并且祝愿您成功的打败邪恶的日本人,我们经历过战争,所以知道战争是如何的残酷,所以我们很担心您的安危,但却又无能为力。

每当我在港口内看到那些从日本撤回朝鲜的伤员和阵亡士兵遗体之时,我都会无比担心,我怕我会在其中看到你的身影,很庆幸我一直没有看到。

我一直都在打听着你的消息,但那些军官先生总是跟我说你正在日本打仗,每次都是这样,就好像你每天都在打仗一般,我女儿也在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我总是回答她说,你是一个好人,你一定会安全的回来的。

我不知道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噩梦什么时候才会终结,我只期望你能一直安好,平安的回到国内,我和我的女儿一直期望能够再次向你当面道谢。

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给我们回信。

最后祝您一切平安,好运加身。

李景慧敬上

1938年4月23日

看完了信件,陈烬摸着自己的脑袋许久才记起了有过那么一回事,想起了自己似乎曾经在赶往朝鲜第七集团军军部报到的时候,在路上帮助过一对走投无路的朝鲜母女,自己仅仅只是写了一张纸条留下了一枚铁星勋章而已,没想到会给她们这么大的帮助,真是有意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不过陈烬还是由衷的露出了一丝微笑,为这对母女的全新生活而感到高兴,感慨着这是自己在这场战争中唯一做过的一件好事情,而且还是无意之举,陈烬摸着额头不由感叹着造化弄人。

陈烬随后便拿起了第二封信,当看到那皱巴巴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一串狂草书法一般字体时,陈烬有些不淡定了,他第一眼就能认得出来,这是四眼的字迹。

那帮子炮灰终于还是记起了自己,他们给自己写信了,陈烬心中无比的感动,眼眶中开始有了一些湿润,曾经一幕幕生死与共祸福相依付现在了自己眼前,和那群袍泽一同蹉跎过战火岁月仿佛近在眼前一般。

陈烬手有些发抖的拆开了信件,里面的信纸已经很皱了,但上面的字迹还是依稀可辨:

死啦亲启:

诶,死啦,是我!老毛子呐,这我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反正就是你自己保重,哥几个就不能再陪你啦,我答应过辣子,要去湖南找他家里人,帮他照顾照顾,之后可能会回东北,你要是有空就来找我。

别的没有,烧刀子大蹄髈,再加白菜猪肉炖粉条,整死你!

死啦,我是老羊倌呢。我和小萝卜头在一块呢,他答应和我一起走,我们打算回陕西,现在那不打仗呢,好滴很,回去了我就给小萝卜头娶个大媳妇,头一个娃娃跟我姓,今后我也算是有后人呢!

小萝卜头让我跟你说,你在战场上要保重呢,别像以前那样玩命了咯,边上没有我们几个弟兄你自己万事小心,这娃娃脸皮太薄就说这么多了啊。

死啦,我是蛇头,以后来广东我就是地头蛇啦,我打算开个野味餐馆,天天炖蛇羹啦,你来了我请你啦,反正你自己保重,我们也帮不上你了,万事先以保全自己为重啦。

以上皆由我四眼小太爷代笔,可惜一棒子大老粗净说些粗鄙之语,浪费了小太爷我一番笔墨,十分文采才一分不到他们就没话说了,我也无话可写了。

总之呐,您就自求多福,保佑日本人的子弹别来找您就行了,我这在国内,想替您去当子弹也来不及了不是?

我们哥儿几个现在都在上海,但都是各有各的事情要办,眨巴眼看着就快各奔东西了,寻思琢磨着吧,就给您写下了这么一封信,算是有个交代了吧,回头别说我们哥儿几个把你给忘了。

最后吧,还是得感谢您带着我们几个兵渣子活下来了,而且还活的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至于那些走了的弟兄们,那不能怪您,也不能怪我们,得怪这个世道就是这个样儿。

要是没有您在前边儿拉拉扯扯,我们一帮子溃兵渣滓早就在淞沪会战的时候丢了一个干干净净,至于像我这样受了伤了,运气再好至多也就是个因伤死于撤退途中,所以呀,哥几个的命都是您给挣回来的。

唉呀,闲话也就少叙了,总之有啥难事就找哥儿几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最后,活着回来。

老毛子、老羊倌、小萝卜头、蛇头敬上

四眼代笔。

1938年1月29日于上海

陈烬心中那个一直困扰他的结,终于在此刻解开了。

这一封充满着通俗话语毫无文采可言的信在陈烬眼中却比任何文字都要珍贵,因为这封信上写满了关怀和谅解,让陈烬知道了自己曾经干的那些事情并不都是一无是处的,自己还是挽救了许多人的命运的,自己并不完全算是一个无良的军官。

有些事情往往就是因为自己主观的认知而变得开始复杂起来的,当兵打仗本来就是一件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事情,死死伤伤的在正常不过了。

陈烬已经不记得从自己手里报销出去多少个士兵了,多到了自己都记不清是多少了,但自己还是能够模糊的记起那一群群满脸茫然不知为何战的新兵,一拨又一拨的加入自己手下,然后在自己的呐喊声命令声中,慷慨而悲壮的阵亡在冰冷的战场上。

没有人回去缅怀他们,因为他们无可缅怀,他们甚至连名字都没能留下来,任何一本花名册上都无法找到他们平凡的姓名,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无法完整的写出自己的名字。

就是那样一群迷茫而又蒙昧的士兵,挡住了气势汹汹的精锐日军,并且广阔的南方大地上血战到底,他们比任何人更加无知,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在为谁而战,他们甚至愚蠢到用手去触碰通了高压电的铁丝网,他们许多人甚至不认识裸露在泥土上的地雷而好奇的用脚踩上去。

但正是这样的一群人保卫了共和国,他们不曾被人称颂,但却比那些被无数次传颂的英雄们要伟大的多,没有英雄的共和国虽然很艰难,但还是能够继续前进,但没有这些平凡士兵的共和国,早在一九三七年便已经沦陷了。

陈烬作为军官只能是努力的去避免,在完成任务的同时尽最大的努力保全部下的生命。

陈烬却将部下逝去全部责任抗到了自己肩上,这是一种很过分的责任心。

但这一切就像是四眼信中的那一句话一般:对于那些走了的弟兄,不怪陈烬,也不怪其他人,要怪就得怪这个世道,大势如此,容不得他们这些小人物过于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