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失之毫厘

姜磊眼前的拆迁废墟原本是一片七十年代的老小区，曾经那些为居民遮风挡雨的房屋此刻都成了砖石瓦砾，死气沉沉地躺在这无声的土地上。这片区域有几条供铲土车行驶的小路，但曹嵩没有选择其中的任何一条。

他逃跑的路线笔直指向废墟中唯一坚挺的灰墙小楼。

姜磊跳过一块石板，稳稳地站在了小楼前方。就在几秒前，他亲眼目睹曹嵩跑进楼去。姜磊笑了笑，对麦克风讲道：“目标躲进小楼了，我在周围守着，等支援来了直接开始逮捕。”

“你是什么人？”一个老人手持着菜刀从楼洞里走出，他像门神般瞪大双眼，呵道：“就来你一个，还不够我砍的！”

姜磊连忙解释道：“老大爷你别激动，我是警察。你看到刚才跑进去的那个人了吧，我是来抓他的……”

姜磊话说到一半就被老人厉声打断，老人说道：“哼，你以为这次换个说法就能骗过我吗？跑进来人？我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姜磊闻言眉头一皱，道：“他刚刚进去，你怎么会没看到？”

老人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般大笑三声，手中的菜刀寒光闪烁，他眯着眼，如同山岗上的老虎，即便年事已高，然威风犹在。他说道：“小子，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这幢楼就不许拆！有本事，就把我杀了！”言罢，老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菜刀插入碎石中，横眉怒目，不再言语。

姜磊苦笑一声，也不再解释。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这幢小楼，只要曹嵩胆敢出来，他自信一定可以在一公里内抓住对方。

老人、曹嵩、姜磊，三个人就在这断壁残垣之中各处一方，静静地等待。

脚步声在这时响起。姜磊转头看去，随即警惕的后退了一步。

十几个手持着各式各样器具的人正在向这边走来。走在最前的是一个胖子，他穿着绿色的军大衣，拿着一个布满油渍的扳手，不怀好意地看着姜磊。人群中年纪最小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她的脸是不自然的蜡黄色，头发油腻没有光泽，双眼眼神灰败。人群最后是三个老妇女，她们瘦如竹竿，走路蹒跚，可手里的三把剪刀却磨得锃亮，显然下过苦功。

姜磊回头看了老人一眼，见老人拿起菜刀往前走了两步，并对自己说道：“他们都是冲着你来的，你不还走，是要等死吗？”

“光天化日之下，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姜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如同行尸走肉般的人群，颤声道：“他们好像都是吸毒人员？”

“哼，眼神不错。”老人满面红光，说话也是中气十足。他说道：“我是不会让你们任何人踏进我的地盘的，他们也不会放过你，我劝你还是跑吧。”

姜磊咬了咬牙，道：“我不相信。”

在姜磊和老人说话的时候，人群已经渐渐围了上来。当先的胖子喊道：“你是不是想死？”他一边说话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扳手，唾沫星四溅，眼中的血丝越来越多。

姜磊用手遮住口鼻，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一个人。他回头看去，只见那个女孩用双手举起弹簧刀，目不转睛的盯着姜磊。这时，更多得人向姜磊靠过来，他们手里的工具在不知不觉间瞄准了姜磊身上的各个要害。

姜磊见情势危急，转身想向小楼走去，却被持刀的老人封住了去路。这时，曹嵩大摇大摆地从楼洞里走出，他对着姜磊说道：“警官，我给他们说了，只要能拖住你，我送他们一人一克冰毒。哦对了，你也别光站着，他们可都是吸毒违法人员，你作为警察不该把他们都抓起来吗？”

姜磊还没开口，老人却率先发怒。他扬起刀冲了过去，道：“你个丧门星还有脸出来，你对得起自己死去的爹妈吗？”

曹嵩阴着脸站在原地，当老人止住身形的时候，他冷冷地说：“你又对得起你死去的儿女吗？”

老人僵在当场，举着菜刀的手缓缓垂落。如果说先前的他老当益壮，如今就像被戳破了的气球，所有的精气神都在瞬间萎靡，恢复了老人的原貌。

曹嵩板着脸，双眉如刀卧立在额下，更显出他眼神的冷酷。

姜磊目睹了曹嵩和老人对话的全过程，确认他们之间一定是祖孙关系。他刚想开口劝说几句，不料一只枯瘦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股寒流瞬间在姜磊的体内弥漫，他一个撤步甩开手臂，紧接着做了数次腾挪，却怎么也跑不出包围圈。姜磊意识到，此刻唯一能采取的办法就是强行突围。他环顾四周，目光沉静，很快便选取出了自己的目标。

“如果我是你，一定不会贸然接触他们。”曹嵩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面白色的晶粒显得格外醒目。他说道：“今天早上我才给他们送过货，看样子他们才吸完。你应该很清楚吧，那几个老妇女的身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许你轻轻推一下她们就会死掉。”

“曹嵩。”姜磊动了真火，喊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曹嵩右手一甩，装着冰毒的袋子在空中划出一个曼妙的弧线，飘向姜磊所在的地方。而周围那些人心中的凶性也被彻底激发，拼命地扑向一处。站在旁边的姜磊很快遭受了牵连，他立着双掌试图推开涌过来的人群，却因为双方数量过于悬殊而被迅速淹没。

在曹嵩的眼里，这些弱不经风的病倦之人此刻凶狠如豺狗，他们互相拉扯、捶打只为了那小小的一点白色粉末。

不知何时倒在地上的姜磊千辛万苦地爬出人群，他的额头受了些伤，鲜血顺着侧脸缓慢的流下。在他的前方，吸毒人员们的争抢终于进入最后阶段，袋子被撕破，白色的粉末洒向天地间。人们争先恐后地对着空中张开口鼻，见有冰毒坠落到地面，又齐齐跪在地上，用手抓、用舌舔。

这样的一幕荒诞而又恐怖，常人根本不相信十几个成年人做得出这样的事情。“1克冰毒，现在的市场价是2000块钱。如果他们还工作的话，这几乎是他们大半个月的工资了。”姜磊站起身，脸上的沉痛之色如台风过境时的昏暗天空。“我判断这些人已经吸毒成瘾严重，按照法律，应当处以两年的强制隔离戒毒。”姜磊的声音不大，飘到空气里很快消散，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理他。

和他相隔着整个人群的曹嵩更加听不到了。曹嵩从口袋中再次掏出一袋冰毒，大声道：“拦住他，你们每个人都会收到1克冰毒，我以鹏爷的名义保证。”言罢，他像棒球运动里的投球手一样，狠狠掷出冰毒，随即转身逃离。

看着飞向自己的冰毒以及涌向自己的人群，姜磊无可奈何，只得选择逃跑。

曹嵩脱身后首先赶到了自己的租房，见先前被他丢出的背包还在，他笑了笑走了过去。就在他弯腰想要拎包的时候，一双黑色的皮鞋出现在了他视野的上方。他紧张地、缓慢地抬起头，只见一个拳头破风而来。

曹嵩右脚发力一踩，整个人狼狈万分地侧滚到一旁，在他还没直起身子的时候，一记鞭腿追击而来，饶是他立刻架起双臂阻挡，仍没能完全接下这一招。

曹嵩侧躺着在地面上滑行出三米，发出了阵阵呻吟。

洛阳抖了抖右腿，刚才那全力一脚虽然杀伤力可观，但反作用力的影响也不可小觑。他走到曹嵩面前，在曹嵩试图起身的时候一脚踹下，将曹嵩彻底击倒在地。到了这时，洛阳才开口道：“你被捕了。”

曹嵩咬着牙，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可洛阳仍是克服阻力，迅速地将他背铐了起来。曹嵩吼道：“放开我，你放开我！”

洛阳始终认为，嫌疑人被捕后大喊的“放开我”和警察常用的“不许动”是世界上最无意义的语句。他掏出手机拨打姜磊的电话，见无人应答，他皱了皱眉，问道：“我同事呢？”

“哼，说不定已经死了呢。”曹嵩狠狠道。

洛阳上下打量了一遍曹嵩，说道：“你这种体格，估计跑的会挺快，但对打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我再问你一遍，我同事呢。”

见曹嵩还要胡诌，洛阳拎起他的后衣领直奔水池而去。他拿来一个脸盆，拧开龙头放水。待水面高达五、六厘米的时候，猛然将曹嵩的面部压向水池。曹嵩恐惧地瞪大双眼，他明白了洛阳的用意，见反抗无望，就连忙道：“我说，我说。”

洛阳把曹嵩的脑袋按在洗漱台上，问道：“他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