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相逢相识未必相信

没有人喜欢走山路，也没有人愿意风餐露宿。山路崎岖是一个原因，蛇虫鸟兽繁多是其二，充满了危险。

聂庄也不喜欢，他与无名在山上隐世而居十数年，期间经历过的大事小事，多以艰苦为主，除了练功，好像没什么有趣的事了。因此，聂庄真正不喜欢的原因，是因为山上的一草一木会让他勾起那些不开心的过往。

但自从明悟“山上十二载，山下六春秋”之后，聂庄很好奇为何会有如此奇异的现象，这件事显然和无名有着不可说明的关联。

不过聂庄现在最想做的事，除了趁早摆脱官冉之外，还有趁早逃离周丘郦的权势范围，尽快了却这些烦人的麻烦事。

按常理来说，若是他们惹恼了乔华，怎么也该是乔磊这个当爹的出面，而不是周丘郦这位贵为王侯的外公。故而聂庄很疑惑，为什么乔磊一直没有动静。

难道是在密谋而行？

草草解决饭餐后，聂庄一边在山林中演练着无名传授的武功以及一些偷学来的招式，一边在想着这些事。

从离开柳蕙的那一天起，练功这件事渐渐地成为聂庄每日的习惯，时间长短不定。

而官冉他们则靠着一棵大树，坐在一旁休憩，走了半天的山路，腿脚也相当疲惫了。

“两知，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去见一下周丘郦，不然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官冉累归累，但没有睡意，静静看着练功的聂庄良久后，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对官冉喊自己已经麻痹的聂庄仍旧继续练功，置若罔闻。

实际上，聂庄只是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中了，没有意识到官冉在和他说话。

见到聂庄没有回话，官冉继而道：“周丘郦身为一方王侯，哪会和你过意不去。我猜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只要双方说明白就可以了。”

聂庄还是没有开口。

官冉有点急了，说道：“要实在不行，我可以帮你！”

“帮我什么？”

聂庄终于说话了。

官冉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帮你们与周丘郦和解。”

聂庄走了过去，席地而坐，随后摇了摇头，道：“我与周丘郦根本就没有什么误会可言，何来和解之说？”

官冉讶异道：“那为什么周丘郦要下令通缉你们？”

“这也是我很想知道的事。”

聂庄摊了摊手，一脸无奈。

官冉想了想，有些忐忑问道：“你能告诉我事情具体的经过吗？”

聂庄犹豫了一下，他在考虑说不说，不过看到官冉脸上的真诚，还是如实说了一遍，就连沈珺和纸千鹤的真名以及易容的事也有提及。

听完聂庄的讲述，官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最先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是这样说道：“原来她真的是女的。”

“嗯？”

聂庄疑声一下，听出了话中之意，随后道：“你早就察觉到了沈珺的异样？”

官冉没有否认，说道：“在西螺河第一次见到你们的时候，我见她面容挺像女子，就隐约觉得她可能是女扮男装。”

聂庄淡淡地笑了一下。

然后，官冉面露思色，道：“但话说回来，依我看，事情的关键就在于乔华身上。”

聂庄不可否认，赞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既然这样，我们应该好好打听一下乔华的情况，才能着手处理一下事情。”

官冉一针见血道。

但聂庄却疑问道：“我们？”

官冉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聂庄疑惑的是什么，理所当然道：“对啊，我想我应该可以帮上忙。”

聂庄摆了摆手，说道：“算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你才与我们相识不久，没必要趟这趟浑水，免得惹得一身骚。”

官冉反驳道：“难道你们一直打算这么躲躲藏藏下去吗？”

聂庄叹了一口气，道：“不然还有什么办法？只能这样了，至少我们斗不过周丘郦这样的大人物。就算是乔磊这帮人，我们要跟他们杠上的话，也够喝上一壶的了。所以我现在想走一步算一步，脱离这些人的视线就可以了。”

官冉却不以为然，论道：“你也太小看一方王侯的能耐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虽然说周丘郦的势力集聚在关州这一带，但远在千里之外，也并非没有人脉。你们就算逃出周丘郦的势力范围，可他若是要铁了心针对你们，你们也只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聂庄面露沉思，他对权势的方面不太了解，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经官冉这么一说，不免有些犯愁，情况要真是如此，可就糟了。

官冉看见聂庄的模样，正色道：“不论怎么样，请你相信我，我可以帮到你们。”

聂庄眯了一下眼，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官冉面不改色，答道：“因为我觉得你是我的两知。朋友有难，定当相助。”

虽然聂庄平时有点自来熟，但真正遇到了事情的时候，却是相当谨慎，故而此时他依旧不相信，狐疑道：“就因为你觉得和我投缘？”

官冉点头承认。

聂庄心生警惕，摇了摇头，婉拒道：“还是算了，这件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

官冉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出口。

聂庄言谢道：“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或许你的家世不同凡响，可以帮上忙，但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官冉打破纱窗说道：“你的防人之心太强，仍旧不肯相信我。”

聂庄不置可否，笑道：“我年纪小，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一个人在外面，我必须学会小心点。”

“你看上去也没比我小上几岁，没必要如此深谙世道吧？”

官冉有些气闷，主要是因为在自己再三伸手相助之下，聂庄仍是不肯选择相信他。

聂庄笑而不语。

即便聂庄拒绝了，可通情达理的官冉没有多少计较前者的提防，而是郑重道：“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强求。但是如果你真的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去宝鸡，就在渝州，我这段时日都会住在武墓府。”

聂庄简单地笑道：“好的，多谢了。”

之后，官冉便与聂庄三人告别离去。

他已经没有再跟着聂庄一行人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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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长，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山林间的一处灌木丛中窸窸窣窣，小动静就像山猹在其中乱蹿，然后安静了一会儿，又从中传出了一道细弱蚊声的说话声音。

随后，又瞧见那处灌木丛陆续冒出了三个脑袋，鬼鬼祟祟，各个头顶着一窝枯草，饶有匪寇的直视感。

一路从寒秋城追踪到这里的城门卫长观察着前方不远处林中的聂庄几人，思忖了片刻，随即道：“先别急，我们暂且就这样一直跟着，只要隐匿好气息，就不会打草惊蛇。”

同行的一名城门卫却说道：“可咱们就单跟踪他们，啥事也不做，也不是办法。我们三个打又打不过，还怎么抓捕他们？”

名叫许贡的城门卫长敲了一记手栗，骂道：“你蠢啊！我们三个人，完全可以兵分两路行事，一头负责跟踪，另一头则回去通报一声，再拉人过来帮忙。这样不就好了？”

那名城门卫摸摸脑袋，显得有些尴尬。

而第三人又问道：“可是头儿，这样也不成呀。你看，要是咱们兵分两路了，通风报信的人还怎么带人找到负责跟踪的人呢？”

许贡转过身，又敲了一记手栗，臭骂道：“你也是猪脑袋！难道不会一边跟踪，一边留下记号啊？”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第三人恍然大悟道。

许贡得意洋洋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从小小的城门卫升到卫长的位置，而你们两个守了七年的城门，却还只是城门卫。差距就在这里。”

说着，许贡还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子。

“卫长英明！”

“卫长果然厉害！”

两名城门卫溜须拍着马屁。

许贡这人虚荣心虽然强盛，但好在办事粗细分明，当即道：“行了行了，你两个拍马屁的技术这么差劲，别拿出来丢人了。这样，我留在这里，负责继续跟踪。李强，林子，你们俩等会儿跑回去拉帮手过来，记得动作利索点，别磨蹭。办好这件事，只要能抓到这几个郦王钦点的要犯，我们能得到一大笔赏金不说，还肯定能升官！”

一听“升官”，李强和林子就精神了，眼睛顿时睁大了许多。

“至于记号嘛……”

许贡目光在四周扫了一遍，不一会儿便想到了一个好法子，说道：“有了。我每跟踪他们一段路，大概十丈左右，就在一棵树树干上刻下一个叉字记号。这样的话，记号之间的距离短，也方便你们好找。”

李强和林子点点头，听得相当仔细，一字不漏。

既然计划拟定下来了，那么接下去便是实行，许贡说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们三个依计行事，现在你们就立马赶回去。”

李林二人随之悄声无息地原路返回寒秋城。

而许贡则纹丝不动地躲在草丛里，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哪怕蚁虫叮咬在身上，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从小到大，喜好游手好闲的许贡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去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