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灵生灵死印

一汪烛火，照耀在几张沟壑纵横的苍老脸庞上。魔神血晶被放在桌子正中央，此刻在昏暗的烛光下，散发出妖异的红芒。那些衰老的面庞都很平静，眼中竟然没有贪婪。

巴空紧闭着嘴唇，那粘在一起、布满褶皱的唇瓣，就像生满铁锈的锁，再也拔不开。几名华服老者都很有耐性，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着了一身兽皮的巴萨，此刻却幷不在这里。

紫罗兰藤蔓越伸越长，几乎已将秦江包裹。红凉儿脸色潮红，竟然有了情动。香味既然有毒，毒液渗透到血液中去，毒性何止增强十倍。红凉儿的洁白的手掌，还在滴着血。

红凉儿皮肤虽有异样，但眼神依旧空明，并没有受多大影响。她的眼神，凌厉，凝重。

苏墨川低语：“紫罗兰浴血而生，与宿主血脉相连，乃是极好的灵力传导介质。”

苏墨川之语一出，赵虎眼神一跳，三娘却惊呼：“那红姐的封印……”

三娘未曾说完，异变便已发生。旺盛生长的藤蔓竟然突然枯萎，在几息之间却又再度生长起来，然后再度枯萎。

苏墨川补充了三娘未曾说出的半句话，“印不成，人不死，灵不灭。此术，乃是罗刹封印决中最为剑走偏锋的一招，灵生灵死印。”

赵虎脸上的表情已有了微妙的变化，若有人能读懂他嘴唇的平静，必定能知道，他此刻，充满悲伤。

天地之境，灵力有魂，生生不息。灵生灵死印，最为诡异之处，便是为灵力暂时附魂，达到天地灵力的神妙层次。

苏墨川的表情也很是凝重。紫罗兰藤的枯萎，让他明白，灵生灵死印使用的残酷代价。枯藤每复苏一次，便是一段不小的生命力。

紫罗兰藤依旧在妖异旺盛的生长，鲜艳的紫色依旧慑人心魄。苏墨川看着前方一身红衣的背影，突然觉得红凉儿有些凄凉。紫色的藤蔓疯长，红凉儿不由自主地，将生命力一股股地送出。

灵生灵死印，抽取驭印者生命力，注入到封印里，为封印附魂，借以达到印成时天地灵力封印的效果。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可那一瞬，已足以让大陆天地境下之人，望而却步。

李三娘眼如细针，“红姐的头发。”她惊叫道。

“不要打扰她。”赵虎终于开口，低沉着声音。他当然看到了，红凉儿乌黑的细发上，有了几根惨白的发丝。在这一刻，赵虎眼瞳中写满了坚毅，他已下定决心为红凉儿护法。

气氛骤然压抑下来，赵虎平静的身躯附近，充满了压迫感。李三娘看着赵虎，同为玄境一重天的她，竟对赵虎周身，生出一种不可接近的畏惧感。苏墨川眼里有了浅浅的笑意，他早就怀疑，赵虎与自己一样，都不是普通的玄境一重天。现在，赵虎终于用自己的动作，证实了苏墨川的猜测。

在三人有些面面相觑的时候，紫罗兰藤蔓，也缓缓停止了生长，将秦江整个人，都包成了棕子。红凉儿紧绷的肩膀，终于有了放松。她此刻的头发，虽然依旧是黑色的，但从那黯淡的光泽里，李三娘很难想象头发下的绝美容颜。事实上，在红凉儿不经意的一撇中，李三娘看到了红凉儿眼角的皱纹。

“禁。”红凉儿樱唇微启，喃喃道。

声音很低，但在这间由石块堆砌而成的狭小房子里，却展现出了炸雷般的效果。屋外骤起一阵大风，将地板上的尘埃拂去，散乱在地上的杂物也被呜呜地吹动着。

苏墨川赵虎等三人同时变色，红凉儿开口的瞬间，他们与外界天地灵力的联系，竟然隔断了开去。玄境四重天的强大实力，在这一刻，显露无疑。战斗中，红凉儿只这一招，便可以让三个玄境一重天的强者变得手无缚鸡之力。

玄境强者，引天地灵力为己用，从而发动各种武技功法，爆发出强大战力。但这一刻，天地灵力被隔绝在屋外，苏墨川等三名强者，空有一身武艺，却失去了施展空间。

三人的脸色变了，但却幷不惊慌。他们下意识地回头，发现屋门紧闭，房间一切都无恙，他们这才心安下来。不知怎么的，红凉儿施展禁灵封印的那一刻，他们的心头，都涌上了遇到洪荒猛兽的恐惧感。虽然只是刹那，可三人实力通玄，这种预感往往都很准确。

苏墨川望着正在缓缓施术的红凉儿，暗自分析这一切。很快，他困惑的眉头便舒展了开来。 苏墨川自诩智计高绝，对自己关于问题的分析很是自信。可这一次，他的分析，走到了歧途。苏墨川以为，红凉儿此举，乃是因为她要施展的术法惊天，避免灵力波动的溢散。可红凉儿自己才知道，她这么做，完全是无奈之举，潜藏在幽影的某双眼睛，让她不得不如此去做。灵生灵死印何等耗灵，她本没必要再施展一个强大封印过多耗损自己的灵力。

李三娘静静地看着，她对于目睹灵生灵死印这种奇异术法，心情也略有激动。人激动时身体总会发生一些奇妙的反应，比如有些人会浑身发热，而另一些人会手脚冰凉。三娘与红凉儿，有着亦友亦师的关系，她此刻，则感觉到皮肤有些发凉，就如同被一股凉风刺激了一般。但李三娘此刻，显然没有功夫关注身体的变化，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红凉儿的身上。

磅礴的灵力，宛若活过来了一般，在秦江的身体遨游。红凉儿紧盯着秦江，同时，不停地将混杂着生命力的灵力，注入到秦江体内。

红凉儿的头发，灰暗更重。妖异的紫罗兰藤，鲜艳的红色衣衫，白发苍苍的青年男子，构成了一副怪异奇特的画面。

一股股的灵力，在秦江体内蔓延，凝结，成印。秦江体内的罗刹封印，与即将形成的灵生灵死印遥相呼应，对先前在秦江体内肆虐的散乱灵力造成了强大的压制。

感知到秦江体内混乱的灵力稳定下来，红凉儿苍白的嘴唇，也有了一丝喜意。但随即，红凉儿的目光一凝，一抹果断刹那而逝。她的目的，当然不止为秦江平息灵力这么简单。

禁灵依旧隔绝着这个小房子的灵力出入，李三娘目不转睛地看着红凉儿施法，下意识地挠了挠胳膊，将突然升起的麻痒驱散而去。

红凉儿深吸一口气，开始将注入秦江体内的灵力聚集，慢慢凝结成印。她使出灵生灵死印，从一开始，便是为了解决掉秦江体内的那道神秘黑气。

巴依族得天独厚，他们生活在的古境，自成一个小世界，外界的天地规则，难以进入。而这，为解决秦江体内的黑气，提供了绝妙的契机。那道黑气，红凉儿怀疑，它乃是天地境界的大能所散发出了一道附魂灵力。将灵力压制在秦江体内幷不难，但将那道灵力彻底驱逐出秦江体内，则难比登天。

黑气，如附骨之疽一般，死死地赖在秦江体内。红凉儿有实力，将黑气击散，但她的实力，甚至所有天地以下强者的实力，也只能仅限于此了。黑气可以暂时散去，但灵力有魂，散而不灭，隔一段时间后便会以更凶猛的态势袭来。所以，虽然秦江知道此法，一直弃而不用。治标不治本，本是下下之策。

天地境界，本就包含了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玄妙。天地境界者种下的灵力，即使相隔万里，一旦发生种种变化，也会被施术者所察觉。天地境界者若是有意为之的话，便可以以种下的灵力为载体，越天地而来，跨越地域空间而战。数年前，金老曾以医术为秦江治疗过此伤。那时，金老的莫名吐血，便是受到的天地强者的报复所致。

天地悠悠，造化玄妙。不是这一境界的人，很难理解这片辽阔天地的奥妙。天地强者的反噬，即使跨越了极远的距离，也依旧极为可怕。当年金老若非是神器之灵，怕是早已身死道消了。

天地之下，除金老这等特殊之人外，承受天地报复者，必然只有死亡一途。王怡想要封死那道黑气，危险性，与金老一般无二。虽然她多修炼了一重天的玄境实力，但结果依旧不会有太多的变化。

王怡的手印慢慢凝结，一个完整的灵生灵死印也即将成功，她的嘴角，也有了轻微的笑意。

红凉儿身后几人，表情是多么的难看与苦涩。李三娘的眼前，那个发丝如墨的美丽女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衣服依旧鲜艳，红颜却已披上白发。灵生灵死印，耗损的生命力，简直难以想象。在他们的眼前，红凉儿一步步衰老，但又好像在一瞬间，红凉儿便从一个魅力非凡的女子变成了一个满面皱纹的老妪。

李三娘不解，赵虎不懂，苏墨川也满脸疑惑。他们都不明白，红凉儿为何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为一个连玄境都不是的秦江。李三娘比两个男人更明白，年轻，对女人来说，有多么大的诱惑力。红凉儿为了秦江，竟然可以忍受让自己红颜变白发。三娘的疑惑，比之两个男人，更为的深重。

是爱情吗？三人脑子里都涌上了这一想法，随即又都很肯定地否定掉了。

房间里，时间安静地流淌。

房间外，一阵大风，已肆虐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