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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作者: 偏偏有雨 | 发布时间 | 2016-10-12 | 字数:6308

商雪的归来,让工作室顿时变得热闹,为了拓展业务,我将隔壁的空屋打通,还安装了三部情感热线,为出现情感困惑的人专门进行情感咨询,这个点子是商雪想出来的,不算新点子,但是和梁露露做的“爱情驿站”经过整合,效果大不一样,红楼似乎一夜之间就热闹了起来。

电话铃此起彼伏,有要求打击报复的人,有要求拆散别人寻求乘虚而入的人,有要求买迷药霸王硬上弓的人;更离谱的是,还有人要求要短期租赁老婆,而且对方必须要有孩子,目的是为了要体验婚姻生活,这叫什么事!婚姻生活能体验吗?孩子不是你的孩子,你能体验出个鸟!梁露露开始对天南地北而来的电话保持了极大的热忱,但是到后来,她一只手拿着水果刀,一只手拿着电话用她那难懂的浙东发言骂人,搞得我这个老板都不敢近身。

当然也有例外,也有真心是来咨询问题、解决问题的人。一天中午,梁露露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一口浓浓的闽南腔。

“你们真的能帮人解决情感问题?”

“当然,我们是专业的。”

梁露露边说边点头。

“那好,你们派人过来找我,我在白定监狱,性李,叫李斯玄。”

白定监狱是麒城最大的监狱,通常都是一些刑事要犯,如强奸、抢劫、杀人等。

“白定监狱!那你是?”

梁露露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

“我是犯人。”

电话那头的李斯玄倒也不避讳,但梁露露还是吓了一跳,她捂着电话话筒。

“他说他是犯人,怎么办?”

“你先答应他吧,我们可以试着去找他。”

“哦。”

梁露露又拿开了捂在听筒上的手。

“你说一个犯人能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帮忙?”

中午吃饭的当口,我和商雪聊起了这个有些蹊跷的电话。

“通常一个在监狱里的人,碰到的情感问题无非就是外面的女朋友或者媳妇有了别人,我想李斯玄也不会例外。”

“是吗?”

“怎么,你不相信?”

我看了看商雪,然后喝了一口冰茶,说道:

“不是,我只是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第二天一早,我开上车到商雪住的地方准备接她一起去监狱。商雪回来后,我把工作室进行了分工,梁露露和童大雷主要负责内勤,而我和商雪主要负责外勤,梁露露开始不同意,但后面我说要给她双倍奖金,她嘟了嘟嘴,然后说了一句。

“我讨厌钱!”

这显然不是梁露露的真话。

商雪住在西郊富人区,她父亲是一个知名画家,在麒城小有名气。在富人区拐了两个弯,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排联排别墅,商雪家的别墅位于最西边,面前有一个个人工湖边,别墅透着浓浓的欧陆风情,红顶白墙,绿树从中绕,不过和一般的别墅有区别的是,别墅里的花园变成了菜园,有韭菜、茼蒿,最多的还是小葱。

我本想在大门外接商雪走,但奈何被她母亲看见了,非要我进去坐一坐。商雪的母亲很年轻,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总是和和蔼蔼,一脸笑容,让你无法拒绝。进得客厅,商雪母亲先是端上一杯热茶,见我没有动手,她又将浓茶换成了咖啡,我喝上一口咖啡后,她才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我是第一次到商雪家,对于商雪,现在想来我其实了解不够,她的爱好、兴趣我一知半解,我都没有见过她有什么朋友,更别说男朋友了,用一句诗意的话去形容,她就像一页清风,如梦,似幻,看不清,道不明。

商雪家的陈设很有讲究,我见过很多有钱人家的摆设,无非是冠以名贵油画或者器皿点缀,商雪家不一样,更多的是各种盆栽和书画,很有几分江南清韵。

见我有些拘谨,商雪母亲又递给了我一牙香蕉。

“先吃点东西,商雪一会就下来。”

商雪母亲笑着看了看我,我接过香蕉,点了点头。

“不急。”

商雪母亲似乎对我很有兴趣,眼光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让我莫名有些尴尬。

“小乔,你现在在干什么工作?”

第一类问题是工作问题

“小乔,你家里都有几个人?有弟弟妹妹吗?”

第二类问题是生活问题。

“小乔,你和我们家商雪认识多久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在哪里认识的?是麒城,还是省外?”

第三类问题我正犹豫要怎么回答时,商雪走下了楼。

“不好意思,我妈就那样。”

走出大门,商雪稍显难为情,我淡淡一笑。

“没事!”

很多中国母亲都会对儿女身边的朋友保持好奇心,特别是异性朋友,这道也不奇怪。

商雪今天穿了一件造型有些浮夸的黄色短衫,然后配以白色的铅笔长裤,加上清雅别致的耳环、手链,很时尚的都市范,她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雅的果香味,配合以早晨新鲜的空气,无由让人变得清爽。

“今天干嘛穿这么漂亮,我们是去监狱诶。”

我打开车门,商雪坐进了汽车。

“谁说去监狱就不能这么穿了!我告诉你,我就是要让监狱里那些男人流口水,再说了,这可是给他们的额外福利,他们乐还来不及呢!”

商雪似乎对自己的决定很满意,我很想驳斥她两句,但想想还是算了,漂亮女人,本就是上天赐予这个世界最好的礼物,监狱里的男人虽然被禁锢,但也应该有看美女的权利,至于待回会不会骚动?那就不是我所决定的了。

汽车出城后,开始在城里弯弯绕绕,因为是上班高峰期,汽车走走停停,速度很慢,无聊之际,我问了商雪一个问题。

“商雪,你有没有男朋友?”

“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商雪看了看我,似乎对我会问这个问题有些吃惊。

“没有,就是突然有些好奇。”

“你猜呢?”

“我猜?”

我看了看商雪,摇了摇头。

“我猜不出来。”

听了我的话,商雪的嘴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她只是看着窗外,窗外好多商家都在打折促销,原来是“七夕”到了。

汽车在城里爬了半个小时,终于上了省道,往东又继续行驶了半个小时,我们看到一排白色的建筑,高高的围墙,还有哨塔,很容易和周围的建筑区别开来。

这就是麒城人很少谈起的白定监狱。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八个红色的打字,几十年未曾有变化,它们位于铁门的两边,给人直观的感觉就是压抑。对于监狱来说,除去墓地,我想这是人这一辈子最不愿意歇脚的地方,它暴力、扭曲、幽闭,没有所谓的公平、公正,也没有公民需要的权利和义务,人性中释放出的恶都在这里被审判定格。

因为来之前有过预约,所以进门倒也没有费周章,给我们带路的是一个年轻狱警,皮肤黑黑。监狱走进里面,全是水泥建筑,色彩都是统一的灰白色,因为会客厅在西边,刚好要经过操场,而我们来得时候恰好是犯人的活动时间,一大波犯人看到有美女经过,顿时就涌到了铁栏边。

“美女,过来打个招呼!”

我以为商雪会脸红,谁知道她真的走了铁栏的旁边和犯人打起了招呼,要不是狱警最后的劝阻,我估计她还会多呆一阵,后来商雪如此说:

“不要把所有的关注想象成一种猥琐,有时候,身体也是一种感染力的艺术,穿衣打扮看似是小事,却可以影响别人,尤其是一些很难看到希望的失落人,他们在枯燥而压抑的生活中,更需要看到亮色的存在。”

我还能说什么,我只能说我LOW。

李斯玄是一个长相俊秀的男子,32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五年前,却因为一桩刑事案,走进了监狱。

“这是车谣。”

李斯玄递给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清秀女子,很传统的江南女人,打着折伞坐在江南烟雨的石台上,空蒙、纯美。

“她是我女朋友。”

我正犹豫要不要问点什么,李斯玄又递给了我一张照片,这次却是两个人,照片是一张很平常的生活照,一男一女站在田野上,既不亲近,也不疏远。

“这是去年冬天的照片。”

“那你是想……?”

“我想放手!”

李斯玄的话让我和商雪吃了一惊,这不符合常理。

“几年前,我因为故意伤人被判了刑,这几年,都是车瑶在帮我还债,我欠她太多,我不想感情也欠她,要知道,一个女子美好就那么几年。”

说道这里,李斯玄又指了指照片上的男人。

“这个男人叫高峰,他比我更适合车瑶,我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他,然后……”

“然后……成全他们。”

李斯玄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在闪烁,我能看到他眼睛里面的不舍,看得出来,她爱着车谣,而且这种爱,是常人无法企及的。

“可是你怎么就确定你的决定是正确的?也许这只是普通的一张照片呢?”

我旁边的商雪对李斯玄的做法表示了质疑。

听了商雪的话,李斯玄从兜里掏出了一个红皮本子,我接过后,打开了本子,发现上面都是车瑶的一些生活随记。

“这你是怎么得到的?”

“车谣有在QQ空间上写日记的习惯,这是我找人翻墙抄下来的,可能你们觉得我不是很道义,但是我只是想了解她的生活。一年前,她喜欢上了那个人,但是碍于我的关系,她一直在封闭自己的内心,我知道她这一年都过得很纠结。其实早在进监狱之前,我就对她说过,让她找一个适合她的男人,她不同意,现在终于有机会了,我想我是该放手了。”

听了李斯玄的话,我和商雪互相看了一眼,我们都未曾料到,在这个赎罪之地,居然有这么一个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把身体的占有和心灵的占有当成我们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和权利,却不知道有些人却在背道而驰,也许这才是真的爱,不为私、不为利,在生命之中只见他人,不见自己!

“其实车谣一直都不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了解她,她当初跟我只是因为我能给她很多的遐想,但是现在童话破灭了,她应该回到的她本来的生活中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监狱真能让我们看清最真实的自己。

“我在网上看到你们能帮人解决情感问题,而且我看过你们的案例,你们是真正在用心做,我希望你们也能帮帮我,但是我没钱,当然如果你们选择拒绝,我也不会纠缠,这个世界,我懂!”

我看了看李斯玄,淡淡一笑,然后将照片和笔记本放在了包里,这次我不会拒绝,我也没有理由拒绝。

会客时间就那么十几分钟时间,李斯玄还得回归他的牢狱生活,李斯玄说曾经的他只是有些玩世不恭,但没想到这种玩世不恭最后会把他带进监狱,而人一旦踏进监狱,很多事情的轨迹就变了,很难说这到底是不是命运。

出得外面,我看着被围栏围起的狱犯,他们眼中更多的是漠然,从进来那一天起,他们就被挡在了爱的门口,你不能去爱,也不能被爱,法制保证了这个世界的公正,也抹杀了他们做人的尊严。

即使有海枯石烂的爱情,你也没有权利去捍卫。

“新青年”音乐酒吧,位于麒城酒吧街的东侧,她的老板就是车瑶,据说喝酒很厉害,我一直说去见识,但一直没有机会。

我到酒吧的时候,正好赶上酒吧在斗酒,一方正是车谣,另外一方是一个魁梧的青年男子,男子显然是有备而来,杯杯白酒在他面前如若无物。对于一个酒吧老板来说,不管你喜欢喜欢,你都必须得会喝酒。“新青年”酒吧是李斯玄开的,李斯玄被抓之后,车谣就当起了管理人,一个女孩,想在麒城这鱼龙混杂的地方立足,需要多么大的魄力,车谣原来只是一个柔弱的女生,大学未毕业就出来跟着李斯玄混社会,几年的时间,车谣不知不觉已经不是当初的女生,她成了一个标标准准的市井女人,喝酒应酬、猜拳嬉笑成了她的必修课。

我只是在边上看着她们,旁边围观的人兴致很高,对于酒吧,斗酒有时候比摇滚歌舞来得刺激。

酒本来是好东西,可一旦把它当成一种赌注,结局就没那么美好了。半个小时后,男子被人架出了酒吧,而车瑶踉踉跄跄后,坐在吧台上抽起了烟,我拿起手中的啤酒,坐到了车谣的旁边。

车谣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女人,如果不是因为喷薄而出的酒气,我想我很乐意坐在她的旁边。

“女人喝这么多酒,老得很快的!”

“是吗?”

车谣看了看我,然后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我微微一笑,然后递给车瑶一个拐枣树做的佛像。

“送给你!”

“干嘛送我东西?我们认识吗?”

“至于为什么送你东西,你以后会知道,至于我们是否认识?”

我顿了一下,卖了个关子。

“我可以告诉你,我们以后会认识。”

我的话似乎是引起了车谣的兴趣,她仔细看了看我,说道:

“你这个人很奇怪!”

“是吗?”

我仰头将杯中的啤酒喝干后,站起了身。

“奇怪的人必有奇怪之事,把这个佛像带着身上吧,据说它有解酒的功效,可以省去你

不少烦恼。”

“你到底是谁?”

我知道车谣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但现在我还是保持点神秘感好一些,我抿了抿嘴角,露出了一个特别的微笑。

“我说过,我们以后会认识的!”

说完这句话,我走出了酒吧,后面的车谣想继续追问,但她最终只是看了看手中的佛像,停在了吧台处。这个世界总会有一群人,会在你生命中的某一个时刻出现,他们也许没有前世的缘分,但是足够影响你的生活,乃至一切!

我希望我就是那个人!

梁露露知道我要远行,嚷着要同去。

“这不是旅游,是工作好吗?”

“谁信?西藏诶,多少人去西藏不是为了旅游,反正不管如何我要去,你看着办吧。”

梁露露双手背在身后,堵在我面前,就是不让步,好吧,又得骗人。

“你知道我们是去哪里吗?是阿里,平均海拔5000米,据说还有狼,如果你不怕死的话,你就跟着我去吧。还有我听说那里的人流行抢婚习俗,遇到漂亮女孩,抢到家里,就是自己的老婆,如果你真想去,我也不拦着你。”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说这话的时候,我很想抽自己一嘴巴。

“那,我还是不去了,嘿嘿!”

梁露露一脸羞涩的让开了路,我心里忽然有些难为情,我这么成天骗人,会不会折寿?

去西藏的火车票是商雪帮我买的,走之前,我去了一个地方。黑色的铁门,黑色的围栏,呆板而没有生气,如果要说有眷恋,就是院子里那条狗,想来,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眼前这个家了。“大黑”似乎是老了,蜷在草地上一动不动,曾几何时,它是那么的生龙活虎,威风凛凛,连藏獒都要怯它三分。

我看着熟悉而陌生的院子,竟然觉得有几分失落,是的,我在这里长成,在这里有过欢笑,有过泪水,如果不是那年夏天,我会在此成家,然后子承父业。可一切都回不去了,即使是亲情,也化解不了心里那道硬伤。

“慢走啊,有时间在过来玩。”

我侧身躲在铁门后,却看见童大雷从我家里走了出来,后面是母亲,母亲似乎是老了,动作比以前慢了很多,连走路都不再铿锵有力。

童大雷走出大门后,我堵在了他的前面。

“南哥,你怎么在这里?”

“这应该我问你吧。”

“我……”

童大雷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其实他不说我也知道,我母亲找他不外乎是打听我的事情,我就知道这小子少爷不做,和我搅在一起肯定别有用心。

“你是不是来汇报情况的?”

“嗯。”

童大雷点了点头。

“我就搞不懂了,你们家里的事情,我掺和在里面干什么,可问题是,我还逃不掉,阿姨每次都找我,我能怎么办?到底我小时候也受过她的照顾,我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童大雷一脸委屈,好像错在我,但他说得也有道理,他小时候母亲去世得早,没少在我们家噌吃噌喝,我母亲也算他半个恩人。

“可是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

“我知道我是有些不仗义,可是她到底是你母亲,而且她想了解你的近况,这也没错啊,这个世界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儿子,我这么做,也算是符合道义,好吧!”

童大雷的话我无反驳,对于母亲,我即使不认同,但也不能去除暴的反对,怎么做是她的事情,我无权去干涉。

“我说你们母子两有那么大仇吗?因为一个女人,搞成现在这样!值得吗?”

童大雷的话就像一个楔子插在了我的胸口上,我瞪了他一眼,他赶紧闭上了嘴。

“好,我不说,我不说行吧!”

“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对了,我问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露露?”

童大雷听了我的话,扬了杨头。

“当然是真的!”

“那你喜欢她什么?”

“单纯啊!我就没有见过她那么单纯的女孩,没有心机,还有爱心,你还记得上次从‘九歌’出来吗?简直就是仙女下凡!那么美,那么善良!你知道我从小就没有母亲,是露露让我体会到了什么是爱!那种爱没有言语,但却让人愉悦、兴奋,说实话,我从来没有那种感觉。”

我没想到童大雷动了真格,但是童大雷除了有一个父亲,我真不知道他拿什么去爱一个女孩子。

我看了看童大雷,然后问道:

“可是你能养活她吗?”

“我干嘛养不活,我父亲有的是钱。”

“是啊,可那是你父亲的,是你的吗?”

“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你父亲的钱不一定是你的,即使是你的,也不是你真正拥有的。”

“什么意思!我不是太明白。”

童大雷很认真的看着我,而我,只有摇头!有时候不食人间烟火也是个麻烦事,但愿他父亲能保他一世无忧。

和大多数富二代相同,童大雷有的只是用钱的经历,那些激情澎湃的励志语录在他这里没有市场,不需要!这个世界上什么都能用钱去解决,何苦去劳心、劳力!几年前我也和他一样,只是后来我和父亲的决裂让我明白,我是我,我必须要有我的生活。

童大雷不明白,他也不想去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