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是一个下雨天，站在街角的树下，放眼看去，一片寂静，街上没有人，整个大街空空荡荡，清冷的石台在灯光照耀下，孤独而萧瑟。
不是秋天，心却已如深秋。
恍然间已是六年。
围着围墙走了一圈，陈蒙在大学的门口停了下来，这个城市变得很快，但唯有大学，依然还是从前的摸样。黑色的铁门，昏黄的吊灯，还有那慵懒的保安。自从大学毕业后，陈蒙就在没有再回来，有时候想回来，但昊翔成总说忙，陈蒙想来一个人回来总缺少韵味，索性就一拖再拖，没想到最后拖成了一纸浮沉，而那段最美的记忆经过岁月的风化，变成了苦涩的水酒。
人生，总是充满变数。
轻轻抬头，落在陈蒙眼里的是“求是，明德，格物，自知”几个大字，所来惭愧，陈蒙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这几个字到底在说什么，反而是那琐碎间的生活，一直以来在陈蒙大脑里盘旋。
保安还是六年前的保安，眯着眼，抽着烟，蜷着身子躺在沙发上，看到自己过，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想来他也已经懒了。
经过一段林荫路，然后向北，是体育场，体育场东边500米处，坐落的是图书馆。图书馆的建筑格局方方正正，陈蒙记得昊翔成以前开玩笑说，这图书馆就像一具“棺材”，有的人把时间留在了这里，而有的人把青春留在了这里。陈蒙的大学生活和图书馆息息相关，除了寝室、教室和户外写生，陈蒙的大半时间都是在图书馆度过。
图书馆的四楼，有一个小型的活动室，当年，这里经常举行学生的画展。陈蒙大学学的是绘画，第一次画展也是活动室举行的，只是后来因为找了一份和绘画没有关系的工作，陈蒙就放弃了画画。
可能下雨的缘故，图书馆的人很少。陈蒙在大厅逗留了片刻，然后走到了中间的楼梯，轻轻走到四楼，陈蒙在活动室的门口停了下来，屋里似乎有光传了过来，莫名的忐忑后，陈蒙推开了门。
屋里只有一个人，昊翔成！
室内的格局相比几年前没什么变化，木板还是实木地板，吊灯还是莲花式吊灯，只是不同的是，两边的墙上的画被白纱遮了起来。抬眼望去，正中间的黑板用白色的粉笔写着几个字。
“陈蒙，你是最棒的！“
很简单的几个字，工工整整，很难说带有什么情感，但是陈蒙的泪水却在眼睛里打转。
“六年了！”
“是的，六年了！”
陈蒙看着昊翔成，昊翔成也看着陈蒙。
“我们都变了。”
“是你变了，我从来都没有变过。”
“是吗？”
昊翔成摇了摇头。
“我记得六年前的陈蒙脸上总是有笑容，而且遇到挫折时，总会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听了昊翔成的话，陈蒙微微的笑了笑。
“是嘛，可我也记得以前的昊翔成不会说社会不公，也不会说赚钱多么辛苦，更不会流连外面的烟火世界，去沾花惹草。”
陈蒙似乎是说道了昊翔成的短处，昊翔成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陈蒙后，把眼光流落在了别处。
屋里瞬间安静了下来，陈蒙立在原地，静静的看着昊翔成的侧面，几年前，就是这个男人陪着自己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孤独的夜晚，那个时候，不管自己在这里呆得多晚，他和小黑（宠物）都会呆在一旁。很多时候，陈蒙一呆就是通宵，转眼过去，昊翔成和小黑已经躺在墙角，依偎在一起呼呼大睡。
那种画面，没有你侬我侬，但陈蒙却刻骨铭心。
墙上的画挂得整整齐齐，只是外面都被一层白纱笼罩，陈蒙记得以前老师每半年都会挑选两副学生画挂在墙上，那个时候，陈蒙为了自己能有一幅画挂在墙上，几乎是天天都是最后一个走，然后第一个来。只是幸运一直未曾眷顾，前三年陈蒙一直失败，直到第四年的开学，陈蒙的一副《水乡》才被老师挂在了墙上。
轻轻拉下白纱，出现在陈蒙面前的是一副简笔画，画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清爽随意，一个腼腆俊秀。
……
“诶，你是不是叫陈蒙？”
“恩”
“这是我室友给你的信，他说他想请你吃饭……”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这……。”
……
依次往左，陈蒙取下一张张白纱，出现的却是那些盘旋在脑海中的记忆，只是不同的是，那些和昊翔成在生活中的矛盾也被记录了下来，变成了简笔画，被贴在了墙上。
2013年，10月11日。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打你手机也打不通？”
“公司临时有事，手机没电！”
“临时有事？手机没电！那我问你为什么打你办公室电话没人接？”
“因为我……“
昊翔成无话可说，而陈蒙心在一步步变冷，要知道今天是认识六周年纪念日，结婚之前，陈蒙这天总能受到一束花和一个精心准备的小礼物，而现在，陈蒙得到的只有谎言。
女人总能记清楚各种各样的纪念日，而男人似乎天生就不会记日子，而且还不会撒谎，很容易就被女人问得哑口无言。
实际上，昊翔成只是和朋友去酒吧喝了几杯闷酒。
2014年，某日。
“陈蒙，我给你买了两件衣服。”
“真的吗？可怎么是内衣？还是蕾丝的。”
“我就觉得好看，所以就买了。”
“我内衣还是好的，没必要换。何况你买的内衣还这么暴露，在家里哪需要穿这些，简直是浪费钱，这衣服你拿去退了吧。”
男人是视觉动物，很多女人都忽视了这一点。家里随便，外面精致，是很多女人的做法，但这种做法直接导致了那名言“家花不如野花香”。
我精心挑选三十个小矛盾，它们没有直接的关联，但是日积月累，就变成了一座大山，压在昊翔成何陈蒙身上，让二人踹不过气来。昊翔成和陈蒙都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事实上，在婚姻中，很多事情本就没有对错，只有宽容与理解，如果达不到，最后就只能用一纸终结。不管曾经多么浪漫的爱情，到头来都会变成一种自嘲，不可能再是美好的追忆。
陈蒙和昊翔成出来的时候，我和商雪就站在门口。
“这一切都是你们安排的？”
“恩”
我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我做这么多不是想教育你们什么，毕竟我比你们年纪都小。我只是想提醒你们，不要在自己的世界里活着，有时候跳出圈子看问题，也许你会发现事情的另一面！”
“你是说要换位思考？“
我看了看陈蒙，又看了看昊翔成。
“是的，虽然这几个字经常提，但是能做到的在这个世界少之又少，尤其是情侣之间，结婚之后往往防备多于体贴，即使再深的感情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被岁月风蚀。”
陈蒙和昊翔成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比我们看得清！”
我淡淡的笑了笑，昊翔成不知道，我曾经见证了多少没有生命的婚姻。婚姻是由爱情演变而来，一旦爱情没有生命，婚姻就只能如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我看着昊翔成，然后把目光转向了陈蒙。
“你应该谢谢陈蒙，是她没有放弃你们的婚姻。她越是对你苛刻，说明她越爱你，只是这种爱有时候有操之过急之嫌。”
陈蒙看着我，微微一笑。
“婚姻有时候就像沙漏，抓得越紧，反而失去得越多，我也应该在自己身上找找毛病了。”
“你们还有时间。”
“是的，我们还有时间！”
昊翔成和陈蒙相视一笑，我知道我应该不用把离婚协议书交到陈蒙手上了。后来我们又聊了聊将来，陈蒙抽了一个机会把我叫到了一边。
“谢谢你！我早就知道你行。”
“你早就认识我？”
听了我的话，陈蒙抬了抬眼皮。
“你天天在楼下发传单，谁不认识你！”
原来如此。
“可是你哪天晚上就不怕我真的做点什么出来？比如……”
我省略了后面的话，陈蒙当然明白其中意涵。
“你，算了吧。再说了，你要是真是那种人，我想结果怕也不是那么美好。”
陈蒙神秘一笑，看来她早有准备，幸亏我当时没有出格的行动，要不然我估计我下半身……，怕是不能完整！
陈蒙离开后，商雪挽着双手走到了面前，她在这件事上也出了不少力，找画师、租场地，我想没有她出色的交际关系，事情很难如此顺利。
“诶，这件事完美收官，你是不是也该感谢我！”
我看了看商雪，说道：
“想要我感谢你很简单，陪我的医药费！”
听了我的话，商雪睁大了眼睛。
“你什么人啊，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提！”
“你是富人，我是穷人，我当然得斤斤计较了。”
事实上，我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我都没有见过你这么小气的人，我告诉你，光屋里那些简笔画的价值，就是你那医药费的几十倍！“
“真的？”
“你说呢？我可是请的名家！”
商雪话刚落，我就冲进了画室，然后一块一块将墙上的画板拆了下来，虽然没有长眼睛，我知道背后商雪在摇头。
面子和里子，我选择里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