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公子警告
那“灯起”之声刚落，大厅倏然一亮，一列列挑着的瓜型灯笼的墨宅下人，围着大厅走了一圈，将手中的灯笼高高挂上大厅四围的金色勾栏，迎客大厅周围四处顿时明光耀眼，远远望去当真美不胜收。
此刻，迎客大厅一盏盏明灯大亮，墨家一下人规规矩矩地走了进来，先是禀告了墨夫人晚膳已备好，再恭恭敬敬地退下。于是，墨夫人便招呼了清上陌华，领着众人往墨家大厅的主厅而去。
“怎么没见二哥呢？二哥不是今早就该回来了吗？”
墨子棋前几日动身去天京城外的江府地区，处理墨家产业在此地区的连锁稠庄的一些重要事务，昨日来信，言明今晨便是其归期。
墨子卿奇怪地抬眸看墨子凌，墨子凌想了想，道:“大概是突然有事情耽搁了吧。”
话音刚落，便听一人自巨大屏风后走出，却是墨子棋步履微有些匆忙地走进来，道：“抱歉，我回来晚了。”
“二哥！”墨子卿顿时迎了上去，道：“您回来得这样晚是遇到什么事？还有，您进来了，怎么都没人通报一声的？”
一旁的下人垂下的眸子轻轻一抬，看了墨子棋一眼，墨子棋却笑道：“唉，是我不让他们通报的——想给你们一个惊喜，不行啊？”
墨子卿微一挑眉，静静看他，不语。却见墨子棋轻笑，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接着向前拜道：“儿子子棋，拜见母亲。”
“拜见大哥。”
“不用。”墨子凌微笑点头示意。
“起来吧，见你步履匆忙，今日在路上可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墨夫人见墨子凌面有倦容，秀眉顿时微皱，开口问道。
墨子棋微一犹豫，道：“只是一些琐事罢了，让母亲挂心了。”
墨子凌瞥见墨子棋的犹豫，心想墨子棋应该是在外头遇到不顺心的事，此刻不说便是不想让母亲担忧，于是，墨子凌顿时出声道：“母亲该用膳了，莫让客人久等了。”
墨子凌言下便是指清上陌华了。
墨子棋此时才注意到站于墨大公子身后的清上陌华，微微吃惊，急忙道：“刚才都没看见陌华公子，真是抱歉。”
“没事，”清上陌华唇角悠扬微起，“墨二公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一切都好。”
墨子卿见二人行着虚礼，打了个哈欠，无奈道：“可以用膳了吧？我都饿——”
“好了，大家想必都饿了，用膳吧。”墨夫人笑道，语毕，率先翩然于东方主位落座，而后轻轻抬手，示意清上陌华坐她南边之座，道：“陌华公子不要拘礼，就当是自己家便好。”
“是，墨夫人。”
墨子卿轻轻一嘟唇。
坐在离母亲最近的这个位子，平日里都是本公子在坐！怎么清上陌华一来就易主了！墨子卿咬咬筷子，极不情愿地在北座的墨子凌身旁落座。
“坐在大哥身旁这么不情愿啊？”墨子凌见墨子卿神色不豫，雅致的长眉微一挑。
“哪里了！”墨子卿依旧咬着筷子。
“五弟，不可咬竹筷。”墨子棋在墨子卿左旁缓缓坐下，拍拍墨子卿的手，出声提醒。
老妈子二哥啊——墨五公子语气沉沉地“哦”了一声，一口洁白利牙却终于松开了手中那一双绿色竹筷。右边的墨大公子恰好一回眸，见墨子卿竹筷上留下了一对极清晰的小牙印，倏然便愉悦轻笑。
“今日有客，便都不要在意虚礼了。”墨夫人柔声笑道。
墨夫人一话刚落，墨家兄弟三人同时抬眸惊讶地看了墨夫人一眼。话说，墨家中人一向讲究食不言，而今日墨夫人言下之意是不讲究这些吗？
“陌华公子，刚才说到哪儿了？”墨夫人柔声道。
“讲到墨三公子偷喝了墨老的酒。”
“对对对，就是这里，”墨夫人嘴角笑意轻扬，朝一旁的三个俊秀儿子那边扫了一眼，道：“你是不知道啊，无论外人如何形容墨家的几位公子，但是我的儿子我却是最清楚——别看我这大儿子平日里温雅平和的，实则他心里的小九九多的是，小时候最拿手的便是不动声色地整人，被整的人居然还感激涕零地谢他，真是······”
清上陌华听着墨夫人的叨絮，抬眸冲墨大公子深深一笑。
墨子凌秀眉上挑。
“我家老二啊，外人都说稳重温文，但是依我看，稳重尤过了就是太沉闷，我都担心这小子就这性子以后会不会讨不着老婆······”
笑话，墨家公子到哪里都抢手！哪里会讨不着老婆啊——墨五公子在心里咆哮。
墨子棋自墨夫人叨叨絮絮开始，便开始发愣，此时见墨夫人语带嫌弃地说着自己，更是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其实，刚听墨夫人叨絮开始时，墨大公子也微有些不适应地蹙眉，却见墨子卿一脸见怪不怪，淡定自若的神情显然是已经适应了墨夫人异于平时的叽歪。
“母亲今日好像······有些不同。”墨二公子憋了半晌，突然低声在墨子卿耳边闷闷道。
墨子卿随意地瞥了墨二哥一眼，咂咂嘴，夹了一块炸鱼往嘴里塞，模模糊糊地咕叽道：“岂止是不同，母亲今天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母亲似乎对陌华公子很特别······”
墨子卿直嚼着的嘴顿时一停，想了想，道：“是清上陌华太会说话！”
这段时间以来，墨子卿偶尔被陌华公子调戏，于是就墨子卿的眼光看来，世人口中的瑞王府矜贵无双世子，私底下嘛，也就是一个皮相生得好的无赖。
但是，却在今日墨子卿才见识到陌华公子“能说会道”的能力，也不是说清上陌华话多，他今日从进了墨家大门开始，便一直都是沉静地听着墨夫人叨絮，却极有眼色的会偶尔接口，一话说出便是直中人心，像是恭维却不谄媚，听得墨夫人当真是心底舒畅。
清上陌华很会说话？那估计得是下辈子的事吧。墨大公子心里暗暗地想着。
“还有我们家老三和老四啊——”墨夫人继续道，“这两个鬼精灵自小便顽皮不羁，每天老在外面到处乱跑的，你看现在都不知道上哪儿去了？真是从不让人省心······”
“母亲，三哥四天前有要事才动身去西楚！”墨五公子手中筷子突然一顿，凉凉地提醒墨夫人道，“四哥也是在为咱们墨家的学堂四处奔忙······”
什么叫做不省心到处乱跑呢？墨子卿咂咂嘴。身为弟弟，咱们墨五公子看是第一次为两位哥哥打抱不平，要是墨三和墨四公子在场，听到墨五公子如此维护他们，估计会感动涕零得不能自抑。
墨夫人骤然一顿，抬眸细细地看着墨子卿，看得墨子卿心里微微发毛。
“还有我家卿儿啊——”
清上陌华微一顿，抬眸，饱含笑意地眸子直了的注视着墨子卿。
“母亲，这是您最爱吃的荷叶烧鱼！”墨五公子立即一筷子夹到墨夫人微张的嘴里，带着一副“您别再说了我要看着您吃下去”的表情，认真地盯着墨夫人。
墨夫人愣了一下，倏时却一笑，一脸笑意地咽下口中烧鱼，墨五公子神色满意地又往墨夫人的碗里又夹了一块，却听墨夫人对着清上陌华柔声道：“我家卿儿从小便最是乖巧——”
墨五公子心里顿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于是接下果不其然便听墨夫人突然一个转折：“要是墨家有个女儿便好了，和陌华公子正好相配啊——”
什、什么？墨五公子惊得筷子都掉了，而墨二公子却几乎是一脸呆滞地看着墨夫人。
此刻，墨大公子夹菜的手微微一顿，眉头不可抑制地轻蹙，手中的筷子慢慢地放下后，一脸平静地看着墨夫人。
清上陌华此时也是一顿，轻轻放下筷子，细细地看着墨夫人，仿佛没有看见墨家兄弟的失态，慎重道：“可以。”
墨子卿难以置信地盯着墨夫人，薄唇轻颤一下，半晌，缓缓垂下眸子。
刚刚母亲这话的意思是······要把她许给清上陌华的意思吗？应该是她的错觉吧。母亲怎么可能会知道清上陌华知道了她女儿身的事实？
墨子卿浓密地羽睫堪堪盖住了清眸，谁都看不清她此刻眸中复杂。
且不说现下她对清上陌华并无爱慕之心······而是当她成为墨家五公子那天起，她便不敢去想恢复原身的那一天，她曾经错过了那么多，当下只想着守好自己拥有的一切，哪里会想其他的······墨子卿薄唇紧抿，细细地想着，不置一词。若是有那么一日，应该是——天下翻覆的时候吧。
气氛不知为何稍稍有些压抑，墨子凌垂下眸子，同样不语，抬盏抿了一口淡酒。墨夫人此时却缓缓回眸，看了一眼垂某不语的墨子卿，茶色的眸子升起一抹惆怅惋惜。
清上陌华此时是细细地盯着墨夫人面上神情，不知为何心下微微一沉，清泉般的眸子转瞬掠过一丝复杂。
“都吃饭吧，不然菜都快凉了。”墨子卿低声道。
“对！吃饭。”墨夫人应道，有些心不在焉。
“墨夫人，”清上陌华思忖了半晌，轻轻替墨夫人夹了一筷子，“墨家的五位公子，其实一直都很好，夫人宽心，一切无恙便是很好。”
一切无恙······墨子卿顿时抬眸看他，拿着竹筷的手微微一颤。
“嗯——一切无恙便是极好了！”墨夫人眸子微一湿，急忙垂下眸子，道：“安静用膳了，陌华公子啊，不用客气，难得来这儿便要多吃点啊。”
“是，墨夫人。”
一顿晚膳用了将近半个时辰，用毕，清上陌华便以有事为由向墨夫人告辞，墨夫人却是让墨子卿送清上陌华出门，而墨大公子却反常地开口说自己想亲自相送。
一片灯火通明中，清上陌华默然不语，与墨子凌静静地走在弯曲地回廊上，周围无人，忽然，墨子凌脚步一顿，沉声道：“陌华公子以为眼下墨家如何？”
清上陌华侧身，静静地看着墨子凌，却是沉默不答。
“富埒王侯？声盖四海？墨家在民间确实威望极高，但便这样的墨家，焉不是各国帝王的眼中钉？陌华公子可是赞同此话？”
“是。”清上陌华沉沉道。
“墨家一有风吹草动，便是八方关注，陌华公子可知道？”
“知道。”
“那请问，陌华公子为何与我家五弟纠缠不清，闹得帝京议论纷纷？”
这一句近乎犀利质问。
清上陌华好看的眸子微微一眯。
“你可知道，为了不让此事在东陵帝京之外流传，墨家花了多少力气才将此事一力压下的？”一向温和的墨大公子不复往日温润，双眼微带凌厉，气势夺人。
“今日，本公子只是提醒陌华公子一句，你可不只是陌华公子，还是东陵的瑞王府世子，”墨子凌突然压低声音，“子凌希望，瑞世子以后莫要再考验墨家的耐心了。”
清上陌华静默地半晌，却道：“大公子，想必今日你也看到了，墨夫人对本世子并无敌意，你可想知道，墨夫人为何会对本世子刮目相看？”
“是，本公子的母亲对瑞世子是无敌意，似乎对世子也颇为赞赏，但是——子凌只想说一句，无论如何，希望瑞世子为我家五弟考虑，我家五弟此时在朝为官尚且年幼，当不得世人口讥笔伐。”
“事已至此，子凌言尽于此。”墨子凌脸上霁色微收，抬步向前，道：“陌华公子，这边请吧。”
清上陌华薄唇紧抿，不置一词，静静地跟上前去。
此刻，在墨夫人卧房中，墨子卿沉默地坐于软塌上，静静地看着墨夫人一脸娴静地绣着手中的浅碧色荷包。
卧房中默了半晌，忽听墨夫人道：“卿儿，你曾想过，恢复你女子的身份？”
墨夫人轻轻放下手中的刺绣，沉静地双眸静静地注视着墨子卿。
“卿儿，从未想过。”
墨夫人见墨子卿垂眸，茶色的眸子沉沉，似有冷月照水幽幽晃过。
“你可对······前朝大秦的——灭亡感兴趣？”
墨夫人声音幽幽在房中响起，墨子卿身子顿时一僵。
“我知道有些事情不用我多讲，你都知道······今天我想告诉你一些你可能不知道的，”墨夫人抬眸看着墨子卿，神情微微恍惚，“当年的大秦帝国表面上四海生平，实则帝国历经前三代帝王夺位之乱便逐渐式微，封疆诸侯争霸之心隐动，最后一代尊帝——也就是你的父亲，他登基之后，强势破图帝国故步自封之势，全面改革帝国制度，用推恩之令分化诸侯国以弱化各方势力，但是其变法之行却激起各属国王族的愤恨，尊帝于此经历了无数次暗杀······你只知道你出生不过才五日便被下了蛊毒，之后，你父亲亲自带领帝国血魂卫远去天麟殿为你寻药，却不知道你父亲身上不知什么时候便被下了嗜血蛊，待发觉的时候却为时已晚，他堪堪熬了将近一年，那时已然是时日无多······”
墨夫人神色幽幽地看着墨子卿，神色却在半空中飘忽，似乎是透过墨子卿，静静地看着另一个远去的身影。
此刻，墨子卿几乎颤抖地抱着自己的肩膀，清澈地眸子溢满了晶莹泪珠，却一眨不眨地死死地紧锁着墨夫人。
“你父亲暗中率领血魂卫出皇城，直直往北部天麟殿的方向而去，却是从出了皇城始便被一路追杀，他一路屠戮，却在经过武夷之地遭遇叛乱，那时你父亲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堪堪用一千兵，便让那三万乱军葬身武夷战场······之后你知道的，你的父亲没能回来，休息走漏而天下大乱，北边北辰氏、南国南氏、东部东翎氏、西阙西楚氏等纷纷自立一国······大秦的天安城正是——在你满月的时候被东翎氏攻破。”
之后，天下战乱持续了几个月之后，原大秦帝国的广大版图最后基本被确立为：东部东陵，西部西楚、南部南越，北部北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