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黯然
老者道：“这不周山晚上是阴灵出没的时候，你们若是在外露宿，我可是没意见。”
雪柔一听，四下望了望，不由打了个寒噤，急忙拉着姬文向茅屋走去。
二人刚登上这座小山峰，却见老者席地而坐。
他面前，立着一块石碑，却是一座墓地。
上面写着，爱妻兰鸢之墓。
姬文和雪柔在一旁静静伫立，谁都没说话。
只因他们见老者面上神色，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神情。
这种神情，就仿若昔日老友再见面时，但又比朋友多了一层。
更像是许久未见的夫妻，男子回来了，向妻子诉说外面见过的事与人一般。
但他对着一块墓碑，实则怪异之极。
姬文见他面带温柔微笑，不见悲苦，便知他是真的将这墓碑当做人一般对待。
姬文心中微动，这墓中人，该是对他极为重要吧。
老者兀自在墓前自言自语了半晌，瞥了眼姬文与雪柔，道：“屋中自有饭食，你们进去吧。”
姬文怔道：“前辈，这是你的屋子…？”
老者道：“废话，不是我的难道还是你的？”
姬文一怔，他万没料到这不周山上，竟还有人结草为屋，在此生活。
老者一直没有进屋来，到得深夜，他还是坐在墓前。
但他不再说话，只是和着破旧的衣裳，靠在墓前，睡了去。
雪柔看向屋外，道：“公子你说，这兰鸢，是他的妻子吗？”
姬文想了想，颔首道：“该是吧。”
雪柔眼露羡慕之色，“这兰鸢定然很幸福…”
姬文怔道：“何意？”
雪柔笑了笑，“公子不知我们女子的心思。若是自己深爱的男子，在我死后，能在我墓前，说上彻夜的话，我想，我即便死了，也会感觉很幸福吧？”
她就这么随意一说，却是让姬文心中内疚至极。
折千柔死后，他甚至没有为她立墓碑。
姬文微微摇头，他并非忘记了，也不是不想，而是她甚至连尸体也没有留下。
若是那时就在昆仑山立起一块墓，而他却要远走中原刺杀李旬，没有他在，她该会很寂寞吧…？
姬文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此番从鬼界回来，立时回昆仑山，从此他与她，再也不分开。
雪柔见姬文露出沉思神情，半晌不开口，不由道：“公子，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姬文摇头道：“只是想到一些事而已…”
雪柔含笑道：“不早了，公子还是早些歇息的好，明日还得赶路呢。”
姬文颔首道：“你也是。”
他缓缓合上眼眸，不知此行去鬼界，能否见到娘与姐。
但若她们已然轮回，恐怕就见不到了吧？
千柔呢？她是否也转世了？
姬文心中暗想，若是她可以转世…
定要开开心心的，莫要再遇上他这种人…
折千柔死后，他没有询问师尊世间有否复活之法，也没急着去寻她转世。
只因一个人，若是自己本就是不祥之身，命不过三五载，又何必再去缠她一世呢？
这一世，他已欠了她许多，可他甚至都不能偿还。
若有下一世，想到这，他兀自苦笑，下一世？
他是不入轮回之人。
如李旬所说，他是这凉炎一半的剑灵。
剑灵，何为剑灵？非人非鬼非仙非神非魔非妖，超脱六界，不在轮回中，他如何轮回？
姬文挥去心中念头，只盼在这所有的一切，随着去了鬼界后，都会有个了结。
那之后，无论是被煞气吞噬也好，还是在这之前自己自断性命，他都可以欣然接受。
次日清晨，姬文出了屋子，看了眼墓旁熟睡的老者，缓步走了过去。
他在墓前伫立半晌，微微施了一礼。却听老者的声音懒懒传来，“你没事瞎拜什么。”
姬文见他眼睛还是闭着，好似还没睡醒，“这墓中人你甚至都不认识，你拜什么？”
姬文缓缓道：“死者为大，姬文拜一拜又何妨。”
老者沉默半晌，睁开眼来，看向姬文，眼中精光闪烁，“你这小子，不错。清玄的徒弟，果然不错。”
姬文道：“前辈认识师尊？”
老者刚要开口，却见山峰之上一缕紫色气息若有若无的飘来。
接着，一碧发碧眸的女子，缓步走上山峰来。
姬文向那人看去，眼瞳骤缩。
这碧发碧眸的女子，眉间一紫色菱形图案，将娇好的脸庞衬托的更加神秘。
仪态端庄华贵，眼里带着柔如春风的笑意，却又给人一种可望不可即之感，不是银纱是谁？
姬文几乎瞬间拔出凉炎，眼里一道红芒闪过，他不知幻妖界之主为何会出现在此，他也不想知道。
银纱看也不看姬文，缓步走来，将手中的一束雪白色花朵放在墓前，看着墓上的名字，兀自出神。
老者看了眼姬文，“把剑放下。”
姬文一怔，却没有依言，而是将凉炎紧紧握在手中。
银纱道：“这些年…可好…？”
她眼光始终凝在碑上，这句话问的却是老者。
老者望向她的侧颜，忽而笑了笑，笑容里竟是带着几分天真与孩子气，“还算过得去。”
银纱回身望着他，想说些什么，只觉千言万语尽凝在喉中，半字也吐不出来。
老者看向墓前那一束雪白色花，笑道：“她喜欢雪兰，你还记得。”
银纱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怎么会忘呢…”
老者略带怅然，“琼华派的事情我听说了。”
银纱摇头道：“都已过去了。”
姬文见二人好似昔日老友般叙旧，心中更是好奇，但他却是不敢片刻懈怠。
眼前女子，是可以重创清微的角色，岂是好相与的。
他们正胡乱谈着天，雪柔听得屋外动静，不由走了出来，她目光当先落在银纱身上，“公子，这是…？”
她略带好奇的看向姬文。
姬文缓缓摇头，“我也不知。”
老者听得二人谈话，不由将目光落在姬文身上，“这清玄的弟子，你该是见过的吧。”
银纱看了眼姬文，淡淡道：“只是得了清玄的骨，未得清玄的神罢了。”
老者笑了笑，“此话怎说。”
银纱看了眼姬文手中凉炎，摇头道：“你虽手中持着剑，却不知为何持剑，就是剑再利，剑法再高超，又有何用。”
姬文冷声道：“你凭何妄下定论？”
银纱碧眸闪烁，手掌轻挥，一道紫色气息却是朝着雪柔飘去。
姬文闪身拦在雪柔身前，手中凉炎轻挥，赤红色剑气破空而来。
初一与那紫色气息碰撞，便瞬息间化为乌有。
那道紫气却是毫无未损。
姬文神色微凛。
紫气与他手中凉炎触碰，他的身子便接连后退，眼看这道紫气就要逼得他身子掉落崖下，银纱纤手一招，紫气立时消散，。
姬文也借此稳住了身形。
银纱遥遥看着姬文，“你身负清玄真传，更有上古凶剑在手，却是连我一招也接不下。”
雪柔见姬文落了下风，急忙道：“公子那是有伤在身…”
她话音刚落，却见姬文眼中红芒闪烁，周身开始涌现赤红煞气。
老者望向那赤红煞气，眉头微皱。
姬文的身子与凉炎化为一道赤红剑芒，带着滔天凶煞，刺向银纱。
雪柔被他周遭的剑气波及，只觉体内腑脏被一股莫名灼热气息灼的剧痛，俏脸顿时苍白无血色。
幸而老者突地起身，一掌按在雪柔左肩上，一股清凉之意缓缓流入雪柔体内，冲淡了那抹莫名炽热气息。
眼见赤红剑芒就要刺穿银纱的身体，银纱身子化为一道紫色气息，消散在天地间。
姬文一招少清破虚剑落了个空，收劲不及，劲气反噬，嘴角流下一丝鲜血。
紫气再现，银纱的身子出现在他身后，“过于依赖煞气，只会让你更快的被心魔吞噬罢了。”
她纤指微抬，一道紫光打向姬文背后。
雪柔惊呼道：“公子小心！”
却见姬文蓦地一转身，手中剑挽了个剑花，一剑携着狂风之态，迎向那道紫光。
老者在旁将这一剑看的分明，“长风剑…”
这一剑却是破开了紫色光芒。
银纱身形一闪，一掌拍在凉炎剑尖之上，她的掌劲立刻一化二，二化四，四分八，八变十六，如此接连叠加。
姬文只觉对方的掌劲越来越大，到得后来，银纱的掌劲化为八十一道时，姬文握着凉炎的手臂一震，凉炎应声而落。
这八十一道掌劲兀自朝着姬文而来。
眼看姬文就要殒命掌下，空中飘来一道纯白剑气，将银纱的掌劲打的消散一空。
银纱收掌望向天边，只见天际一道白芒剑气闪过。
下一刻，这剑气落在山峰之上。
清玄脚踏白色剑气，飘然而下。
姬文骤见清玄，急忙跪拜，“师尊！”
清玄看了他一眼，袖袍一拂，凉炎兀自飘向姬文。
姬文见得真切，接住凉炎，面上愧色更深。
他身为清玄真人的弟子，竟被人打落佩剑，此等事，若是传出去，定然令师尊蒙羞。
雪柔小步跑到姬文身边，道：“公子你怎么样。”
姬文微微摇头，却觉右臂一阵剧痛，看去竟是右手臂上沁出大量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