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天子蒙难

“先生，江陵传来最新的消息，江陵城破，陛下被萧詧用土袋闷绝，西魏将我大梁宫中珍宝尽数掠去，江陵城内自王公以下沦为奴仆者数以万计，老弱妇孺遭屠城之祸，十万之家剩余不过三百家。”高廉含着泪向韩子高报告着江陵城破的消息。

“唉，果然还是被我言中了，江陵有此大祸，也是陛下不听忠言的结果啊。”韩子高正叹着气，却有陈霸先的传令使者前来，要韩子高到陈霸先的营帐中共商大事，韩子高便知道这消息已经传到陈霸先的耳中，韩子高却想着先到陈子华那里通通气，免得两人出了什么纰漏。

““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叔父不是传过令了吗？让咱们即刻前往中军营帐议事啊！”陈子华看到韩子高很是意外，他以为韩子高接到陈霸先的命令后会直接前往。

“主公就打算穿这一身去？”韩子高指着陈子华身上穿的服侍问着，陈子华穿的是平日穿的素服，带着红色的暗纹绣花。

“怎么了？这衣服有什么不妥吗？”陈子华一脸不知道哪里不合适的样子看着韩子高。

“主公可知天子蒙难，自古天子一人晏驾而天下缟素，主公虽着素衣却带着暗花，是对天子不敬，更何况属下听闻，西魏贼人寇乱江陵，陈兴国将军千金陈玉华为保名节自缢身亡，陈兴国将军身怀国仇家恨，主公着此衣服前往，陈将军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总会让陈将军对主公有所介怀的。”韩子高注意到自己说到陈玉华的事情时，陈子华的眼神有些迷离，便知晓了自己之前的猜测了。

“恩，你说的也对，我这就让人取了素衣来更换。”陈子华正欲命人取来素衣，韩子高早已经捧出了他准备好的衣服。

“属下早已经为主公准备妥当了，还请主公换上吧。”

“啊，还是子高考虑周到，不过你既然还记得我的尺寸啊。”

“属下服侍主公的本分自然一日也不敢忘却的，而且这些事，属下也不会忘的。”韩子高温柔地向陈子华说道。

“我自然知道，不然我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心思了……”陈子华的话韩子高已然听懂了，但是还是做出了不懂的样子，陈子华只拍了拍韩子高的肩膀，便拉着韩子高一同前往陈霸先的中军帐。

“启禀司空大人，萧詧已在江陵篡位称帝，改元大定，上表向西魏称臣，奉其正朔。”陈霸先的中军帐里，探听各地消息的探子向一众将军们禀报了江陵的近况。

“萧詧这个逆贼……”陈霸先听了之后怒火中烧，竟然将座椅上的副手都拍断了“各位将军，我欲兴兵讨伐，各位将军可愿助我？”

众将面面相觑，陈霸先正要继续说话，却看到陈子华、候安都、韩子高三人凑在一起向陈霸先示意，请他不要妄动，陈霸先虽然固执己见，但是目下不论是大将候安都还是自己的侄儿陈子华，就连自己的同门韩子高三个人都开始说话了，便也不能不再多思考一下。便让众将军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候安都等三人私下议论。

“现在没有外人，就江陵的事，本帅想听听你们的意见。”陈霸先冷静地问着三人。

“陛下蒙难，江陵遭戮确实天人共愤，只是目下将军身在京口，却不能随意出兵，一来宿预有北齐，汉津有西魏，江陵又萧詧，有此三道大关，将军纵使动用全京口之兵力也不一定能够攻克啊，二来如今大梁国祚未定，京口驻军随意入关，恐为天下所疑，疑心将军有争夺皇位之意，所以将军此举万万不可啊。”候安都先说了话。

“不错，而且叔父在京口虽说是总领，但是说到底江左这边朝廷最大的官员是谁，是王僧辩，叔父不与他商量，便轻易举兵西进，恐怕会让王僧辩猜忌。此刻湘东刺史王琳率部屯兵长沙，紧逼江陵，上游诸郡皆尊王琳为盟主，若叔父此时西进，是否也要尊王琳为盟主，那他若是有什么命令，您是听还是不听啊？”陈子华接着说起来。

“古来用兵者，利四而弊六，若大义则可战，利一而弊九，虽大忠而不可为。更何况江陵如今已经一片狼藉，屠城之后，江陵已无险可守，四围均是敌患，在下听闻，西魏虽然封给了萧詧荆州之地，却夺走了雍州，西魏还将开府仪同三司王悦留守江陵，将军就算西进到了江陵也会腹背受敌，是自己陷入绝境之中，重蹈天子灭国之祸啊。”韩子高见两人都开始劝，自己也多说了一句。

“你们说的这些我不是不知道，可是这国仇家恨齐至，你们叫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啊！”韩子高看得出来，陈霸先的怒气依然很大。

“叔父，不论如何这口子恶气，您都要先平息，你不会别的，也要为自己的骨肉着想啊，玉华为保名节殒命，可是敬业和绍世都被西魏的人强掳了去，若叔父此时出兵，难道不顾及他们的安全了吗？”陈子华此时说出了这番话来，其实很大程度上是让陈霸先看出自己对陈氏家族子侄的关爱，也可以博一个兄友弟恭的名号。

“子华说的对，事虽可气，仍应该思虑再三，将军可还记得当年的昭烈皇帝吗？昭烈皇帝因为关云长、张翼德之死迁怒江东，不听孔明之劝阻，执意伐吴，结果被陆伯言火烧连营，挫其根本。有此前车之鉴，将军不得不谨慎行事啊。”候安都说起了昔日汉末之时刘备被东吴挫败的典故，提醒着陈霸先不能意气用事。

“那依着众位之言，本帅就什么都不能做了吗？”陈霸先仍有怨气地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将军现在有几步需要做，第一将军应立刻下令，京口驻军三军缟素，示天下以国丧悲痛之心，消驻军不臣之名。第二，将军应当立刻与王僧辩大人联络，推举他为东路盟主，以防止西路之王琳势力做大，主导朝局。第三，将军应当立即与王僧辩大人共同商议，议定大梁宗室中可承继大位之人，拥立新君在建康继承大统，就可以绝了一些人利用国乱趁火打劫之心，更能以拥立之功而提高在朝野中的影响力。”候安都为陈霸先一步一步地仔细筹谋着他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成师大人说的没错，建康城是国之故都，只有在这里继承大位的君主才算得上是名正言顺的正朔，也只有让新君都在江左，以后的事情才是我们这些江左的人说了算，这件事必须要抓紧做，否则让王琳等人在西边先动了手，拥立了梁室后裔，到时候他来个天子之命，叔父是受还是不受啊？”陈子华也觉得候安都说的对。

“先帝与皇太子共同遇害，陛下的子嗣里只有平南将军、江州刺史、晋安王萧方智可以承继大统，萧方智久居江左，历任江东，也只有他承继帝位才能防止西人秉政。”韩子高听了候安都等的话，便开始为陈霸先分析起可以承继大位的人选。

“大梁宗室里除了乱臣贼子萧詧之外，还有一人就是昔日在东魏也就是现在的北齐的萧渊明，属下担心的是北齐有可能会趁我国中大乱，遣萧渊明归国，以其为帝，北齐便可操控我大梁朝廷了。”陈子华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不错，萧渊明此人出身尊贵，曾被武皇帝议储，又素来亲齐，一旦他登基，我大梁就将完全沦为北齐的属国了。”陈霸先也觉得两人说的有道理。

“不错，北齐素有吞并我大梁之野心，臣下听闻，北齐听说西魏围攻江陵，竟然派遣清河王高岳领兵攻打西魏的安州，名为救援江陵实则是想浑水摸鱼，江陵沦陷后，高岳竟然顺势攻克郢州，郢州刺史陆法和献城投降，北齐派慕容俨以仪同三司身份驻守郢州，其趁乱餐食我大梁疆土之心已经昭然若揭了。”候安都又将郢州的情况向陈霸先报告了一下。

“所以将军此刻应当劝服王僧辩先下手为强，共同拥立萧方智，然后虽不必进取江陵，但是以讨伐郢州慕容俨为名先破开宿预之地，打通西进的通道，为日后图谋西境做好准备。另外为防不测，将军可派一小队人马前往寻阳与萧方智言明事情始末，一来可以保他周全，二来将军先行知会萧方智，也可以让萧方智对将军深感厚恩，免得之后拥立之时，萧方智只记得王僧辩之功而忽略了将军之力。”韩子高也为陈霸先谋划着细节的地方。

“其实我担心的问题是，如今我与王僧辩立下盟约，王僧辩自然乐见其成，只是若我们真的拥立了萧方智，到时候北齐以大兵压境，强行送回萧渊明，则当如何？”陈霸先又问了一句。

“所以刚才我刚才才让将军您以王僧辩为盟主，让萧方智在建康即位嘛，到时候就算是北齐强行用兵，也是向建康用兵，我们京口自然无虞，更何况若是王僧辩软弱，顺服了北齐，那就是自绝于天下，将军正好以此为由讨伐王僧辩，这样一来整个江左可就由将军说了算了。”候安都仔细地将下一步的计划也说给了王僧辩听。

“不可，不可，王司徒与我有莫逆之交，更有提携之大恩，我怎么能背弃他呢。”陈霸先听了立刻表示了反对，不过韩子高在一旁看的很清楚，陈霸先虽然嘴上说着不可，但是从他的眼神里已经明显能够看得出来，陈霸先对王僧辩也已经生出了图谋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