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变故
“老臣拜见陛下。”庞黎不知何时也离开了宴席，竟比央谷未末走的还快，早早便等在了央谷未末的住处门口。
央谷未末被突然响起的人声吓了一跳，回过神儿才想起来是她自己在席间给过庞黎暗示，便收敛心绪道：“庞爱卿不必拘礼。孤找爱卿也没旁的事，只是想说鄯州这边的事大致告一段落，孤不日便将班师还朝，余下的便交与爱卿处理了。”
庞黎闻言一惊道：“西宁城还没收复，陛下怎么这般着急？莫非朝中出事了？”
“朝中无事。”央谷未末推门而入，与庞黎边走边说。她不想对庞黎透露她急着会去的真正目的，免得让这个为王朝镇守西北门户的两朝元老觉得她太过儿女情长。于是也不多做解释只道：“西凉军主帅颜盏已经归降，孟燧坚持不了多久。另外，孤与颜盏有过协商，待孟燧归降之后，他便会组织所有西凉人准备举族迁往辽州。孤虽以命桃灼留在西凉军中时时监督，不过毕竟此事非同小可，还需要庞将军多加留意帮衬，以防不测。”
“陛下的意思，老臣明白。”庞黎道：“老臣随时一届武将，可毕竟还兼着陇右道安西都护的官职，齐钰那些人多少也会有所忌惮应是不敢从中作梗，陛下安心还朝便是。”
央谷未末沉默落座，随即示意庞黎也坐，片刻后才道：“待一切事了，记得为此役牺牲的所有军卒建起烈士冢，尤其是那在西宁城中战死的一万人。逝者已矣，我等生者也唯有以此方能告慰英魂。”
“喏。”庞黎领命，起身抱拳。
“庞爱卿坐。”央谷未末挥挥手示意她无需多礼，继续道：“说到这孤还得与爱卿告个罪，庞朗将的事……”
“陛下言重了。”庞黎连忙站起身弯腰拱手道：“为国效力，为陛下尽忠，乃是臣等的本分。况且身为王朝的军人，即便战死沙场也是无上的光荣！”
央谷未末叹息一声，站起身走过去扶起庞黎刚要说话，房门便被人推开了。两人下意识一同看去便见鸿也走进屋子，看了看庞黎后又看向央谷未末欲言又止。
庞黎很识趣的开口道：“陛下，老臣就先告退了。”
“爱卿慢走。”央谷未末平淡点头，沉默片刻直到确定庞黎走远后才示意桃灼关门，面露紧张看向鸿也问道：“可是找到驱蛊之法了？”
“回禀陛下，查到了些线索，只是……”鸿也犹豫道。
“快说！”央谷未末邹眉催促，看鸿也的模样心中隐隐生出些许不安。
鸿也解释道：“臣访遍西凉有名的蛊师，皆没找到解虫蛊之法，后来却是有个巫医告诉属下说或许他们族中长老会知晓一二。可那西凉的长老常年隐居祁连深山之中，只有西凉族长知道到他具体所居之处。”
“若孤没记错，颜盏便是西凉的族长吧。他既然已经归降我绮月，想必这点小忙不会不帮。”央谷未末道。
“西凉族中长老的地位不俗，况且即便寻到人对方也未必就肯帮忙。”鸿也忧心忡忡道。
央谷未末坐回椅子扶额沉吟许久，最后开口道：“桃灼你先去找颜盏了解情况，若有什么问题容后再说。另外，孟燧此人弑杀好战，即便如今能迫使他归降，日后也必会再寻机会作乱。颜盏虽是主帅能以大局为重，但军中势力其实并不如孟燧，故你要时刻警惕。孤以安排妥当，你若发觉孟燧有何异动可即刻命饕餮除之。”
“诺。”桃灼领命而去。
“鸿也，准备一下，五日后随孤返京。”央谷未末又对鸿也吩咐道。
“陛下不留在这等消息了？”鸿也诧异道。
央谷未末无奈道：“怕是急不来，巫蛊之事非同一般，其中凶险并非外行人能察觉，若是对方不肯尽心尽力我们也素手无策。眼下战局初定，未免节外生枝，还是求稳为上。不出意外西凉迟早都要举族迁往辽州，届时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想必不会加以拒绝。但现下若是强行逼迫对方随我们回朝，只怕会适得其反，孤不能拿皇后性命冒险。”
“臣估计，殿下的体内的余毒应该还能撑上一阵子，蛊虫有所食便不会反噬饲主。”鸿也点头表示赞成央谷未免的考虑。
“如此就好。”央谷未免随即又想到一事忙问道：“但皇后的心魔会不会对此有所影响？”
鸿也面色有异，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答道：“按照常理来说不会。虽然殿下之所以心魔症状严重多少也是受了蛊虫的影响，但这二者并非相互。毕竟心魔多是由情绪牵引，与体内余毒无关。”
光线昏暗，央谷未末没看清楚鸿也脸上的神色，只听她这样说了，便稍稍安心，宽慰的笑了笑。还有时间便好，这样一来她只需要回朝等他凯旋而归，到时便是任打任骂、死缠烂打，无论如何都要哄好他。
战事进展顺利，甚至比之前预期的时间还提前了将近大半个月结束。故返京时央谷未末没在如来时那般日夜兼程。然即便归家路途在远，也总有走完的时候，这不一晃儿便到了岐州城附近。
过了岐州城便是京都，因为黎华之前说想跟着鸿也学医，央谷未末觉得这不失为是件好事。不只黎华能学到一技之长，无需为长大后的生计发愁。而且如此一来回京后，他便可以徒弟的身份跟随鸿也左右，也有理由常往来王城，方便与她相见。毕竟近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央谷未末也自然而然的将他视为自己弟弟一般存在，若说要分开再难相见，必然是舍不得了。
于是，央谷未末便在询问了鸿也的意思后，亲自带着黎华前往岐州城挑选拜师的礼物。
“阿姊，你说我们送鸿也先生什么礼物好呢？”黎华茫然的环顾四周后稚声问道。
时近隆冬，央谷未末牵着黎华走在岐州城内一条，即便是这般天气仍是行人如织的繁华街道上，一大一小各自头顶这毛茸茸的貂毛两张小脸也俱是被风吹的微红，看上去分外讨喜。
央谷未末依次望向接道两边的商铺，也有些苦恼。当初她拜邹槐为师时，母皇选的是自瀛洲进贡的一套棋盘棋子。而黎华身为她这个皇帝陛下的弟弟，即便是干的这拜师礼也得多少像样一些啊。暗自掂量了钱袋，里面是离开骆城后便在没机会花的那四百多两银子，央谷未末不禁有些后悔，当初桃灼离开时自己怎么就没想着往她多要些银票呢。
当然了，桃灼老早就在央谷未末授意下赎回了她的那把短刀。她作为央谷未末此次出行的贴身护卫，同时肩负了照顾央谷未末衣食住行的责任，钱财什么的自然也都是由她掌管。央谷未末只负责被保护被照顾就行了，若不是之前遇刺怕是现在仍是身无分文，哪里想得起来民间不同王城，就算是皇帝陛下买东西也是要自己花银子的。
“鸿也是医者，要不咱们不如送她些名贵的药材做拜师礼吧。”央谷未末恰好瞥见一家药铺，顿时灵机一动转头对黎华道。
黎华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
于是两人便进了那家看门面牌匾就十分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药铺，然后，没一会儿便又垂头丧气的出来了。
“阿姊，为什么这里的灵芝雪莲鹿茸人参，也都那么贵呢？”黎华郁闷的抱怨道。
央谷未末没察觉到他话里不对劲的地方，同样郁闷道：“果然四百两买不到什么像样的拜师礼，要不咱们还是等回王城之后在给鸿也补上吧。”
“也只能这样了。”黎华无奈道。
既然买不到合适的礼物，央谷未末也不想在城中逗留太久，买了些吃食后便领着黎华回了驿馆。却没想到，才进房门没多久，鸿也便匆忙的推门而入，进门第一句话便是：“陛下，刚收到霸下部传来的消息，北境兵败”
央谷未末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瞪着鸿也问道：“皇后如何？”
“殿下……”鸿也深吸一口气，一咬牙道：“殿下病重。”
“什么？”央谷未末手一抖，吃了一半的包子便掉到了地上，随即她自己也跌坐在地上。
鸿也连忙上前想扶起她，怎料央谷未末却突然发疯一般扯住鸿也的领口吼道：“你之前不是说还有时间吗！怎么突然就病重了？难道是在战场上受伤了？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快说啊！”
“陛下，陛下您先冷静点。”鸿也抓着央谷未末肩膀控制住她道：“是这样的，武烈残余部队渡过辽河后，皇后殿下带兵追击，却不知为何原本分散溃逃的武烈众部突然集结反击，我方事先安排好的援军却迟迟未到，结果，殿下所率人马不敌，殿下也在途中病倒。”
央谷未末双唇颤抖，半响才终于说出话来：“可知是什么原因？是因为虫蛊，还是心魔？到什么程度了？”
“信上只说殿下病重，没提原因。”鸿也犹豫了片刻，事到如今她也不敢在隐瞒，终于还是决定将事情对央谷未末和盘托出道：“其实早前玖零陆便曾与我传信，说殿下到军中之后心魔又发作数次，尤其是此前听闻陛下遇刺失踪更是险些一病不起。最后好不容易恢复些许，却为了不被人看出他的病情而开始大量服用五石散。故臣眼下并不能确定殿下此次病重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
“五石散……他怎么会服用那种药？”央谷未末颤声问。
鸿也低声答道：“其实五石散在古籍里是作为正常药物使用的。少量服用，有使人神明开朗，增强体力及止痛之效，多服才会致幻成瘾。”
“止痛……”央谷未末根本就没听进去鸿也到底再说什么，猛地就想起那晚商牟烛词引蛊虫入体时情形，顿时只觉两眼一黑。
莫非，他其实时常都要像那般忍受着锥心刺骨之痛？所以……央谷未末不敢继续往下想，扶着桌角缓缓站起身，纤细的身躯仍旧小幅度的摇晃不止，仿佛随时都可能倒下去。然而，她却硬是咬着牙，将垂在身侧的右手五指指甲深深的嵌入掌心，不断告诫自己，要稳住心思不能慌，这种时候不能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