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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大美不言
江苑一到湖边就惊住了。
漫山遍野,铺天盖地,整个湖面,都被茫茫白雪覆盖。这绵延的白色,仿佛无限延展到远方,没有尽头。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眼前的景色美得让人感动!
南方自己家乡,现在还是20几度的气温,这里竟然下了初雪。江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瑰丽壮阔的雪景。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辽阔无边。
江苑很兴奋,生长在那个多雨少晴的南方都市,各种角落一年到头似乎都散发着霉味,未曾有机遇见到这么大的雪,这让她激动得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
她感觉自己瞬间回到了青春少年,轻快地走在雪地里。在时竫眼里,维纳斯瞬间化身一只欢快的精灵,又像只蹦跳着奔下月的玉兔。
江苑看向身后留在雪地上深深的脚印,听着脚下还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的新奇。
雪下过后,天气放晴,气温更加低,红彤彤的太阳映照着俏丽江山,真是红妆素裹,分外妖娆。
江苑曾听时竫妈妈说过:下雪不冷化雪冷。不错的!
天空湛蓝湛蓝的,大把的阳光洒下来,落地无声,融进白茫茫的大地、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当年那位政治伟人用豪放的笔描述雪天的景象,真是入木三分。
联想起那阙《沁园春•雪》,江苑胸中涤荡起一股豪气和感动,心胸仿佛一下子开阔起来。和苍穹大地比起来,人类显得如此渺小,就连人们心里的那点伤感和失落,和这半壁江山比起来,也似乎微小地不值一提。
雪在悄悄融化,空气清冷,但让人呼吸顺畅,感觉舒适。
这样的美景,江苑似乎只在图画里,或是电视电影里见过。
书上的雪景,像是欣赏任何经过修饰的美景一样,毫无新意,看过的人随手翻过。
今日这则美景宏大美丽,印刻于心,难以信手翻过,也让人不舍翻过。
要把这美不胜收、令人心潮起伏的胜景,镌刻在心里最隐秘的角落,连同这雪地上的人,一起铭记于心。
江苑是个易感的人。
这样的美景,终有消逝的一天吧,就像是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终有化作无形的一天。
雪总会有融化消失的一天,人的感情也会随着时光慢慢融化、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时光荏苒,能保留住这美景的,或许只有书页。
真正的实景,只能化成记忆。
江苑想到了更现实的问题,这样的大雪,美则美矣,但是交通中断,再就是电路阻断,自己被困在了这里,离开的计划暂时搁浅,只能干等雪融化再走。
时竫眼中的笑意是怎么掩藏都掩藏不住的。
天公都这样帮他。他已经无计可施,黔驴技穷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留住执意要离开的江苑。这一场大雪给了他回旋的契机。他兴奋得都要高举双手拜祭老天相助了,但是这种兴奋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怕沮丧的江苑看出来,只好硬生生忍着。
其实江苑早就看出他得逞一般的笑意,只做视而不见,也接受了不能立刻离开的现实。
小时候读过这样的故事:讲的是主人不愿留客,又不便明说,恰逢下雨天,灵机一动,写下一幅对联,想要撵走客人“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但是没有标注标点,客人看后,微微一笑,提笔点了两个标点,于是这幅对联意思就成了“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江苑想到“下雨天留客”的故事,联想到自己也是老天留下来的客人,不由微微笑了。
天都要自己留下了,就是顺应天意吧,江苑想,忤逆天意的结果,只能是自己在冰天雪地挨饿受冻,受罪的是自己。
时竫看江苑在湖前静立,脸上有淡淡的笑意。他并不知道此时她内心在想些什么,但是从她的宁静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已经接受了不能马上离开这里的现实,自己的一颗心暂时安定。
时竫团了个雪球挥手奋力朝远处扔去,动作洒脱。
江苑也脱了大手套,抓起雪,冰凉沁骨。
她团了个特大雪球,朝着时竫扔过去,时竫也不躲闪,任凭雪球砸中自己,碎成雪屑纷纷掉落。他笑嘻嘻又团了个小雪球,对着她虚晃了晃手中的雪球,假意朝着江苑扔来,江苑吓得赶紧跑开。
两人嬉闹着,脚下雪地上都是两人凌乱的脚印,时竫的衣服上都是雪,而江苑身上却干净得很,时竫每次佯装拿雪球砸她,每次都是做做样子,吓吓她,真的朝她扔却舍不得。他怕她冷。
江苑怕时竫身上的雪化掉后把衣服弄湿,笑闹够了,赶紧帮忙把他身上的雪拍掉。时竫抓住江苑的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把她手上的雪水擦干。
感觉到她的手冰冷,把她的手夹在自己腋窝下面,捂了一会,才把手套给她套上。
两人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儿,江苑见时竫的双手被冻得通红,自己则暖和和地戴着他的手套,赶忙抓住他冰冷的手藏在自己的衣服里。
时竫动容,反手紧紧抱住她。
江苑没有拒绝,静了一会儿后,轻轻靠在他身上。
时竫轻轻在她耳边说:“知道你今天像什么吗?”
“像什么?”江苑从他身上仰起头,疑惑地问。
“象狗熊啊。”时竫大笑起来。
江苑看看自己大手套,想想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脑袋,不得也笑了。想想自己的打扮,越想越有喜感,一路笑个不停。
“等会儿去街上给你买双手套,再买条围巾,买顶帽子。”时竫建议。
江苑心想,再坚持几天就走了,买了以后也用不上,买了也是浪费。
时竫好像会读心术,“总会用得着的。”他说。
结果,这些东西还是在时竫的坚持下买了。一家衣帽店,江苑兴趣缺缺,站在一旁,也不挑选,所有东西,都是时竫根据自己的喜好选的。
江苑不得不佩服时竫的眼光,他买的东西颜色款式都不差。
但是,江苑最后还是买了一样自己早就想买的东西:毛线。
江苑对时竫说,趁现在有时间,想去探望一下陈姐婆婆和小文的奶奶。
对小文和陈姐,江苑总有一份感恩萦怀,自己要离开,按礼法,要和小文和陈姐知会一声,倘若一声不响就离开,于情于礼总觉不过意。
时竫说陈姐此时应该不会在镇上。她丈夫是时竫的固定客户,连带着陈姐跟时竫也熟识了。
时竫对陈姐印象也很好,说陈姐对待自己就像是对亲弟弟一样。
陈姐家境富裕,她却没有效仿当地很多富裕起来的人,在镇上弄座像样的房子。她的家原本就在镇上,现在陈姐婆婆居住的就是原先陈姐一家居住的老房子。
人人争破头往大城市跑,陈姐反其道而行之,把家安在离镇子偏远的深山里,很多人不理解,很少人知道原委,只有时竫和时妈妈深谙内情。
陈姐是个开朗健谈爱笑的中年女子,单单看外表,没人能够瞧出来,原来她竟是和江苑同病相怜之人。陈姐的丈夫,对她很好,现在她身体状况稳定,儿子在镇上高中,丈夫事业经营得风生水起,一家人生活得很稳定幸福。
江苑现在听时竫说起陈姐的事,突然感觉和陈姐亲近了许多。没想到,乐观开朗的陈姐,竟然也遭此劫难。
现在天气恶劣,交通受阻,雪天路滑,时竫料想陈姐不会出现在镇上。但是不管怎样,去关心一下陈姐家的情况,也是应该的。
江苑买了礼物去了陈姐婆婆家,陈姐果然不在。江苑怕老人家下雪天出门不方便,就和时竫跑到市场,买了蔬菜水果、粮油米面之类的生活必需品,数量之多,时竫笑说老太太一冬天都不要买菜买粮了。
老太太完全没想到下这么大的雪还会有人来看望自己,高兴地拉着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吃了饭才准他们离开。老太太俨然把他们两人当成了小夫妻,开口闭口对时竫说“你媳妇怎样。”
江苑几欲张口解释,都被时竫截住话头。他眼睛朝她瞬了瞬,笑着问老太太:“我媳妇是不是长得挺好看的?”
老太太点头像是鸡啄米,“好看,好看着咧!”
江苑瞪大眼睛,微启双唇,瞬间无语。
小文奶奶不在家,据说下雪前一天,她就到呼市儿子家去了。
这几天,时竫自娱自乐,在自家院里堆了个挺高挺大的雪人。时竫童心未泯,还给雪人做了一番装饰。
时竫舅舅围着雪人转了一圈,端详着说:“这雪人看着像是江老师啊。”
江苑也围着雪人转了一圈,觉得时竫真得是很有才气,那眉眼、那神情,像极了自己。时竫感叹说,如果不是雪人,而是换成蜡像,就好了。
江苑感叹说:“要是这雪人能一辈子这样,不融化不消失就好了。”
时竫接茬:“它永远都不会消失的,它只是化成另一种存在形式而已。”
“但是看不见,摸不着,谁又会知道它存在呢?”江苑质疑。
“它已经被刻在这里,永远不会消逝的。”时竫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明显是甜言蜜语,江苑仍觉甘之如饴。
三天后,道路畅通,终于可以勉强行车了。
时竫妈妈打电话来大吐苦水,说家里的鸡窝被这场大雪压垮,十几只鸡无处容身,瑟瑟缩缩躲在角落里。白天还行,一到晚上,鸡被冻得直叫唤,时妈妈着急加心疼。林子里饥肠辘辘的动物们对这几只鸡早就垂涎觊觎,晚上常来骚扰。夜里,时妈妈警醒着,听到鸡叫就从热被窝里爬出来,拿根事先备好的木棒吆喝着,吓走那些虎视眈眈的不速之客。晚上睡不好觉不说,还被折腾得感冒了,催促着时竫赶紧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