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处底层，感谢有你

“说，你是不是拿了人家韩锦橙的钱？！”班主任王昭君坐在教室门口，翘着二郎腿，气势汹汹的质问申笑笑。

“他让我给他写作业......”

不等她把话说完，王老师更生气了：“他让你写你就写，自己没脑子啊，他让你吃屎你吃不吃？还好意思拿人家钱，人家妈都找来了！”

“......”

“拿了多少钱？”

“二十块。”

“说，钱都花哪去了？”

“在存钱罐里存着。”

“明天都带来还给人家！”

“嗯。”

“回去！”，王老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申笑笑低着头，在同学们震破天的读书声里走到座位上坐下了。她感觉自己脸颊滚烫，羞耻感充斥着大脑，呆呆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随后，她看到，和自己一起给橙子写作业的另外两名同学也被叫了出去。一个是油嘴滑舌的男同学，另一个则是自己的女闺蜜。

她紧张地注视着窗外的动静，终于看到他们从外面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老师让你们还钱了吗？”，申笑笑焦急地问。

“不仅要还钱，还要罚我们的钱！”

“啊？为什么？”

“因为我们说我们的钱都花掉了。”他们还抱有侥幸。

申笑笑瞬间清醒，暗自庆幸：幸亏我跟老师说我把钱存着，不然我就要倒赔，总算看清了橙子这个人，不担事儿！事到临头当缩头乌龟，自己懒惰求别人帮写作业，还不承认错误。我们靠自己的双手通过劳动挣钱，居然全都一分不少的还了回去，竹篮打水一场空！

更令人气愤的是，班主任和他妈妈竟然没有丝毫责备他的意思，还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着，有钱人家的孩子就他妈有特权。

那两个同学后来也是这么认为，自认倒霉，声称再也不敢干这事儿了。

穷人家的孩子啊，因为未成年没办法兼职打工，又想早早挣钱满足自己身为一个孩子小小的心愿，谁能理解他们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呢？谁能走到他们面前拉起他们的手，然后亲切的和他们说：孩子，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

“代写作业风波”结束后，班里的同学人人自危，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发生一些惹麻烦的事。

学校严格要求不能早到也不能迟到，意思就是让人“掐着点儿到”。因为春夏秋冬不管什么恶劣的天气，早到了就得站在紧闭的大铁门外等，迟到了也得站着，不过得站在教室外面供全校师生“瞻仰”。

有一天，申笑笑意外的早到了，挨到了放人的时间，看门大爷才把一窝吵闹的孩子放了进去，申笑笑嘴里嘟囔着：“上下学放人简直就像监狱里给犯人放风！”。

她和同学们一窝蜂的涌到了自己班教室的门前，却发现守钥匙的同学竟然还没到，无可奈何，又得站在门口等。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人群里上蹿下跳，左右开攻骚扰同学，引的人群里传来阵阵尖叫。不一会儿，那个身影就跳到了申笑笑眼前，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看什么看，不服？！”那个身影一脸挑衅。

“就你厉害。”申笑笑露出不屑的表情。

“哎呦！来比比？”

“比就比，怕你啊？”

就这样，全班三分之一的同学开始兴致勃勃的观看起“第三次世界大战”。

申笑笑使出全身力气，和“身影”扭打在一起，从教室门口打到走廊尽头又打了回来。他们两个面容扭曲，咬牙切齿，用犀利的眼神秒杀对方，不分胜负。

然而，“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结局是，两人因为僵持了太久都没了力气，最后同时松手。围观的同学一片“唏嘘”，和他们一起走进教室。

虽然身为男子汉，这次的作战结果让张震很没有面子，但是他却对班上那个弱不经风的同学刮目相看。没想到她身为女孩子，居然那么大力还那么坚强，真有意思。

申笑笑也发现，自那次大战过后，他两的关系挺好，和班上那个让全年级老师最无可奈何的“熊孩子”做朋友，感觉还真不错。

这件事，也成为日后申笑笑证明自己不输男孩的铁证。

申笑笑发现，小学六年刚开始，有一个女孩就一直接受着班主任“ICU”般的特殊照顾。

那个女孩叫胡明雪，皮肤洁白细腻，每次申笑笑和她交接作业时都会盯着她的嫩手愣神，因为她的皮肤几近透明，脸庞和双手都可以看见表皮下覆盖的密密麻麻的血管。

当申笑笑和妈妈第一次谈起那个女孩时，妈妈就说：“人家孩子是吃什么长大的？人家什么家庭环境？哪能和他们比！”说完就生闷气。

那时的申笑笑搞不清楚妈妈为什么如此反应，长大后才幡然醒悟。那是身为一个母亲的自责与惭愧。当她们不能给自己的儿女最好的时，她们只能生自己的气。

早晨的教室有小小的骚乱，那是上课前不安之心的躁动。有的学生在和邻座小声议论昨晚的动画片；有的在偷偷摸摸的疯狂补作业；有的在默读课文，以期上课时能被老师点到；而有的在发呆卖萌。

只见王老师从教室外拎了一个热水壶走到了讲台上，往被子里倒了一包时下最贵的奶粉，然后小心翼翼的倒上开水，边搅拌边耐心的吹着气。过了一会儿，待牛奶渐温，她笑容满面，朝着教室大喊了一声：“胡明雪，来！”。

全班寂静。

大家立刻停下手头的事，俯身说话和补作业的也抬起了头，齐刷刷的眼睛投射到胡明雪身上。

只见她犹犹豫豫的从座位上站起身，然后走向讲台，站在讲桌前面，端起王老师手中的牛奶，慢慢地喝完了它，嘴唇上还留下了一圈白色的奶印。

王老师心满意足的收起杯子，说了一声：“真棒，回去吧！”于是，胡明雪又在全班孩子的默默注视下走回了座位。

整个过程，在每一个孩子的内心都起了不小的波澜。

单纯的孩子懵懵懂懂，不明白此番场景为哪般；狡猾机灵的孩子在心中认定，她可是班主任身边的红人，要和她好好相处；穷人家的孩子一脸伤心，满腹委屈无处诉；精英子女暗下决心，好好学习，盼望着自己也能被这样对待。

申笑笑是哪种孩子呢？她当时的心情是怎样呢？她自己都不清楚。

只知道当时自己的心里很不好受，感觉和胡明雪同学虽在一个班，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不想和胡明雪有过多接触，更不想和她做朋友。

就这样，班主任王昭君给这个“特殊”的孩子冲了六年牛奶，每天如此，几乎从未间断。

于是，有小学生不满意了，回家和父母抱怨：“胡明雪爸妈肯定请王老师吃饭了，要不就是和王老师有‘关系’，要不怎么每天早上老师都给她冲牛奶呢？”

父母很惊讶，从没听过这等事：“什么？给谁冲牛奶了？”

小学生：“就我们班长，家里很有钱，她妈妈经常来找王老师。”

父母：“这怎么行，别人家小孩有牛奶喝，怎么不给你冲？不行，我要找老师问清楚！”

其实他们根本不敢找王昭君，谁不知道她是个厉害角色，只是在私下里胡乱猜疑，然后在家长圈里到处说，再加上自己孩子回家也反映了这件事情，家长们心里开始毛了，越听越不舒服，有几个脾气坏的开始在背地里骂王昭君。

一传十，十传百，终于传到了王昭君耳朵里（阿谀谄媚的人给她通风报信）。

有一天早上，她又理直气壮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胡明雪冲牛奶，冲后还自己品了品试试温度，然后满脸堆笑的把胡明雪叫上讲台看着她一口一口地喝完。

等胡明雪回到座位时，她突然大声说：“谁回去跟你们爸妈乱讲话了？！”

“人家胡明雪妈妈自己买的牛奶放到我这，让我每天早晨冲给她喝，怕她早晨起迟了，你们回去瞎讲什么？”

“有钱让你们爸妈也送牛奶来，我天天早晨冲给你喝！”

“有些学生，看人家吃好的喝好的就脸红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不像话！”

说完就扬长而去，留下一屋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的可怜学生。显然，班主任知道了是谁在背地里说她，下一次换座位，那位家长的孩子只能忍辱待在后排一段时间了。

不知怎么回事，即使这样，申笑笑还是和胡明雪成为了好朋友，就在全班同学都孤立她的时候。两个女生的友谊是从一次换座位开始的，一次全班大换座，胡明雪一如既往坐在前三排，申笑笑竟被调到了胡明雪后面。

本来申笑笑是想把自己的尊严高高挂起来，不理胡明雪的，没想到胡明雪并没有大家眼中那么糟糕。

她会露出单纯的笑容，她会和申笑笑打打闹闹，她会把自己的橡皮和铅笔借给申笑笑正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而且，她身上完全没有小公主的臭毛病，平易近人，一点儿也不居高自傲，显然她自己也在注意收敛家里有钱这一点。申笑笑喜欢上她了。

她们一起值日，一起上厕所，一起上体育课，无论做什么事都相互陪伴。在申笑笑的帮助下，女孩子们对胡明雪也了解了一些，敌对的紧张气氛轻松许多，胡明雪身边的朋友也多了起来。

每次胡明雪迟到，查寝的学长学姐和班主任都会微笑的放她进教室，坐在座位上啃笔的申笑笑默默地看着不断重复的晨间过程——胡明雪风尘仆仆的进教室，首先掏出一瓶绿茶，重重的放在桌子上，然后把新款书包大力塞进桌洞，转身坐下，独特的棕色头发甩在申笑笑的桌面上。

那种绿茶，在当时卖3.5一瓶，申笑笑一个月可能只会喝到一次，胡明雪却把它当白开水喝，一天一瓶。有时胡明雪也会给她喝几口，她不会忘记那种甘甜的味道，下定决心，以后有钱了，也要天天喝绿茶。

等申笑笑长大了，有了自己的零花钱时，那种绿茶突然被爆查出了致癌物质。这令申笑笑想起小时候胡明雪一天一瓶，自己却因为没有钱买而喝不到致癌饮料，为此唏嘘不已。有些事情，并不如表面看到的那样光鲜。所谓福祸相依，无法拥有反而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