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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梅竹思春苏雨煽情

作者:孔见之明 | 发布时间 | 2016-10-09 | 字数:2521

火炉之城名不虚传,坐在屋里就像上了蒸笼。梅竹穿了背心短裤,在凉席上午睡,可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动一身汗,一动汗直淌。她透过窗户,见屋外的柳树在微风中摆动腰枝,想外边可能凉快,穿了条黑裙子,搬了个小靠椅到柳树下乘凉。出门时随手拿了本主席诗词来看。“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扬直上重霄九。”伟人的爱情既凄婉,又高昂。

树上有几只知了叫个不停,搅得梅竹心烦意燥。还好,飞来两只喜鹊,站在枝头喳喳的叫了两声,知了不敢吭声了。喜鹊是爱情鸟,七月七为牛郎织女搭桥渡夫妻团聚。但它的叫声,并未使梅竹烦躁的心情好起来,苏雷突然失踪了,梅竹心里空荡荡的。女儿十九,正是妙龄,哪有不思春的?

梅竹五官长得很好,肌肤雪白细腻,只是略显丰腴,不过这在当时还是符合审美标准的,那时认为瘦是病态。所以大家一致公认梅竹是学校的第一美女。那时不兴评校花,兴,她一定会花中夺魁。学校还有一位公认的美男子,蚊子文顺阶。他可以说是堂堂一表,凛凛一躯,用现在的话说帅呆了。他的自我评价更是达到超人的境地:大脑是毛大帅的,风度是周总理的,口才是陈外长的,文采是郭沫若的,相貌是金日成的。集五大伟人的优点于一身,这是超级美男子呀!因此同学们理所当然的认定这两人肯定是白雪公主配白马王子。梅竹的父亲是中学校长,蚊子的老爹是粮油进出口公司的经理,也算是门当户对。他们都是学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也算得上是有共同语言。住的又是楼上楼下,随便丢个眉眼,也能透出三分情来。

六六年的下学期,高中即将毕业,估摸能考上大学的,还在积极备考,自知考不上大学的,就开始放纵了。史无前例一来,高考暂时叫停,因而同学们更加放松,船靠码头车到站,同学们就此各奔东西,原本是地下的爱情,逐渐浮出水面。班上已有两对同学成双成对了,同学们戏称他们是栓宝和银环。漂亮的梅竹也收到了一封情书,是同班同学文顺阶写给她的。信中自是情意绵绵,海枯石烂般的语言。不过那语言多半不是自己的。梅竹看了情书,心里美滋滋的,被爱是一种幸福,况且是被一个白马王子所爱。不过这种爱的热度仅仅燃烧了一个星期,随之而来的急风暴雨把她浇灭了。梅竹的父母遭了灭顶之灾,自然也殃及儿女。蚊子的爱到了火热的夏天,却成了冬天里的蚊子,不再嗡嗡叫了。

在梅竹眼里,最能让人爱的是苏雷。苏雷看去不很帅气,也不像蚊子,脸上总能堆起笑来,他的脸色总是冷竣的,特别是对女同学,更是冷冷的不苟言笑。现在的女孩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过去的女孩看中的是男人要本分,要诚实。男人诚实本分,女人才塌实可靠。梅竹也知班上有两个女同学暗恋苏雷,无耐苏雷是个不懂情的木头人。如果苏雷对女生说过一百句话,有八十句是对梅竹说的。梅竹心里也明白,这是因为苏雷是班长,她是文体委员,是正常的工作交流。让梅竹对苏雷产生刻骨铭心的爱是那次渡江游泳,苏雷为救那个落水女孩表现出的落落大方,勇敢无私。像这样的男人才是能托付终生的伴侣。

就在苏雷回老家的第二天,江城发生了著名的“七二零”事件,连梅竹所在的学校也翻了天。对立面的组织立即贴出了各色大标语,其中有一条是“揪出保皇派小爬虫苏雷斗倒斗臭!”苏雷上学以来一直是三好学生,学习榜样,是很有号召力的学生领袖,运动之初他被学校领导推举为红卫兵组织的头头。梅竹的父亲对苏雷也格外青睐,曾打算保荐他上北大,这也就成了苏雷是保皇派的小爬虫的罪状。眼下苏雷不辞而别,梅竹想,出去躲躲也好,免得被造反派揪上台一顿暴打。

苏雨穿了短裤,光着上身,拿了三截鱼杆,手里捏了坨面精来粘知了。苏雨的嘴很甜,问:“梅姐,你看么书呀?”梅竹见是小雨很高兴,笑嘻嘻的说:“主席诗词。”苏雨卖弄说:“我最近看了蛮多书。有本书叫《牛虻》的蛮好看!”江城话里牛和流的发音混淆,他又把“虻”读作“氓”的音。梅竹听了糊涂,问:“什么‘流氓’?哪有这本书?”苏雨说:“就是英国女作家伏什么来的……”梅竹笑道:“哦哦,那叫《牛虻》,我说怎么跑出个流氓来了。”苏雨也并不因自己读错了字不好意思,分辨说:“我们小伢认不了那么多字,反正见字念一半,反正那书蛮好看。”

梅竹笑了起来问:“你家还有么书哇?”苏雨说:“好多书。有些书我老娘不让看。对了,还有本书是你们家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上边还有梅伯伯的签名。这本书是我拐子在你们家被抄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揣回来的。”梅竹扑哧笑了说:“这本书才好看呢。你看了?”苏雨故意逗梅竹说:“炼钢的书有么好看的?”梅竹笑着说:“哎哟,别顾名思义,这是文学名著,这本书才好看呢。里边有个主人公叫保尔的,我总觉得跟你差不多。”这本书苏雨其实看过了,就顺嘴说:“那好,我一定好好看看。”

梅竹转而又问:“哎,小雨,你哥最近怎么没看到?”苏雨有意逗她说:“梅姐,你还不晓得?我哥回老家相亲去了,我姥姥在那边给他说了个媳妇。”梅竹心里一惊,疑惑的问:“你胡说吧?”苏雨只顾抬头找树上的知了,看也不看梅竹说:“我骗你是小狗。我老娘说他们是一起骑马长大的。”梅竹不解的问:“什么骑马长大的?”苏雨装憨说:“骑么事青毛马——我想不起来了。你晓得我老娘说话文绉绉的,还尽是典故成语。”梅竹看着苏雨手里的竹竿忽然领悟过来,问:“是不是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苏雨看见了一只知了,把三枝竹竿接长了,准备粘知了,也不理梅竹。梅竹急得又追问:“是不是啊!”苏雨举了竹竿去粘知了,直到粘住一只知了才说:“对对,就是这两句,我们小伢说不道,只记得骑什么青马。”梅竹信以为真,不觉落下伤心泪。

苏雨捉了知了送到梅竹面前说:“梅姐,送你只知了玩,叫得蛮好听。”他见梅竹眼睛红红的,明知故问:“梅姐,你么样哭了?”梅竹强笑说:“哪个哭了?是你粘知了,把树上的灰掸下来,眯了眼。”说着拿手背抹眼泪。苏雨心里偷着乐,说:“那好,梅姐,我到别的地方粘知了去了啊。”

苏雨一走,树上的知了又吱吱嘎嘎叫个不停。叫得梅竹心中更加烦躁,恨不得把树砍了。梅竹心中感叹,爱一个人真不容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敢情人家已经相亲去了。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家庭是风雨飘摇中的一只破船,有谁愿意踏上这条破船呢?蚊子不就是这样,说他老娘拼命反对他俩谈朋友。

梅竹听了苏雨的信口胡说当了真,一直傻呆呆地坐了一个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