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番外（二）

这是虎子第一次骂人，而且是骂了一路，“骂完后，真他妈痛快！”

他走路走得久了，腰背因为受伤更是受不了，但他仍然硬撑着，路过一家刚摆好的地摊时，花了几十块钱，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衣服，他不会砍价，自认为摆地摊的人肯定生活过得也很艰苦，他对衣服从来要求不高，便宜干净就行。他时常摸一下兜里皱巴巴的钱，仿佛这是他最后的依靠，他估摸了一下，身上除去刚刚买得衣服钱和饿得时候买的两个素馅包子，还剩下整整八百块钱和几个零头，这笔钱用专业一点的话来讲算是遣散费吧。

他路过一家小商店，店里老板只看了虎子一眼，便不再去搭理，小小不足十平方的小房间，监控覆盖全面，里面也应有尽有。他来来回回逛了多遍，老板有些不耐烦的样子，一直盯着虎子，像是这种小商贩，大多见过许多人，像是虎子这种穷鬼一眼便能瞅出个一二。

“干啥玩意儿，到底买不买。”老板终是不耐烦的嚷嚷了一句。

“买，买，能给我一包洗发水吗？”虎子像是小学生被老师训斥了一样，低头哈腰道。

“给，一块。”老板边看着电视，边熟练的从后面撕了一袋洗发水，是非常劣质得那种。但虎子拿在手里时更像是获了至宝一样护着，这在他村里可都卖两块，家家户户穷，像是虎子爸这么多年来一直都用洗衣粉来搓手搓脸，村里人哪讲究这些。

他临走时，还问了老板，“哥，问一下，这边哪有公共厕所？”

“去去去，拐角那边就是了。”小商贩向来讨厌这种套话的方式，因为这样的情景总是会让自己想起刚来这里的日子。

“谢谢。”虎子想着若是自己能干干净净点，至少不会让人像赶乞丐一样赶自己出去，这样找工作也能顺利些。

他寻了很久，中途问过一些人，终是找到了一个能看得过去的，最重要的是可以洗脸洗手的厕所。他从另一个裤兜里掏出了那包实际价格只有五毛的劣质洗发水，洒在自己脏的不成样子的头发上，黑乎乎的水顺着下水道永远汇入B市的每一寸土地上，这是虎子第二次哭，但他绝不会承认是因为迷茫无措。恰好厕所出来了一个老人，他看着虎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搐着身体，像是见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一直往虎子那边儿凑着，虎子已经学会了普通话，虽然说话时仍然会带有自己家乡的味道，但是并不像之前一样有些蹙脚。

“被洗发水辣了眼睛。”他有些低吼道，又将水龙头拧到最大，水流哗哗地响着，也将老人的那句话彻底淹没在水声里。

“哼，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成气候。”老人提了提裤子大摇大摆的走出有些破烂的厕所。

虎子洗完头后，清淡的芳香一直萦绕在他的鼻尖，他不喜欢这种味道，他或许更喜欢那种来自空气中的属于大自然的气味。

他边走边留意着一些门店旁边的招聘信息，他是不会再相信路边的传单以及一些黑人的中介。

他记得他老师给他们讲过，出了门不要相信任何人，没有人是盲善的不计较得失的去帮助你，除非在你的身上能够嗅到金钱的味道。只是可惜当时他没有想起这句话。他找的第一份工作便是他刚下车，被一个中年妇女拉到一边，他下意识的想要挣脱掉，没想到女人的力气大得惊人，

“小伙子，你要不要住店？”

“不不，我是来打工的。”

“是嘛，这样啊，我这里正好有个工作缺人手，工资一晚上八十，要是表现好，没准儿还能上百。”妇女眼里闪露着精光。

“那是什么工作？”虎子很好奇，现在竟然这么好找工作吗？他受不住女人的忽悠，被拉进了小巷，他越往里面走，心里便越是忐忑，这到底是去找工作还是要去贩卖人口？他心里不禁犯嘀咕。

“哎呀，小伙子，快点撒，要不天黑了，咱就赶不上了。”女人一边对虎子招手。一边脚底生风似的快走。

“哎吆，又拉了一个撒。”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倚着树点着烟打量着虎子，“这个身体素质好啊，没准儿能伺候高兴喽。”

“哎吆，我的祖宗爷，快闭上你的臭嘴，要不到手的鸭子又飞了哩。”

虎子没有完全听得清两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小巷里会有迷香的味道，这错不了，因为他邻居便是贩卖迷香的，女人边快走边时常督促着虎子快些走，要不便会错过这次挣钱的机会。

越往巷子深处走，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有女人的喊叫声，也有男人的嘶吼声，“这到底是什么工作啊？”虎子忍不住问道。“小伙子怎么这么多问题，你不是要挣钱吗，跟着我走便是了。”妇女表现出极其不耐烦的样子，让虎子心里犯疑。

正当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时，突然在巷子口的一个拐角处冲出了一个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一把推开了虎子，虎子踉跄地倒退了好几步，后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妇女显然是对此番形象习以为常，“干啥子嘛，快来人呀，这龟孙是想要干撒子去。”她扯着嗓子喊道。虎子条件反射一样捂住耳朵，他不敢相信妇女的嗓门是如此之大，他趁着混乱的场面偷偷的站起身，看准时机，准备开溜。

然而妇女毕竟是见了大多数这样的情况，把人拉过来后突然发现情况不对，就想要离开，来自然好来，离开可就未必了。她拉过刚从巷子里过来的两个人，指了指势要逃跑的虎子，“不要让那小子跑了。”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见了虎子逃命似的狂跑，也不含糊，直接拨开眼前的几个人追了过去，妇女不屑的笑了一下，“从我手里能逃出去的人还没有呢。”她看着被压在地上的男人，直接冲男人脸上吐了口吐沫，然后拐进了巷里。

虎子边跑边回头看，他跑步快是在村里出了名儿的，那会儿学校组织运动会，他年年长跑得第一，并不是他爱跑步，而是奖品是一双鞋，他父亲年年种地，最缺的就是一双像样的鞋。现在他将身上背的包直接冲那两个人扔了过去，“狗娘养的，这小杂碎还想和咱哥两个斗，一会儿抓了他，可得磨磨她的性子。”一个男人将虎子扔过来的包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虎子左拐右拐，自己已经记不得来时走得那条路，这个巷子就像是迷宫，深深将虎子困住了，好在是他看到了刚刚来时倚在树旁抽着烟的男人，原本虎子打算向前寻一下路，可转眼又想到，这男人定是与妇女熟识的，他听到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像是认命一般闭上了眼，这妇女定时骗子，自己是跑不出这个狼窝了。

此时，那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将手里的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了一下，“前面左拐直走，左手边第二个红色大门庭院的西北角，有一处小矮门，从那里出去，不出五分钟就是你想去的地方。”

虎子傻傻的愣在原处，他不明白为什么男人会帮助他，“狗杂种，还不滚，老子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整日的抢我生意，搞得老子快连饭都吃不起了。”男人踹了虎子一脚，虎子的小腿肚儿被踹的生疼，“咋的，还不滚？”虎子回头看见两个越来越近的身影，顾不得太多，牟足了劲儿按照男人说得方向跑去，他不知道是真是假，管他呢。

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个巷子里是主要营业卖淫（公关）、贩卖毒品等多种违法犯罪行为。那个男人在当年救虎子时被活活打死，当时那两个人以为男人又是吸食了毒品产生幻觉才会放走虎子，没想到是动了真格，只好弱肉强食，这便是社会。其实，男人并不是为了就虎子，而是在救赎自己，他无亲人，死后尸体被扔在不知名的河里，大概死亡对他而言更是种解脱。

而现在，对虎子而言，能找份包吃住的工作比登天还要难，夜晚又将要来临，他蹲坐在马路边上，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男人女人勾肩搭背地说笑着，更有甚者，对着虎子指指点点，他习惯了这些眼神，不屑，鄙夷，嘲讽。

他又摸了摸裤兜里的钱，这个月还没有给他妈把钱寄过去，若是能找到工作，这钱就能立马寄到家里，也正好告诉虎子妈，他很安全，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