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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青史不清
“嗯……对,是这样。别提了!我们这道上忒不顺了,不然也不会大过节的半夜住破庙!得,回去再跟你们说!就这样吧,有事再联系。”罗瑞说完挂了电话。庙外的小风嗖嗖的,四野寂静无声,月光把雪地映得明亮,能看到远处村庄里的灯火。罗瑞冻的打了个激灵,缩着脖子又进了破庙。
庙里,锦儿正在跟王轩小声嘀咕着:“王轩,我们为什么要跟他们走?这不是连累人家吗?”
“第一,刚才那位项大哥开车的技术你也看到了,你自问比你怎么样?比追咱们那位怎么样?”
“嗯……比如我,也比她好!”
“这就是了。他们肯定还有没有走,没有项大哥这样的人帮忙,就凭我们这两条腿走,离开这里走不远就会被抓到。我看项大哥身后不凡,说不定能帮咱们大忙。第二,虽然是拖累了他们,但看刚才他们的举动,怕是也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到时候赴汤蹈火报答他们就是了。呵呵,说到底大概还是咱们占了点小便宜,他们的麻烦估计没有咱们的大,真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到时候帮他们一下就是了。”
“哦……”刚才像只雌豹一样挟持罗瑞的白发女子,此时乖的像只猫。
“你非带上他们俩干嘛呀?咱麻烦还不够多吗?!”另外一边三个人也小声说着悄悄话,萧卓责问项昊道。
项昊反问道:“有没有点同情心呀你!你不觉得他俩可怜吗?看那女孩子,白化病就算了,好不容易找个男朋友,家里还不同意。顺道送他们一程,举手之劳而已。而且……”他故意压低了声音:“你看那小子刚才谈壁画时的语气像谁?”
萧卓罗瑞对望了一眼,同声答道:“像洛雨!”
项昊点头道:“那就是了!我看这一对儿都不简单。那小伙子听口音不像这附近的,可却知道这里的典故。这厮如果真是家学渊博,没准到了杭州还能帮上咱们的帮,就当是结个善缘嘛。嗯,这个路上再试试他再说。不然你们说,咱到了杭州接着怎么办?真不是我打击士气,光咱这三块料,真不够用!”
两边私下里都谈妥了,这才相互热络了起来,相互通了姓名。一对情人中男子叫王轩,女子叫苏锦,至于身家背景什么的,他们只字不提。这时罗瑞提议道:“我说,咱也不能真在这破庙里熬一宿呀。你们那追兵估计早就走了吧?咱找地儿住宿去吧,在这猫一晚上,明天谁还有精神开车?何况路还不好。”几个人想想也是,便点头称善。
临行前,众人感念梁红玉的英烈,纷纷对着那早已经枯槁的神像祭拜了一番。特别是萧卓和苏锦两个女子,更对这尤胜须眉的巾帼英雄佩服不已,祈祷了半天,也不知道她们求的是什么。之后,他们便踩灭了地上的篝火,关好庙门,发动汽车向公路的方向驶去。
在另一个方向的路边,一个跨在摩托车上的身影隐匿在月光下树林间的阴影里。她已经一动不动在这里呆了很久,一直默默注视着田野上唯一亮着温暖火光的那座小庙。此时又目送着众人开车离去,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拔通了手机,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先生,他们似乎找了一伙非常厉害的帮手,我一个人怕是对付不了。嗯……好的,我先跟上他们,等待您派的支援。”
放下电话,她喃喃说道:“苏锦,我也只能帮你拖延到这里了。”言毕,她收拾情绪打着了摩托车,顺着已经远去的车尾灯的方向轻轻一踩油门,远远的吊在后面,连车灯都没打开。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陆林四人早早起床,在龙亭附近开始了新一天的查访工作。龙亭建于清代,形状便是建于高台之上的一座宫殿,从地面到殿脚,台高36丈,是附近最高的一座古建筑。四个人站在龙亭之巅,俯视着周遭的各个景区,身后西面是天波杨府,身前一条长桥将龙亭前的湖面一分为二,东为潘湖,西为杨湖,杨湖水清,潘湖水浊,两湖相通却互不相溶。故以潘杨之称命名,借杨家将的故事,比喻世间的忠奸之别。
“终于可以瞻仰一下天波杨府了……”陆林略带兴奋的说道,小时候他没少听杨家将的故事。才说完,他就发现洛语正在眯着眼斜眼看他,连忙又说道:“你别跟在开封府似的,说杨家将也是假的啊!”
洛雨转过眼神不说话了,陆林的心却被吊了起来,喃喃问道:“不会吧?真是假的?这么大一座天波府就在眼前呀!”
“杨业是真的,杨延昭是真的,杨延昭之子杨文广也是真的。杨门祖孙三代为将,但到了第四代却成了文人,而且是与欧阳修同科中的举,成了进士,后来家道中落举家迁往了杨州。没有穆桂英,没有杨门寡妇。杨家虽然世代簪缨,但比之北宋的顶级将门,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更不用说后来家道中落了。”
她顿顿又说道:“至于传说中宋太宗钦赐佘太君的龙头拐杖,还有天波府外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荣誉,对于本就崇文仰武的北宋来说,更是不可能。比之士大夫群体,北宋的武官非常没有地位。基层士兵无一例外在要脸上刺字,和罪犯是一个待遇。而罪犯,有些也会刺配充军。‘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这句话,便是从北宋开始流传的,。连真正战功赫赫的北宋第一帅哥狄青,最后官拜枢密使,基本是北宋唯一一位获得如此高职位的武人,已经和丞相平级了,最后还是被文官们给活活挤兑死了。”
“第一帅哥?!有多帅呀?”洛瑶听到这里好奇的问道。
“基本上是北宋的全民偶像吧。当时真正与宋朝征战不断的是西夏,两国打了一场百年战争。狄青领兵抗击西夏,却因为容貌太过俊美,不足震慑敌人,每每临敌,都要带上青面獠牙的面具。他的儿子狄咏遗传了他的帅气,被宋人称为‘人样子’,人样子的意思差不多就是,如果想知道‘帅’是什么意思,看看狄咏就知道了。”
“还说杨家,小说戏曲里的八贤王赵德芳听过吧?传说赵光义有愧于烛影斧声夺了哥哥的江山,便给了赵匡胤的儿子一把金锏,上打混君,下打谗臣。无论是包拯的故事里还是杨家将的故事里,赵德芳都是做为朝堂上正义的化身出现的。可实际上,这种威胁到皇位的存在怎么可能活得这么舒坦?赵光义登上皇位不久,便把赵匡胤的两个儿子全都害死了。八贤王的金锏和包拯的铡刀一样,只是后世创造出来的一个朝堂上的正义符号罢了。明清时的人多认为北宋的整个朝廷都腐败无能,朝堂上暗无天日,这才做出了一个个忠义的符号,算是给观众们的一种心理安慰吧。”
“呵呵,包拯是假的,杨家将是假,连八贤王也是假的。当历史露出它的本来面目,还真是残酷呀。”陆林听得着实有些失落。
“你知道更残酷的是什么吗?”洛雨回头问陆林,“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包拯的故事是假的,杨家将故事是假,后世为什么要编这么多故事出来?难道整个大宋连一段激励后人的史实都没有?北宋一百多年,难道就找不出来一个耿直忠臣?一个常胜良将?非要杜撰一些莫须有的故事出来蒙骗世人?”
“是呀,为什么?”这话问的陆林一愣,那样一个四面介敌的周边环境里,创造出那样一个太平盛世,没有能臣良将怎么可能做到?他们就没有故事吗?为什么流传下来的故事都是这种漫无边际的编造呢?
“因为已经没什么真的了。”洛雨叹息道,“故事都是明清时编的,无论是听故事的百姓,还是编故事的下层文人,都不怎么读史。他们不用真实的事件编写,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是因为他们对于北宋,几乎真的一无所知,一切都被抹去了。除了史书的记载,北宋的人和事,几乎没有什么痕迹留在民间,全都在‘去汉化’的过程中被抹去了。”
“不相信吧?虽然元代只持续了一百年。但一百年能做多少事?改革开放三十年,看看社会发生了多大变化?辛亥革命至今不过一百年,看看中国发生了多大变化?而且元人去汉化的做法更为简单粗暴,屈服,或者死。把不肯指鹿为马的人全都杀光,鹿自然就会变成马。而就连那部元人编修的‘宋史’,也是二十四史中公认的漏洞最多,最糟糕的一部。其实正应了‘指鹿为马’这句话,也许现实的北宋是一头鹿,而这一千年来我们都被告之,那是一匹马,我们便也把它认做了马。真正的北宋,那个曾经的汉家文明的顶点,早就被改的面目全非了。连中国古代‘四大发明’,都是外国人替我们总结出来的。”
“不要觉得抹杀记忆,涂改文明有多难,就好像白酒。人都知道中国酒文化源远流长,传承了几千年。但有多少人知道白酒是在元代才出现并且兴盛起来的?蒙古人久居古寒之地,喜欢这种烈酒,从此,白酒便成了国酒。到了今天,白酒已经成了中国人不可或缺的生活习惯,但还有多少人喝过或者知道蒙元之前中国人喝的那种酒?酒可以变味,难道历史和文明就不可以?”
洛雨一指台下那成片的景区,语气中略带悲哀的说道:“不但那些故事是假的,就是这些古建筑,也是假的。开封府、包公祠、天波府……一切都是后来才修建的,这座黄河泛滥的城市,那座梦华中的东京汴梁,早已经连一片瓦都没有留下!你们知道在一千年前这是哪里吗?”
“哪儿?你是说潘杨湖?”陆林问道。
洛雨递过那张新旧两幅拼在一起的地图,说道:“看看吧,潘杨湖,不过是后人给起的名字而已。宋时这里没有湖。龙亭下这座分割潘杨湖的长桥的位置,便是北宋皇宫的中轴线!这潘湖和杨湖的千顷碧波之下,便是整座北宋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