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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上河园(下)
车里三人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陆林等人的放松之旅还在继续。一路找过来,他们一边看着节目,一边留言意周遭环境中的石头。其实这种大海捞针似的找法,本就没有多少希望在里面,空手而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于是四个人都保持着边走边玩的良好心态。
不过他们现在着实对这园内的安全问题充满了抱怨。在河边观看汴河水战的时候,宋金两国的船只相互开炮,炮声震耳轰鸣,黑烟滚滚处常击起十多米高的水花,激烈程度仿若真实的战场。陆林说这肯定是预先设计好的声光效果,这边的炮一冒烟,另一边有几个固定在水下的水泵就会激起水柱来。可话音未落,不知从什么地方就飞了过来一颗炮弹,就在几个人脚前爆出一个大火球冲天而起,差一点就伤到人。
还有在看梁山好汉劫囚车的时候,官匪打斗中,从四个人附近又冲出一票古装人互殴了起来。其间一人手里的兵器突然脱手,直直的钉在了洛瑶紧挨着的一棵树上。让他们不由的抱怨,这里的安全实在太成问题了。
“老大,别灰心。听说后面还有演出,下次肯定不会失手!”角落里的一伙人窃窃私语着。
“屁话!事不过三!再来一次他们多伴就会警觉了!不能冒这个险!今天到此为止!以后再找机会!撤!”领头的一个人说道。
节日的喜庆气氛中,两次事故的阴影很快就被四个人淡忘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双阴沉的眼睛,毒蛇似的盯着他们。一切,并非偶然!
“姐,他们在干嘛?”洛瑶指着一群身着古装,正在玩一些很“雅”的古典游戏的年青人问洛雨道。那些年青人跟工作人员一样身着古装,但从质地到样式,明显跟园里常见的戏装不是一个档次,而且一群人动作古意盎然,倒真像是那么回事。洛雨也不知所以,过去一打听,才知道是一家汉服社在搞元夕的游园聚会。聊了几句,洛雨发现这些孩子对古时的服饰礼仪懂得相当多,看来准备的很是用心。
与一群青年作别后,四个人继续往前走,洛雨指着旁边的一座建筑介绍道:“醉杏楼?!哈,竟然把这地方都造了,修园子的人也太八卦了。”
接着她对三个人解释道:“醉杏楼,这是当年宋徽宗与李师师幽会的地方,这地方清明上河图上可没有。‘遍看颖川花,不似师师好’,唉,据说后来她的结局挺惨的。”
“她也是你先前说的金明池上做礼仪的那种……叫什么来着?官妓?”陆林问道。
洛雨点头道:“差不多,宋代的官妓大多是罪犯家里被株连的女眷,李师师也是,她4岁便被卖进娼馆。与那些普通官妓比,只是学艺更精一些,容貌更美一些,运气更好一些罢了。话说回来当时这些女人生活的都不错,北宋对妓女非常宽容,青楼是合法的。整个汴梁妓馆多如饭馆,更有‘七十二家正店’为业内顶级。”
“而且在那个年代,这是一个技术含量要求非常高的行业,卖艺多过卖身。那种花魁行首级的名妓更是才艺无双,基本上就等于今天的演艺明星,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大群粉丝。也正因为如此,这些青春靓丽,又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美丽女子,才成了宋代文人笔下最为追捧的描写对象。回看北宋的诗词,至少有一半里都会出现官妓们的影子。回望北宋的名人,更有将近一半是娶过官妓为妾的。”
“哈,听上去真的比现在好很多啊,至少不用担心被抓被敲诈。又要会唱歌跳舞,又要会诗词歌赋,比现在来得婉约多啦。”陆林嬉笑道。
洛雨叹息道:“说到底世界是你们这些男人们的,女人总是随着男人的喜好而变迁。有什么样的男人,才有什么样的女人。北宋的妓女们有一个非常特别的习俗,每年清明节,‘南熏门外吊柳七’。”
“吊什么?驱邪吗?”陆林问道。
洛雨一翻白眼,接着解释道:“柳七便是柳永,他一生官场不得志,却为人洒脱,纵情于酒色之间,是花街柳巷里的风流皇帝。他这一生几乎长在了青楼里,每有官妓来求他品题填词,他从不拒绝。他这一生狂放不羁,自号白衣卿相,实则一生萧瑟,便如他那首雨霖铃‘……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做为当时的顶级文人,他彻底把妓女们当成了自家亲人,给了她们与自己平等的尊严。也正因如此,柳永一生不被官场接纳,一生贫困潦倒,到死,连个给他下葬的人都没有。”
“这时,那些靠出卖自己挣钱的妓女们站了出来,各家凑份子,将柳永的丧事办得热热闹闹。出葬那天,官员亲友一个人都没有出现,东京城里的妓家却无一不到。之后,每年清明,全汴梁城的妓女都会在清明这一天上坟祭奠柳永,这些平日里莺莺燕燕的美丽女子,都会身着素衣在坟前大哭一场。惹得后来不少文人羡慕不已,恨不为柳永,天下美女坟上哭。”
“后来这个绝顶风流的传统一直保持到北宋灭亡,民间称之为‘上风流坟’。后人有诗叹曰:‘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其实怜才只是一部分,更多的,大概是因为她们从柳七那里得到了她们最为缺乏的那份尊严吧。这些美貌女子可以有名声,可以有财富,却终归在世人眼中的‘贱人’。唯独这尊严和社会地位,是需要社会给予她们的,所幸她们生在北宋!”
一直旁听的陈静之听了洛雨关于尊严的一番说法,插嘴道:“是呀,一个伟大的国家,会给它的子民,哪怕是其中最卑微的人以尊严。有时候越是从这些卑微的小人物身上,越能了解一个国家的尊严。”
洛雨点头道:“嗯,它给了最卑贱的人以尊严。在2000年的封建社会里,只有这一个朝代是不提倡贱籍奴隶制,实行雇佣奴婢制的。人分三六九等,贱籍做为一种制度,即使到了后来的明清时期也没有废除过,一入贱籍,终生难脱,他们一直是社会最低层最卑微的一个群体。他们不能参加科举,不能与‘良民’通婚,子女也为‘贱民’,是属于主人家的私有财产。但在北宋,宋仁宗的一纸《天圣令》,给了天下所有贱民脱离贱籍的机会。下人、妓女、奴隶等,凡身在贱籍者,都可以自己赎身,或者给主家干够十年后便可自己选择是否离去。在中世纪,这样的法令简直太超前了。直到蒙元灭宋,一副奴才的镣铐才又重新带到了汉人身上。从那以后,当中国人再次回身解决贱籍问题的时候,已经是辛亥革命了。”
“照你这么说,当时差点就走向共和了……那它为什么还被灭了呢?”陆林皱眉问道。
“太多内外原因交织在一起了。皇家放弃了,人民却不愿放弃,南宋灭亡时,自杀殉国者无数。便是北宋……听过花想容吗?”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陆林念起了李白的诗。
洛雨摇头,“不,是个人名。她是汴梁城中的一个著名的歌妓,金军破城之后,虏走了很多美貌的妓女,其中便有她。北归的路上,金军将领们每每酒足饭饱之后,便会扑向这些弱不禁风的汉家女子淫乐。直到有一天,日上三杆也不见这些将领起床,士兵们按捺不住闯进他们的帐篷。却发现那些将领和被他们奸淫的妓女们,全都赤条条的死在了帐篷里!原来是花想容带头,组织女子们杀掉了熟睡中的金军将领们,然后全体以死殉国!”
“说起来,她们就是靠卖皮肉为生的,但当金人以生命威胁她们时,这身皮肉却陡然高贵了起来。这些最卑贱的女人,国家给了她们做为人的尊严,她们便用生命捍卫了自己和国家的尊严!后来金军南下时,也是无数军民的拼死抵抗,才为汉家保留下了东南一隅。只可惜那时的朝廷,性质已经完全和北宋时不同了。”
几个人边走边说,正当三个人听得唏嘘不已时,却看到远处急步跑来了王家大小姐,便是绣楼招亲时那个与陆林拜堂的女演员。此时她已经换了另一身古装,急忙忙的不知赶去哪里。陆林恶作剧心起,拦住路道:“娘子,走得这么急,你是要去哪呀?”
那姑娘一愣,旋即认出了他,笑着说道:“官人,这么巧又碰上你了。我已经换班了,晚上要演潘金莲。今晚咱这有灯会有焰火还有演出,欢迎你们来呀!”姑娘一边说着一边跑了。
陆林的表情格外精彩,中午才拜堂,不想转眼间新娘子摇身一变,就成了史上最著名的谋杀亲夫的女人。洛雨咳嗽一声,故意学着男子低沉的声音调戏陆林道:“大郎,小心你这娘子,小心西门大官人呀!”引得洛瑶两人一阵哄笑。
在他们嬉笑游园的时候,另一边在路上的项昊等人却遇上了一些麻烦。
顺着国道一直走,天色已经近傍晚,雪依然不见小。路两边的农田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在路面的积雪中车速明显慢了下来。项昊边开车边嘟囔道:“你说刚才就住淮安多好,非还要往前开。你看路上哪还有几辆车?!一会儿天黑了找不着落脚的地方,我看你怎么办。有钱也没地方花!”他们刚刚驶过淮安市区,天色不早路况又不好,项昊就想干脆住下。可萧卓故意跟他较劲,非要再往前走一段。
“人口稠密地区懂不懂?出了市就是一个挨一个的乡镇,还怕没你住的地方?”萧卓反驳道。
“我说你这娘们儿讲不讲理?!今天肯定到不了杭州了,早晚不得找个地方住呀!多跑这一段够干球的?”
“别总吵了,下着个雪多看点路好不好!唉,你俩凑一块,一天得多浪费多少唾沫!”罗瑞躺在后排说道,他已经劝不动了,“停车停车,我去放个水,憋不住了。”
项昊把车停在了路边,罗瑞打开车门,一股寒气夹杂着大片的雪花涌了进来。他打了个激灵,下车回手关上门。来到路边,他小跑几步到了十几米外的一个背风坡。这里的路基比两边的田地低了一人多高,对面就算有人也看不到他在这里小解。站在坡下能听到远处传来的摩托的发动机声,想来附近还是有人的。
完事儿以后罗瑞正要往回走,不料就在这时,坡顶上干枯的灌木丛哗啦啦一阵响动,大蓬大蓬的积雪落了罗瑞一头。还不待他回过神来,说时迟那时快!跟着落下的积雪,灌木丛哗啦被挤得朝两边分开,在一阵急促的枝桠断折的声响中,两个混身全是雪泥的人影从灌木丛中翻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