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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番外(一)
世界上最不缺的是爱情,可爱情能当饭吃?没有钱怎么谈狗屁理想。
当年虎子刚来B市那会儿,操着一口地道的乡村口音,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来回的瞎逛。
当时虎子只有十九岁,本该是背着书包一起上大学的年纪,可谁成想临高考前一夜,他爸出门被人撞了,据说急救车去的时候人已经咽了气,这黑灯瞎火的村里,虎子家人哭成一团,虎子妈更是一下子晕了过去。
老村长召集了一些村民,“劳动力都留下,一起守夜,这七十二小时的流水席,二十四小时的看护一个都不能少。”
村里人大都热心肠,一家有难多家帮忙,老村长拄着拐杖颤颤悠悠的走到虎子前,说道:“娃,别难过,有大伙给你扛着,我记得赶明儿你还得早起,这考试耽误不得。”
虎子哪还有心思去考试,他十九年来这是第一次哭,不为别的,而是因为自己以后该依靠谁?难道是比自己还有脆弱的母亲。
“叔,这学我不念了。”虎子跪在地上哽咽道,硌得膝盖生疼。
“你这娃子,怎么这么不成气候,你爹活着时天天和我们爷几个得瑟,说我家虎娃天生是个读书的料,他保准会走出这里,去大城市生活哩。”这些话虎子从没有听他爹说过,也是,他是自己的父亲,而自己是他的儿子,父亲可以骄傲,而儿子不能自负。
这生活有时候特别胡扯,说白了,比戏剧还戏剧。虎子爹心心盼着,有朝一日可以让虎子带着他,坐那种电视上开的特别快的动车,去城里逛逛,再给儿子买支笔,他最爱的钢笔。
虎子爹原本知道儿子将要高考,他特意搭了顺风车,去他们城里面捎点新鲜的肉来,好给儿子补一补身体,哪成想,回来的时候被一辆走捷径的大卡车撞翻了车,他心心护着刚买的肉和菜,一不留神便磕在了石头尖儿上,眼看车子就要砸到自己身上,他当时疼的连躲得力气都没有,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车砸了下来。
这件事肇事司机理应负百分之七十的责任,奈何现在穷人太多,一个常年开大车的汉子,因撞了车,车子维修费不说,家里还有个正在待产的媳妇儿,这穷人碰上穷人,逼急了自然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现在想想这司机当时没有一走了之,并且还叫了急救,这人格品质方面已然不错,虎子村里管事的人本不想太为难,各自退让一步,就成,可哪里会想到,这司机还真想不开,愣是想在拘留所撞墙自杀,还边嚷嚷着这世道的艰辛,生活的不幸。虎子妈亲眼看见一个身着朴素,甚至有些邋遢,模样与村里的妇女没什么差别的孕妇,挺着个大肚子,哭着不成形的调子,来拘留所看人,虎子妈忽然怜悯起对方,这以后孩子出生的时候,要是他爹不在身边可咋办啊。
虎子妈最终放弃了索赔,同样是穷人,同样丈夫不在身边,一个在坟里,一个在监狱,因为没有钱赔偿,只好收押看管。
虎子那天晚上没听任何人的权,也算是七尺男儿,大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大概说得便是虎子这样的穷娃娃。
虎子妈也从悲伤中走过来,好在她就虎子一个宝贝疙瘩,第二天悠悠转醒的时候,仍看见虎子跪在灵堂前,眼睛一眨不眨,虎子爹妈一生没存下什么钱,家里的庄稼收成差,能混得上吃便已经不错,近几年村里大多数人去城里务工,虎子爹自然也有这个打算,但虎子娘自打从生了虎子后,月子里便落下了病根,这大小农活便有些做不来,还时不时要买药抵抗着自己大小的病。于是他爹便一个人硬生生的扛起这个家,没让虎子妈受过委屈,更没让虎子受过苦,哪怕上学花再多的钱,虎子爹都没皱过眉头。虎子家境不好,但他几乎不会干农活,农忙的时候,虎子的任务不是扛着锄头,早起晚归,晒着太阳去看那一亩三分地,而是包好他娘做好的饭菜,给他爹送过去,顺便可以带本书,庄稼地里安静惬意,嗅着麦香,更会让虎子心情大好。
而此时,虎子妈一巴掌便打在虎子脸上,“咋了,连学习也不顾了?”这巴掌软绵绵的,不及心里的十分之一疼。
“娘,我想要出去走走。”虎子垂闭上了充满血丝的眼。
“你爹死也不会瞑目的。”虎子娘扑通一声便也跪在了虎子身边,在屋外打着瞌睡的人忙向屋里看去,见没什么事情,又伴着鸡鸣会周公去了。
“爹会同意的,以后就剩咱们娘两个。我怎么忍心让你受苦。”
“你这混球。”虎子娘突然哭了起来,边哭边锤打着虎子厚实的胸膛,说:“你爹肯定不会原谅你的,我以后怎么见你爹啊,你说啊。”哭累了,便不在说话。
虎子整整守了三天,直到出殡时,他看着一抔抔黄土盖在棺材上,他如梦初醒,很没出息的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渗入土里。他回头看了看他娘,就剩他们了,这家还得有,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他向自己的高中好友借了一些钱。
他记得父亲最喜欢的城市是B市,他走得很轻巧,什么都没有准备,他只央求了母亲给她剪了头发,他换上了一身他认为最体面的衣服,去找寻他父亲的梦。
一切仍如昨夜刚发生的一般历历在目,他那时候哪懂得城市里的人情世故,更何况是在寸土寸金的B市,他没有任何手艺,高中文凭没有混到,去哪找份不错的工作,他苦苦寻了一天,除了受尽白眼和热讽之外,一无所获,他突然想回家了,回去种地也好,哪怕重新来过,但他唯一对不起的便是日日期盼他成才的父亲,他如何对得住他。
他像是突然与过去断了联系,虎子妈除了每个月有着固定的汇款外,丝毫联系不到虎子,她不知道那会儿虎子正在建筑场地上和着水泥,一抹一抹的铺在钢筋上,他没有住的地方,便和几个农民工窝在建筑场地上凑合着睡,一群人灰头灰脸的,每天伴着汽车的鸣笛声起床,那时虎子真正明白何是以天为盖,以地为床。
生活就像是一部胡扯的电视剧,根本来不及矫情和感慨。
虎子被吊车上挂着的一袋满满的水泥重重地砸倒在地,伤了腰部,虽然不是特别严重,但虎子费劲也抬不起一袋四十斤的水泥。这工作他才刚干足三个月,建筑地上的头儿(包工头)也是从农村靠着蛮力一步步打拼出来的,他曾以为虎子一双握笔杆子的手定是吃不了几天的苦头,但没成想,那孩子即便是手里磨出了血泡也依然坚持了下来。包工头不知道的是,虎子一度以他为自己精神上的榜样,一个希望达成的目标。
虎子不懂得生活是什么样子,只明白自己现在完全是为了生存,他被迫着接受既定的现实。十九岁的年纪,年轻的就剩下一身傲气。他没有拖着受了伤的身子硬要继续坚持,更没有死乞白赖地去请求另一份工作,他明白自己这样下去更是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包工头儿摘掉头上落有石灰的安全帽,乌黑的手强有力的拍了拍虎子的肩膀,“小伙子,叔这里实在是。”
虎子忙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今天,我就是来和叔道个别。”
这年头,谁都不容易,没有谁的钱是从头顶上飘下来的,包工头同情虎子,但误了工期,谁去同情他,现在的社会,不比早年,谁都想被人夸赞,但好声誉换不来钱,更吃不饱饭,他看着虎子满身的灰尘,和他儿子差不多的年纪,他掏了掏裤兜,将零零散散的钱硬塞到了虎子的手里,背转过身,扬了扬手,继续眼前的工作。
最终,他拿着身上仅有的八百块钱以及包工头儿给的一些零散的钱便离开了建筑工地,他没什么可以打包的东西,来的时候赤条条,走得时候更是孑然一身,灰头土脸。没有人会去在乎一个人的离去,更没有人会去流那么几滴廉价不值钱的眼泪,来证明你曾路过他的世界,除非有什么利益方面的牵扯。
他紧紧攥着身上仅有的钱,随便掏出一张都有些汗淋淋的触感,在寸土寸金的B市他该如何生存,难道还是要这样不体面的被迫着生活着。虎子迷茫无措,没有目标的行走着,B市到底有多大?他走进一个小区都会迷路,路上的人大都行色匆匆,他那是第一次见到地铁,随着人流,脚不离地直接顺带挤了进去,他直到最后一站下了车,仍是有些贪恋坐位上软垫的舒服,“全他妈的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