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雨影唤（四）

“你这猫儿。”温和中带着宠溺的声音。六月雪静美的绿色散开，白色的花瓣纷飞若雪，迅速的化开了四周邪魅阴暗的气息。

红衣女子躲开了方才一击，身体顿时开始出现扭曲，有红色的暗影从她体内跃出，如狼如豹。

“鬼影。”猫儿的声音闯入这空荡荡的房间，带着一丝玩味。凌瑶在青光亮起的瞬间就晕了过去，少年抱着她，安静地待在一旁同样的闭着眼睛，身上的伤痕正奇迹般的慢慢愈合。

只是一晃神的功夫，屋子仿佛散开了，铺展在无尽的黑夜之下。猫儿喵呜了一声，灰色的毛发之下迸发出如火焰般的光芒，一道极为亮的光芒直射向扑向它来的狼形鬼影，红色的鬼影瞬时燃烧起来，化成夜空下红色的飞屑。

“这么不经打？真是不爽啊。”小小的人影有一头红色的卷曲长发，束身的红衣如战袍似的裹于周身。模样不过人间孩童的十二岁，却有种高高在上的凌厉感。

“呵，是个小丫头。”女子方才还为那句话而吃惊，什么人这么大的口气。转身便看到了一个十一二的小孩子，警惕感自然少了些许。

“那也比你的那些小鬼要强，不然我们试试？”人虽小，语气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压迫感。还未待女子回答，脚下的彼岸花倏地发出沙沙的声音。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小丫头，“在这儿呢。”猫儿的声音如利剑般从背后穿透，红衣一闪，立马化为虚幻的影。

猫儿也不追，静静的站着。那遁身的女子看的清楚，她身体内飞出的鬼影全部都被击散，空中飞舞着大片大片的红色飞屑，如同那静美的花雨，只是带了阴暗的感觉。

她到底是什么人，此般厉害！

“老大，交给你了。”小丫头话音方落，便重新化为那灰色的卷毛猫儿。打的不爽，自然发困。用猫爪子打打打哈欠的口，脑袋一歪，便睡着了。身子如一片羽毛似的在浮空中晃着却不上也不下。

女子目光凌厉的看了卷毛一眼，如此的看扁人，激起女子心中深深的嫉妒和不甘。女子的手指忽地开始滴血，红色的彼岸花疯狂的争先恐后吞噬女子的血液。“嚓”一道青光划过彼岸花，妖娆的花儿发出轻微的声音，继而开始枯萎。青衣俊秀的男子俯身握住一枝彼岸花，花儿又以一种别样的红色蔓延开来，是一种安静的颜色。

“不……”女子无措的低喃，这是最后一张王牌，怎么可以如此轻而易举的被毁掉。

“你这厉鬼，还不快快交出法器！”老者的声音从苍穹顶端传来。

女鬼连连摇头，连连退步，惊慌道：“什么法器，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吾乃法器之主，雨神赤松子。”老者厉声的语气伴着一个惊雷，仿佛要把这黑夜撕扯开来。

一道闪电顿降，直劈开女鬼的身体，有什么从女鬼的身体中徐徐升起。狰狞的面目上一双眼睛狠狠地盯着那光珠看，苏南炎淡淡看了一眼女鬼，道：“怨念太深，不入投生。”顿了顿又道：“冥主何在？”只是淡淡的语气，却仿佛寺庙中的撞钟声，一点点扩散开来，洪厚不减。

“殿下。”光珠完全脱离女鬼的身体时，那一身红衣顿时燃烧起来，身体荡然无存，只有空洞的灵魂。与此同时，彼岸花中黑色的衣袂翻飞，若隐若现一个黑发飞舞之人，半跪在地上，恭敬的唤道。

“冥主失职，不得踏出冥府一百年，此外，放归无辜的魂灵。至于这女鬼，你自行看着办。”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温和，却有种王者的气势掺在其中。

“属下，听命。”

女鬼挣扎着，却哑然无语而出。锁链之下，是不知悔改的狰狞面孔。

苏南炎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不甘什么，只微微蹙眉道了一句：“你的心呢？”

女鬼忽地颤了颤，满脸伤痕之中，一双眼睛渐渐明晰，只此一句，就是这一句，推翻了她所有不甘的报复。她待人时，何曾有过心，不是真心待人，凭什么要别人倾心相待。

红色的彼岸花燃烧起来，如同燃烧那炙热的心，冥主和女鬼在彼岸花中退去，渐渐化为虚无。彼岸花化为一缕红光摇了摇娇弱的身子便消失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淡白色的花朵如雪花般飘飞起来，静谧了整个夜空。

无尽的黑暗逐渐消退，苏南炎抱起沉睡的卷毛，站到地上。老者吞了法器神珠的身子顿时精神矍铄，随着苏南炎一同站在了凌瑶的屋子内。城市的夜光透了进来，雷声不再狂躁，闪电也收敛了锋芒。

雨，似乎开始愈来愈小，要停了。

苏南炎用一只手轻轻在身前抹过，一种浅青的光顿时充溢在屋子内。少年的身体渐渐透明，这个半属于魂魄的少年以灵魂的肉身承受了那么多伤痕，还真是坚毅。瞬时，半透明的少年消散在空气中，一旁欲要倒下的凌瑶被无形的空气托着，安稳的放到床上，如同睡熟的人，做了一个荒唐的梦。

卷毛睡着苏南炎的怀里，身子有些凉，苏南炎用手注入了些灵力，替它驱逐寒冷。赤松子和苏南炎对看一眼，浅浅笑意融在空气中。夜色渺茫，光影如流星。

赤松子带着法器神珠回了远古，安抚南世界的子民。苏南炎则回到了安草堂，心里着实放松，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躺在床上时，苏南炎怀里的卷毛忽地开口：“明明老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干吗不早些出手？”

“自有妙处。”

卷毛撇撇嘴，眼一闭，继续睡觉。“卖关子！”

苏南炎笑笑没有再说话，合上眼帘。

梦中有可怖的影像，也有冰凉的手，还有温暖的话语和呼吸，别怕……

“嗯。”短促慵懒的晨间嘤咛声从逐渐苏醒的凌瑶口中溢出，有什么在冲击这眼眸，黑幕渐渐明亮。微微睁开眼睛，有些刺眼，将手搭在眼睛上。良久，才渐渐适应，完全睁开眼睛。感觉外面很亮，有金色的阳光悄悄的透过窗帘的缝隙溜进来。

天晴了？这个想法一浮现，凌瑶忙赤脚下了床，“哧啦”一声拉开窗帘，金色的阳光惊喜的洒了一身，推开窗，风柔柔的吹过长发。

“嗨。”楼下传来熟悉的声音。

住在三楼的凌瑶看见楼下的那个少年，惊讶，欣喜，莫名其妙的感觉一股脑的袭向心海。昨天的是一个梦……

冲他招招手，凌瑶忙转身入屋换了一身衣服，拿了屋里的一方研墨和毛笔，装到盒子里，便下楼去了。

“凌瑶。”看着走近自己的女孩，少年反倒只顾着笑，有些言语无措。见她打量着自己，便是在看是不是那日说的明朗衣服了。“呃，这个还给你。”

凌瑶接过借给他的伞，也是一脸笑容的看着这个健康的男孩，目光掠过他手中的另一把伞，好奇道：“你怎么还带了一把，今天看样子不会下雨了。”

“呃，你那天，说让我带一把才能还你的。”

听了这认真的话，凌瑶先是一愣，继而忽地笑了，想说什么又摇摇头未语。只在心里道：笨笨的，还挺可爱呢。想起那日未完的对话，便问道：“你叫什么？”

“许承泽。”

“嗯……很好听。”

“咦？”

“嘻嘻，你今年多大？”

许承泽有些疑惑的应道：“十八，暑假过后上大学。”

凌瑶点点头，转而想起什么，看了眼手中的盒子道：“有兴趣一起走走么？”

“嗯。”

小孩子脸皮薄啦，凌瑶一副偷笑的模样看少年微微局促的模样。

树影斑驳，投落在人行道上。不乘车，要走一段长长的路才能到她想去的地方。转回方才的话题，凌瑶好奇的问道：“去哪里读书？”

“青州大学。”

“咦？哈哈，学弟啊。”

“你……”许承泽看着凌瑶侧脸的笑意，带着疑惑的疑问里还有种莫名的欢喜。他怎么会报这个大学，或许，只是喜欢那个青州所在的地方和这个名字。

“莫要害羞哟，叫声学姐听听。”

“……”

“算了，不逗你了。我跟你说啊，青州那里很好的，民俗好，风景也好。我很喜欢呢。”

“我也喜欢……”声音低低地带着清凉的感觉。阳光正好，清风入发。

青石板小巷里因着两人的笑语变得热闹了几许，苏南炎看到凌瑶送来的东西时，嘴角噙起一抹淡淡带着得意的笑意。那阳光女孩心情颇好的道谢，送来了自家过世爷爷的墨宝，苏南炎也不推辞的收下了。

屋外静静站着的少年，干净的衣衫，给苏南炎的眸中添了一笔清澈。果然不负所望，自有妙处是这般的妙处呢……

卷毛趴在窗台上慵懒的晒着太阳，总算把雨神请走了，它再待几天都要发霉了。心情不爽，非常的不爽，自己竟然打赌打输了。死言叶，连这等小预言也给算错，看我不折腾死你！瞪了苏南炎几眼，那人竟然对着它温和的欠拍的笑，找咬啊！算了，君子动心思不动手口。

“什么时候也干起月老的勾当了……”卷毛小声嘀咕了一句。

人都走了，苏南炎走到窗边，小声问道，“名字呢？”

卷毛打打哈欠，漫不经心道：“听沃。”

苏南炎勾起嘴角轻轻的在心里重复了一遍：听沃……

小巷里青石板的尽头，看着年轻的背影远去，手中凉凉触感的墨宝散着淡淡的雅香，窗外的阳光暖入心怀，点入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