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25章 深渊之下

骷呜堡下，暗无天日的挖掘场深处。紫十三、霸甲、无丝稀里糊涂被银髅三句话打发到了这。正当他们对今后事态发展一头雾水，恰好遇到朝不保夕的老骨。这个为了吃饱活命甘愿效忠新主子的骨族，道出一堆三魔眼下急需的情报。随着它的讲述，杀域西北这片自由王国不为外界所知的部分逐渐展现出来。

骨族，战魔族下属亚族，两支亚族中数量最多的一部。骷呜堡下辖六大军团，外界统称魔骨军团，总兵力超过七千万！正因为有骨族的存在，战魔族才能在总人口上排名七域第三。

骨族六大军团平时以部族形式生活在骨屑滩。它们的称呼（职能）、以及军团长兼族长的名字分别是：

一、碾骨军团（重装骑兵）：骨骑；

二、骨塔军团（步兵）：骨合；

三、骷爪军团（空中突击）：翼骨；

四、冰吼军团（灵能攻击）：冰啸；

五、冰颅军团（灵能防御）：冰骸：

六、魔瞳军团（侦测）：响骨。

军团自上而下分四阶。等级最高的是两个骷髅王：金骷、银髅，都是灵能九级。再往下的六名守备，其中五个八级，而负责侦测的魔瞳守备响骨是六级。

作为军团中坚的铁骨守备，足有百万之众。虽然它们的灵力不算太强，但拥有足够智慧学习战术，是前线指挥官的合适之选。其余低级骨兵如果不凑足相当数量，几乎没有智力，更不用谈什么灵力等级。单个骨兵是如此孱弱，基本只能算是个游离的脑细胞，所以紫十三在骷呜堡城门前连跟它们对话都非常困难。

但低级战士没有自我也未必全是坏事，而且骨族向来靠以量取胜。在大兵团作战中，骨族不仅指挥高效、协作默契，而且骨兵的耐力、斗志也不是拥有个体意识的战士可比。它们不会恐惧，不会疲劳，只知道执行命令到死。所以数量对于骨族是军团战力的首要保证。

各大军团中，以骨塔一部数量最多，冰吼则最少。可论起在骨族的地位，最多、最少的两支军团却是平起平坐。而战力垫底，人丁不旺的魔瞳军团在骨族内部还不是最低贱的成员。

世事无绝对，什么东西都存在异数。在七千万骨族中，这个异数则以百万计。六大军团之外，还剩下几百万骨族，它们与同类相比有诸多不同，而老骨恰巧就是其中之一。

曾经的老骨，只是一个再卑微不过的骨族。它不仅缺乏力量，并且浑浑噩噩，除了让自己的魂火持续燃烧而追逐食物，没有别的本能。后来——也不晓得这之前过了多久——老骨慢慢有了意识，渐渐清晰认识到独立自我和个体愿望。于是，它，就变成了他。

任何觉醒自我的个体，都不会跟一大群无脑骷髅过同样的生活。老骨就像一盘大棋中某个坏掉的棋子，他很快被挑拣出来，然后在记忆之外的恐怖地方饱受折磨。

老骨记不清具体发生过什么，只是每当回忆到此，他的魂火都禁不住颤栗，想必那是一段不怎么令人开心的经历。这些往事真实发生过的唯一证明就是——老骨学会了接骨术——骷呜堡深渊中绝不该存在的技术。

之后的日子老骨一直被留在挖掘场工作。好处是他不用担心上战场当炮灰，坏处是他相当于已经被埋葬了。老骨不甘心在坟墓里等死，他想尽办法打算出去，然而至今未能如愿，但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经历那么多折磨，又如何学会了接骨术。

骨屑滩用两种标准来划分隶属群体：身体结构、诞生方式。如紫十三来骷呜堡沿路所见的骷髅人和骨兽，它们的身体结构自出生就固定下来，所以它们是正常的，而变异体的特征也不言自明。骨族正常诞生方式有两种：制造或野生。军团骨族没有繁衍能力，都由人工合成，荒郊野外的骨兽则是天生地长。除此之外，还有不符合骨屑滩规矩的第三类存在，它们被称为：“伪装者”。老骨即属于这一群体，他的智慧觉醒和悲惨遭遇都与这个身份有关。

伪装者，没有固定形态，能把全身骨骼随意改变，甚至可在灵力所及范围内轻松模仿他人的灵魂波动。早期的伪装者全都是野生骨兽，但它们智慧、能力的成长性无法估计。伪装者经常狩猎普通骨兵，变成牺牲者的样子混入军团，它们的先天优势令其很容易脱颖而出。可当军团高层意识到这个群体带来的巨大威胁后，伪装者们灾祸临头。

对野生骨族的捕杀持续四个世纪之久，绝大多数伪装者都在幼年夭折，原本的优势物种被杀到濒临灭绝。

情况在两百年前改观。那时恰逢新任杀域魔王重整龙界入侵失败后的残局，一支魂骨殿队伍被派到骨屑滩，奉命寻找恢复骨族数量的办法。讽刺的是，最终找到的办法就藏在骨族一直极力想彻底铲除的伪装者身上。

结合老骨从之后漫长岁月中拼凑回来的信息，他很可能就是那支魂骨殿特遣队的实验材料之一。天天看着别人对自己施展接骨术，他的身体真切经历无数苦痛后，本能地记录下来了。

遗憾的是，伪装者对骨族的贡献并未化解军团的敌意。试验结束后，包括老骨在内的残存伪装者被扔进了名为挖掘场，实为隔离区的深渊里。当军团骨族数量基本恢复，几十个挖掘场的伪装者生存状况就开始恶化，三魔来到时情况已严重到极点。

“为什么？我有些无法理解。种族中有一支强大的新兴力量是好事啊？为什么要如此打压？”紫十三摇头。

“除了魂火、骨头两样东西，军团与伪装者完全不同。”霸甲第一次开口。“骨族作为亚族才是战魔族的趁手工具，而伪装者不是。他们能够自我繁衍、进化，最终很可能跟战魔族平起平坐。”

老骨饶有兴趣地看着霸甲：“这位主人说得对。绝大多数骨族是制造出来的，数量可控，而伪装者却是野生，况且我们的智慧、灵力都没被锁死。主人难道认为军团统治者会让可能取代，甚至超越他们的伪装者存在下去吗？”

“老骨你说帮助骨族恢复数量的关键在伪装者身上？”

“对，我们长到成体阶段，就可以用骨骼作为材料，通过魂火分裂形成新个体。军团现在可以模拟这个过程，但灵魂分割后无法恢复自动成长。”老骨说到这里似乎有点狡黠的笑意，还没等听众注意到那细微的魂火波动，他立刻转移话题：“现在这里的伪装者都在挨饿，我想外边的野生体肯定也正在被军团势力大肆捕杀。”

“所以一切的关键就在……食物？”无丝问。

年长的伪装者沉默了一会，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两个字：“死局。”

老骨的话提醒紫十三想到一个非常糟糕的结果——不管能不能完成任务，银髅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或许正因如此他才会对紫十三说：“这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顶撞我。”

也许是活得太久，老骨老成了精，他的言语似乎刻意针对百战魔小队长心思的缝隙：“骨屑滩的补给全靠业魔塔、魂河城，那边的巡空舰会在固定时间过来。除了补给，返航时会带走骨族半成品。不二，还有这位主人，你们被安排的制造任务就是这种工作。”

作为这片挖掘场的小头目，老骨没少跟魂河城打交道。虽然出不去，可他对骨屑滩的了解远胜过三魔。奇特的出身和经历决定老骨是个很能看清形势的明白人，为了投主人所好，他自愿继续免费提供价值早已远超一顿饱餐的情报。

杀域两大亚族：骨屑滩骨族，浸血原血族。前者重视数量，后者重视质量；一种是阵前消耗品，一种是敌后游勇；一个灵力不足，一个缺少实体保护。这两支特点迥然相异的亚族，其实共同点颇多——他们的缺陷如此明显，只有人工选择才会如此极端。实际上，类似的工艺流程决定骨族、血族必然只能臣服于战魔族。

用身体一遍遍体验过化接术的老伪装者，以骨族为例说明。骨族的制造过程分为五步，即：化接、奉血、附魂、镀恒，合念。

化接就是从挖掘场捡破烂——老骨这么说其实有些过分。骨屑滩曾是数场旷世大战的发生地，这里拼凑出的几十套龙族遗骸在长达千年的时间跨度上，成就了数代骷髅王及其麾下死亡大军的威名。

老骨没提众守备的坐骑、兵器，只漏出他所知现任骷髅王的底牌，那分别是：金铠龙锤、八目鬼舌。金铠龙锤的真正威力老骨不晓得，但以数套龙骨打造的东西肯定非同一般；八目鬼舌三魔已经见过，据说它最厉害的地方就在那柄名为“是非”的鬼舌剑上。如今，两套装具还在龙骨堡担任骷髅王的权力代言。但一个尴尬事实是——军团很难再拼凑出堪比金铠龙锤、八目鬼舌的神器，因为从第一步化接选料上就已大不如前。紫十三等人很容易猜到这是伪装者在暗中捣鬼。

化接第二步奉血，就是引导灵魂入座前打造椅子的工序。挑拣出的骨头经过加工、拼装，凑成完整一套，再导入魂火，一个新的骨兵即告诞生。

一般生物，除了灵魂，它们的遗体也会蕴藏灵力，骨骼、血液中残留尤其丰沛。所以每场战争中杀域都会派出大批虿魔，力求把战利品全部带回。只是最近一年多来战魔族被掐住了命门，虿魔大批战死，回收的材料与日俱减，别说奉血，连骨族口粮都成了问题。

假如奉血顺利完成，虿魔从外界带回的灵魂将灌注进相应容器，就到了第三步附魂。若容器质量上乘，会由魂骨殿取走半成品并完成最后两步。在挖掘场附魂的骨族，就是普通骨兵；而魂河城经过镀恒、合念全面强化的完成品，至少也是战力力不凡的铁骨守备，红骷髅骨合即属于此类。

据老骨所知，沸血城生产血族也风五步，即：引着、奉血、燃灵、添元、启狂。只不过血族从头到尾都是直接对灵魂加工，并无实体容器。三魔无从验证他所说的真伪，只能暗中记下。

有时候话说得越多，诚意反而显得越少，于是老骨收住话头带紫十三他们去住处。

无丝毫不意外得到一宽敞单间，紫十三、霸甲就近住在她隔壁。老骨也是母蜘蛛的邻居之一，跟大群老伪装者挤在一起。无论是单间还是合宿，都是在黑石头上掏洞而成，简陋到极点。有的住处像个竖井，一些伪装者挂在洞壁上休息，其他成员就踩着他们爬进爬出。相比之下，老骨对主人们真是恭敬有加。

很会讨好人的老骨肯定不会给初来乍到的三魔小组安排啥活，由得他们各自消化先前得到的情报。即便紫十三尚不能完全吃透老骨的话，但他大概看清楚眼下骨屑滩四分五裂的真实情景。

骨族，一支数量号称七千万的庞然大物，实际上是一群被骨屑滩沙尘掩藏了虚弱的困兽。在七叶世界东征西讨、南征北战的战魔族，其实已经有点外强中干。骨屑滩、浸血原等地皆可谓独立王国，两支亚族又彼此倾轧。

战魔族对亚族的制衡，导致小王国内部危机重重。不提骨族掌权者跟伪装者难以化解的对立，只看六大军团无力自行解决至关重要的魂火供应这一点，就留下无数可供外人插手的破绽。无丝正是借此给三魔创造了进入骷呜堡的机会，他们无意中在骨屑滩微妙而脆弱的局面中站到了举足轻重的位置上。

但机会永远与风险并存。前路尚不明朗，但支撑杀域这一角的残破巨柱，正在三魔面前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这是无法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巨大危机。如果应对不好，他们或许逃不过矛盾爆发中沦为陪葬品的命运。

麻烦比预想中来得还快！幸亏老骨事前交待过这里的情况，紫十三他们才清楚该怎么应付眼前这群气势汹汹的伪装者。

冷冰冰看着蹲在面前的第一个考验——也就是那个名叫冲角的少壮派伪装者头目，紫十三暗笑：“不愧是没见过世面又没头脑的土包子，差点就成了银髅借刀杀人的牺牲品，还无知无觉的在这装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