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将相之和

承圣二年十一月癸未，西魏大军在于瑾的带领下，与梁王萧詧的叛军合成一路，并发占据江津，将江陵东路彻底切断，宇文护攻破武宁生擒当初最早向梁帝示警的武宁太守宗均。消息传到江陵，朝野震动。太府卿黄罗汉听到消息后吓得连门都不敢出，于琼死后继任尚书左仆射的王褒等人的门生和故吏怂恿着国子学里的太学生们到黄罗汉家闹事。

“黄大人呢？”中领军胡僧祐毕竟在当初判断西魏是否出兵的问题上与黄罗汉是站在一起的，这个时候他自然要来和黄罗汉密探对策，胡僧祐从后门秘密进入到黄罗汉的府邸。

“胡将军，您可算来了，我们大人在灶房等您。”黄罗汉的家仆见到胡僧祐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样，赶忙迎上去向他说起黄罗汉的所在。

“”灶房？他为什么会在灶房？“胡僧祐听了之后立刻愣住了。

“我们大人担心有人借势生乱，谋害于他，所以请大人到灶房说话，大人请吧。”黄罗汉的家仆紧张地说着。

“混账话，身为朝廷大员，做事畏首畏尾，一点胆气都没有，真是丢人现眼，去告诉你们家大人，有事就到正厅跟我谈否则的话，就别来找我。”胡僧祐对黄罗汉的表现可以说是大失所望。

胡僧祐的狠话说了出去，黄罗汉也没有办法只好到正厅里来见他了。

“胡将军，我刚才……”黄罗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起来，想要为自己刚才躲藏在灶房的事情遮掩。

“哎，我今天来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这次西魏出兵之事，你我判断失误，误了国事，论罪我们都应该自刎以谢陛下，只不过这个时候，国家将逢大事，我们与其一死了之，倒不如为朝廷，为陛下尽点力气，黄大人你说呢？”

“胡将军对陛下一片赤城忠勇，令黄某汗颜，黄某食君之禄，自然想着忠君之事，只是目下若是王褒等人以此事借题发挥，怂恿陛下治我们的罪，又当如何啊？”

“虽然说西魏不可能出兵是我们的建议，但是最后做决定的是陛下，如果王褒他们提这件事，就是让陛下自己认错，只要把陛下扯在里面，你我就没有被问罪的风险，陛下最多也就是小惩大诫一下也就算了。”

“胡将军果然睿智，黄某佩服，只是我怕的就是王褒等人不肯饶过我们啊。”

“他肯饶过我们也好，不肯饶过我们也罢，在江陵防卫抗敌的这件事情上，咱们都不能再与王褒等人产生分歧。”

“胡将军的意思是让咱们的人在城防的事情上和王褒等人联手？”

“不错，平日里咱们争执一个两个的也就罢了，但是现在存亡之际，朝野上下必须通力合作，否则一旦江陵陷落，咱们不仅身家性命不保，而且极有可能成为国之罪人，遗臭万年啊。”

“胡将军放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行了，黄大人收拾收拾，随我一起去上朝吧，朝廷的事情可不是这帮太学生们能决定的，他们也就能吵吵嘴，真到了军国大事上，不还得靠我们这些人嘛。”胡僧祐和黄罗汉通完了气，便和他一起上朝去了。

西魏军队占领汉津的消息，昨夜就由呈报了梁帝，梁帝也是忧心忡忡，既担心着国家的局势，又担心朝臣们那自己的错误判断说事，让自己威严扫地，所以上朝的时候依然是惴惴不安的。

“陛下，臣请陛下治宗凛、黄罗汉等人误国之罪。”中书散人李博第一个站出来向梁帝奏请，梁帝听完之后看了看王褒等人，竟然一言不发，果然还是这些年轻人沉不住气，先说话了。

“西魏兵乱之事错不在黄罗汉等人，在于王琛，他亲自到边境去探听过，居然还能出错，其罪当诛，但是听说他已经在边境为西魏军队所杀，也算是为国捐躯，功过相抵，朕也不再追究，总之这件事谈不上谁的对，谁的错，大家就不要再讨论了。”梁帝想着把这件事含糊过去也就算了，只是没想到李博这些年轻人根本就看不透皇帝的心思，便站出来继续说着。

“陛下，消息虽然是王琛探听到的，但是黄罗汉和宗凛等人察举失宜，武宁太守上奏，他们还百般数落，因此臣请陛下明察，以正朝纲，让此事中有罪的有责的都能罚当其罪。”

“好一个有罪的，有责的，你的意思是不是也想追究朕的责任啊？不错，万邦有罪，罪在朕躬，朕才是这件事最大的罪人呀。”梁帝终于忍不下去了，必须给他点颜色瞧一瞧了，梁帝的话刚说出口，群臣们吓得再次跪倒在地，山呼着臣等有罪。

“你们都起来，朕都说了，罪在朕的身上，与你们没有关系。王大人，你带着他们起来。”梁帝一下子点了朝廷中最有可能的是当今局面的操控者的王褒，让他来说话。

“陛下如天之仁，愿为天下担罪责，臣等折服，只是臣下以为此时不是谈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如今西魏之军占据江津，已经切断江陵东路，形式危机，应当早做筹谋啊，臣请陛下三思。”王褒自然听出了皇帝口中让他来做调停的意思，便立刻领会，站了出来。

“朕常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你看看，王褒就是朕的旧人，在关键时刻就是能够爱力挽狂澜，就是能分请个轻重缓急，朕看啊，于琼要是活着，也会是和王褒一个样子，你们应该多学着点。”梁帝很会把握分寸，这个时候当然提及于琼是会让王褒一党心怀安慰的事情了。

“陛下谬赞，臣不胜惶恐，臣之所享，皆陛下恩赐，臣敢不竭忠尽力以事君上天恩。”王褒听了再次向梁帝跪拜。

“说的好，王大人啊，你看如今江陵的防卫应当如何布置啊？”梁帝问着王褒江陵的应敌之策。

“臣下以为，江陵欲求对敌兵力不足，只能固城自守以待援军，陛下可急令广州刺史王琳、晋州刺史萧勃等人火速至江陵勤王。”王褒向梁帝进献计策。

“陛下，王大人所言甚是，臣下以为陛下可以召集城中百姓，自王公以下皆守备城池，兵将城内兵马分为三路，以一人统领中军并为总理江陵防务大都督，统帅三军，以一人为都督城东诸军事，一人为都督城西诸军事，二人可便宜行事。”胡僧祐能够对王褒的奏请肯定，令朝野上下都另眼相看，这也出乎了梁帝的意料。

“那依着胡将军的意思，谁可以出任这几个都督职位啊？”梁帝再次试探着他。

“臣以为尚书左仆射王褒王大人曾司兵事，深谙战法，在朝中素有威望，可令王褒为总理江陵防务大都督，尚书右仆射张绾志虑忠纯，晓畅军事，才堪大任，臣以为其可任都督城东诸军事，四厢领直元景亮精通城厢境况，又是将门之后，可出任都督城西诸军事。隽州刺史裴畿、新型太守裴机、衡阳太守谢答仁、武昌太守朱买臣等人皆可为上将，以渡国厄。”胡僧祐这一举荐可是真的够给王褒面子的，几乎将江陵所有的防卫都交给了王褒那边的人，当然也适时的对推荐了两边都不靠的一些具有真才实学的像是裴氏兄弟这样的能臣，也也算是襟怀坦荡之举了。

“王大人对胡将军的举荐有何看法啊？”梁帝仔细观察着王褒的表现。

“胡将军为国抡才，当然是好的，只是谬赞老臣，老臣愧不敢当，老臣久不识干戈，若总领兵事，恐怕难以服众，老臣以为总理都督一职旨在协调稳固中军，统领王公防卫，当今司徒王僧辩之子王颜，出身尊贵，更兼父兄之勇，又是司空陈霸先之婿，若其出任总理兵事不仅能令王公信服，更能督促王僧辩、陈霸先等火速增援江陵。至于胡将军所举荐的城西城东都督之事，臣也以为，尚书右仆射张绾虽有将才，但是他初任内廷，城东防务为全城之重，若其出任都督恐难令军中将领信服，臣以为中领军胡僧祐胡将军久战沙场，在军中威望甚高，可出任都督城东诸军事之职，愿陛下三思。”王褒听出了胡僧祐话里的善意，这个时候他也不是傻子，如果朝廷真的败了，他就算是在党争中取得了胜利，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也想着拉拢朝廷中的另一派来全力对敌。

“好，好，孟子常言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今国家危难之际，方见众卿竭忠尽智之心啊，今日这一出也可以说是当朝的将相和啊！必为天下典范，天下典范啊。王大人所奏之胡僧祐出任都督城东诸军事之事，朕准了，并令尚书右仆射张绾为副，王大人也不能闲着，我看你来出任都督城西诸军事一职吧，元景亮就出任你的副手吧。至于你们所说的让王颜出任总理大都督一职的事情，我看还得思量，毕竟这个时候东边的北齐也不安稳，所以我看啊，还是要指望王琳等人，即任王琳为湘东刺史，令他火速驰援江陵，至于总理都督诸军事一职，我看就先由太子出任吧，既然是要让王公们信服，自然是太子最合适了，至于王颜嘛，也不要在外带兵了，就到大殿里服侍吧。”梁帝有自己的打算，这个时候他可不愿意让王僧辩的儿子再立军功，反而想让自己的儿子在这场战争中取得一定的威望，可是他那个儿子，孝义有余、志勇不足，难当大任啊。可是眼见得梁帝这样安排，满朝的臣子们这个时候也不能有其他的说法，否则会让朝局混乱，这个时候最重要的就是朝廷上下齐心，最忌的就是君臣猜忌。

“陛下，城中之事已经安排妥当，接下来就是城下布防之事，臣以为可在江陵城外设置木障栅栏，抵挡西魏兵马，如此可以折损西魏轻骑之利。”胡僧祐再次提出了自己的对敌之策，确实这次于瑾为了速战速决，先派了杨忠和开府仪同三司胡文伐率领精兵轻骑席卷而来，对付轻骑兵最好的方法就是布下栅栏，这样一来便能阻止敌军的轻骑兵深入，确实个好办法。

江陵的防务自然按照朝堂上定下来的旨意执行着，可是散朝之后的黄罗汉总觉得有些憋闷，虽然他散朝之后还是和胡僧祐说说笑笑的，但是刚回到府中，便开始骂起胡僧祐的娘来。

“老爷，胡大人不是站在您这一边的吗？您怎么？”连黄家的下人都来问着黄罗汉这莫名的脾气倒地是从哪里来的。

“妈的，好你个胡僧祐啊，难怪他那天在我面前正气凛然的，原来是早就和王褒他们穿一条裤子了，怪不得今日李博上书之时只说要治我和宗凛的罪只字不提胡僧祐的名字，他再和王褒唱一出双簧，然后这防卫江陵的大事就成了他和王褒的功劳了，最后再赢得过所谓的将相和的美名，胡僧祐这步棋下得可真是好，真是妙啊，合着算是把我卖了，没我什么事儿啦。”黄罗汉在言语里对胡僧祐充满了不满。

“老爷，胡大人也许就是认为大敌当前，想要为国尽力吧。”黄府的家奴也为胡僧祐鸣不平起来。

“放屁，你懂个屁啊，我和他胡僧祐共事这么多年，他是个什么鸟人我会不知道？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占尽便宜，给我备马，我要进宫去见陛下。”黄罗汉咽不下这口气，便立刻整理了行装去面见皇帝。此时梁帝也在为今日胡僧祐和王褒的事情举棋不定着，正好黄罗汉来了倒可以与他讨论讨论，便在暖阁接见了黄罗汉。

“黄爱卿今日来是有何急事啊？”梁帝问着黄罗汉。

“臣下是来为陛下示警来了，尚书说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如今陛下正面临大患，臣下不得不来提醒陛下，否则臣愧对陛下隆恩。”黄罗汉声泪俱下的向梁帝说着。

“哦？黄爱卿所说的大患是指什么啊？”梁帝侧耳倾听着。

“陛下可知自汉以来危及社稷的其实不是兵乱，而是臣乱，最怕是臣下之间相互串谋，朋扇朝党，蒙蔽陛下圣聪，陛下之前之所以能控御朝局，使得臣下信服，在于朝中势力均衡，而如今胡僧祐有意示好王褒，王褒也投桃报李，结好胡僧祐，两人就任东西城防都督，掌握城中兵防大事，如此一来若此二人临阵勾结交相叛国，到时候这陛下的江山社稷可就会被他们拱手送出去啊。”“黄罗汉竭尽全力向梁帝说起胡僧祐和王褒的坏话来，那梁帝本来就多疑，对王褒和胡僧祐并不信任，被黄罗汉这么一说更是有所怀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