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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虎阵

作者:鸿七龚 | 发布时间 | 2016-10-07 | 字数:10064

“看来你爷爷真的是什么都没对你说啊。可惜他突然惨死,这一场棋还没下呢,就满盘皆输了吧。”看着我惊愕万分的反应,徐星儿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些失望的神情,深深吐了口气。

我刚要继续追问,突然听到远处的石通道中,有一声嗷呜的声音传来,这一声低吼绝对不是猫叫,也没有虎豹那么有力量,比我在清凉山听到的狮虎兽的声音,要差出很多个数量级。但声音中夹杂着一种寒冷的杀气,类似于狼,让人听了不寒而栗,尤其是在这种恐怖的地方。

“是那吃兔子的猛兽回来了吗?”我吓了一跳,跟徐星儿一起看向远处。

“去叫醒墨七。”徐星儿低低地说了一句,已经来不及了。一只小豹子一样的东西,慢慢地出现在我们俩眼前,距离我们不过有30米,嘴里还叼着一只野兔子,嘴角流下血迹。它的额头上有三簇白毛,雪白剔透,眼周毛色发白,两颊有列明显的棕黑色纵纹,耳尖有黑色耸立簇毛,两颊有下垂的长毛。脊背的颜色较深,红棕色,中部毛深,身上点缀着深色斑点和小条纹,腹部呈黄白色,身上的色彩搭配起来竟然有一种黑社会老大的气势。

“猞猁!”我大叫了一声,连着倒退几步。那猞猁看到我,突然灵敏地一跳,驼背弓腰,一下就到了我身边。它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好似嘲弄、骄傲,又好似谨慎、犹豫,还有一种难以解释的熟稔和惊喜。我想一个动物,表情可以这么丰富有内涵,一定是我已经疯到开始胡思乱想了吧。

猞猁这东西虽然外形似猫,但比猫大得多,体重有30公斤左右,体长130厘米,身体粗壮,四肢较长,尾极短粗,尾尖钝圆,属于中型猛兽。猞猁为喜寒动物,基本属于北温带寒冷地区,即使在北纬30度以南,也是栖居在寒冷的高山地带,是分布最北的一种猫科。栖息环境极富多样性,可由海拔数百米的平原到5000米左右的高原。生活在森林灌丛地带,密林及山岩上较常见,栖居于岩洞、石缝之中。

猞猁虽然属于猫科,但性情非常凶猛,食肉,爪子尖锐而锋利,动作异常敏捷。人要是跟这东西打起来,几乎与小豹子打斗起来感觉是一样的。

眼前这只猞猁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我,在我面前犹豫地来回踱了两步。“小罗,别怕,这猞猁它喜欢你。我看我们这次要能活着出去,你就把它给养了!”张自成和墨七他们都醒了,在一边看情况的张自成突然大喊。我心想照片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账呢,正要骂他,突然那猞猁嗷呜一声,扑向了刚刚说话的张自成,速度之快,犹如闪电。

墨七一个旋龟锁扔过去,电光火石之间,猞猁敏捷地向下躲开旋龟锁,一把抱住了张自成的肚子。墨七落空了,又把手里的棍子插入猞猁和张自成之间,想要把它俩挑开,我看到那猞猁的爪子已经插进张自成后背的皮肤里面,张自成疼得一阵龇牙咧嘴,猞猁已经张开嘴巴,向着张自成的肚子就要咬。

我心想我靠,我还没教训这臭小子骗我的事儿,你就要把它给咬死么?心急之下一把就双手掐住了这猞猁的脖子。猞猁可能也没料到我会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给它来这么一下,它放开张自成,翻身一跃,力大无比,挣脱了我的双手,四爪抱住我,张开大嘴上来就咬。墨七一看时机合适了,连忙用棍子从下面去捅猞猁的肚子,没想到那猞猁跟会功夫一样,忽地一跳,竟然趴上我的肩膀。两只前爪压在我肩上,脑袋也趴在我肩膀上,动作非常怪异,好像它是个听话的小孩儿,而我在背着它。但是,60多斤的分量压着我,要不是我以前练过,早就被压趴下了。猞猁尖锐的爪子已经牢牢抓在我肩膀的肉里,我只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对墨七大喊:“我按住它俩爪子,你使劲儿打它脑袋!”

话音未落,猞猁突然收起了在我肩膀上的爪子一个翻身跳下我的身体,眼睛盯住了墨七。我对墨七大喊着:“好机会,快打啊!”

墨七一棍子向它脑袋打下去,下手又快又狠,却听得“咣当”一声,有个东西在空中抗住了墨七的棍子。那东西好像从黑暗里飞出来的一把离弦之箭,又快又准,正好挡在墨七的棍子前。突袭的力量十分巨大,墨七被震得棍子差点脱手。那玩意儿落在地上,却变成软塌塌的一条皮带。

“耿天赐?”我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跟墨七一起看向石通道中慢慢出现的人影,跟猞猁刚才出现的动作一样,不紧不慢,又有些犹豫地晃了出来,满身都是血。猞猁很是聪明,在我们迟疑和犹豫之间,它跟离弦之箭一样,窜进了石通道的黑暗之中。

“是我。”那血人缓缓地回了一声,的确是耿天赐的声音,看他的伤口好像也是遭遇了蝙蝠的袭击,不知道什么时候逃进来的,为什么要保护一只猞猁呢?难道是他打开石通道让我们进来的么?

墨七看明白是他,连忙问:“老师呢?不是跟你一起去找泄水天平了么?”

“我一直都没有看到他。”耿天赐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说话。他走到我们跟前,盯着墨七的水问:“里面有水吗?”

“只有血了。”墨七递过水壶,耿天赐拿来饥渴地喝了几口,仿佛他一直在赶路,赶了很久的路。

“你刚才干嘛拦着我杀猞猁?”墨七问耿天赐,我也心里疑虑,不论什么身份,他也不至于跟个猞猁是一伙儿的啊。

“它已经跳开不伤莫伏,你又何必下狠手呢?”耿天赐微微一笑。

“动物都生性凶猛,你还以为这是我们的小伙伴么?”张自成气得乱蹦,“再说,你是黑的还是白的,我们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看着张自成愤怒的表情,想到刚才徐星儿说的“墨尽天藏”,突然觉得一切是那么有趣。也许爷爷他们在二十多年前布好的一盘棋,中间遇到了什么变故,结果这棋在二十年后出现的时候变得乱七八糟,车马炮各自为政不说,甚至还互相攻击,经常乌龙。

耿天赐并没理会张自成的质疑。片刻宁静后,刚才猞猁逃走的石通道里突然传来此起彼伏排山倒海般“嗷呜嗷呜”的低吼声。

“我靠,这玩意儿不是逃走,是去搬救兵去了!”张自成反应过来,惊悚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虎阵。”墨七沉默了半晌,突然低声说。

“什么?才出狼窟又入虎穴,才出鸟阵又入虎阵!”张自成一听虎阵,身体抖动了一下。“原来,这里不是什么墨家机关城中重要的地方,石通道通往的是一个巨大的猞猁集中地!”

“好像是这样的。”墨七脸色阴郁地点了点头,“看来这里虽然有一些蹊跷,但是我们还在八阵图中。”

“鸟蛇龙虎,遵循八阵规律循环流转。”听到墨七这么一说,我突然恍然大悟。

诸葛亮八阵图中的四个正阵天地风云,四个奇阵鸟蛇龙虎,都在墨家机关城真真实实地存在着。我们遇到的变阵始终遵循八阵图的规律,这是真正的四奇和四正相辅相成,有规律地遵循古法的八阵阵法,不是乱来的。

我们遇到的水,对应的正是四正阵中的云。云由水组成,所以正是古书所说的云垂阵。“云附於地,始则无形,变为翔鸟,其状乃成,鸟能突出,云能晦异,千变万化,金革之声。”“云附於地,变为翔鸟”对应的正是“水阵破,蝙蝠出”。我们遇到的蚺蛇对应的是四奇阵中的玄武,玄武是龟蛇,所以那正是古书所云的蛇蟠阵“风为蛇蟠,附天成形,势能围绕,性能屈伸。四奇之中,与虎为邻,后变常山,首尾相困。”“后变常山”正是我们遇到的石阵。“四奇之中,与虎为邻”正是与石阵相辅相成的这些小豹子啊!

我又想到了青铜门上那巨大的青龙,可是这世界上是没有龙的啊,即使墨家奇养之术再厉害,也不可能培育出龙来。那么,龙阵出现的会是什么呢?这么多的动物,怎么在这里生存,又怎么能活那么久呢?难道这里真的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食物链系统吗?

在石通道的尽头,排山倒海的嗷呜声几乎连成一片,此起彼伏。李天明和徐星儿也大惊失色,我们都有些无助地看着前方的黑暗。这里是石通道,一个狭长的走道,如果我们扭头逃走,肯定是跑不过这些猞猁的。而且我们都知道,后面那是死胡同,刚刚关闭的石门重如千斤。如果我们迎面对战,那么也只有一个结果,就是死得很惨。不能进不能退,面对即将到来的虎阵,似乎还不如身陷蚺蛇和蝙蝠群中,至少那时还尚存一丝生还的希望。

耿天赐比我们都从容一些,他双手抱胸站在我们前面,面对着猞猁的方向,眼光尖锐而沉重。墨七站在耿天赐的旁边,哑着嗓子喊了我一声:“罗莫伏,待会儿我和耿天赐一起对付这些猞猁,你们躺下装死,猞猁不愿吃死了的东西,也许对你们来讲还有一线生机!”

这俩人好像门神站在石通道口的左右两边。这时候我们感觉石通道里面有风吹出来,两人的衣襟开始随风轻轻摆动。耿天赐那破破烂烂的衣服中露出健硕雪白的肌肉,很有点道骨仙风的大侠味道。

“你俩在那儿装什么呢?七哥,没想到你也跟着一起疯啊。”张自成摇摇脑袋,站到耿天赐身后,用怀疑的眼神看了耿天赐一眼,觉得不对,又跑去墨七身后,也学着墨七的模样,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好吧,人固有一死,或轻如鸿毛,或重如泰山。既然不能苟且地活,那就壮烈地死!”张自成也跟随墨七挡在我前面。

看着他们仨,我心想这是要把我当宝宝看待么?我刚要说话,刚才那只逃走的额头上有三撮白毛的猞猁又突然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顺着墨七的灯光,我看到了异常恐怖的一幕。

这只猞猁个头原来并不算最大的,它的身后跟着数十甚至上百只猞猁,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全部都两眼放光,死死地盯着我们几个人。

耿天赐和墨七没有被这情况吓到,仍然端正地站在入口处,耿天赐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拿出来。张自成慢慢退回到我身边,用胳膊肘捅了捅我说:“你现在装死,还来得及!”

“去死!不过很遗憾,我还有一笔账没跟你算。”我看了他一眼,心想死就死了,也别死得那么没气节。此刻也把双手抱在了胸前,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站在了他的左边。

“你猜,它们是会先咬断我的喉咙,还是要先啃我的大腿?不会咬我屁股吧?”张自成话没说完,为首的那三撮白毛突然“嗷呜”叫了一声,这是发动进攻的号角。这一声之后,它身后所有猞猁,都跟离弦之箭一样向我们冲了过来。

李天明吓得拿出手里的绿光皮鞭,“噼里啪啦”一阵乱甩,徐星儿也拿出了墨七的旋龟锁招架。他们都有武器,我和张自成却没有,只能两眼一闭,等待猞猁军团扑上来将我们撕成碎片。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些猞猁,跟看不见我们一样,竟绕过了我们去攻击李天明和徐星儿。很快,李天明被几只猞猁团团围住,本来就已经非常虚弱的身体早就招架不住。他大腿上的肉已经被猞猁扯得干干净净,露出两只血淋淋粘着一点儿皮肉的大腿骨,肠子肚子全部都被猞猁扯了出来,脸上也没什么完整的皮肉,整个人被训练有素的猞猁瞬间变成了真正的骷髅,轰然倒在地上,只听得见骨头落地的声音。饥肠辘辘的猞猁,仍然没有放过他的骨头,用舌头舔食着上面剩下的皮肉。

看着面前的场景,我一下子想到河里面那些被水冲刷干净的白骨。第一次看到这么惊悚的食人场面,我吓得腿有些站不住。

张自成看到李天明的惨状,连忙冲到徐星儿身边,一把拉住她扯到我身旁,哆嗦着说:“不管这是我真媳妇还是假媳妇,也不能让她这么死了,对吧七哥?”

墨七还没回答,我们脚下突然一阵猛烈晃动,周围的石壁又爆发出巨大的声响,耿天赐大喊:“跟我走!”一手伸过来牢牢拉住了我向前跑去。

这回眼前的情景真的好像是盗梦空间了。随着石头剧烈地腾移挪动,我们头顶和脚下所有石块都好像活了一样,开始无规则地运动,时不时地上面出现一个石块凸起,或者下面出现一个大洞,或者左边鼓出一大块石头,或者右边凹陷出一个黑窟窿。这场景好像是在电子游戏厅玩魂斗罗,我和张自成完全看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迈开的步子,就这样被耿天赐拎着上蹦下跳,时而左拐,时而跳下石窟,跟打滑梯一样不知滑落去哪儿。我们都机械地跟着耿天赐,完全不知道下一秒该做什么样的动作。刚才偷袭张自成的三撮白毛没有跟着那些猞猁一起,它一直都在我们的最前面,玩命狂奔,速度很快。

大概一根烟的功夫,耿天赐带着我们向着一个石窟窿里用力一跳,这一次滑动的时间比较长,一阵眩晕之后,我们都摔在肉呼呼血腥无比的东西上。黑暗中我用手一摸,是大蚺蛇的尸体!我们竟然出来了!

张自成兴奋地喊着:“我们居然破了石虎阵!可惜没有摔进想象中的墨家机关城里,而是又摔回原来的地方。”我们几个筋疲力尽地坐在刚刚进入石阵的地方,又看见了远处那三个巨大的青铜门。蝙蝠没了,石壁慢慢恢复了平整,一些新的墨语被翻了出来。我想如果这里有水流过,那正是我在水中看见过的情景再现。

我们都大口喘着粗气,那三搓白毛猞猁也气喘吁吁,乖乖地趴在我的身旁,既不攻击,也不逃走。我发蒙地看着耿天赐。

“为什么石阵突然开了?为什么我们能逃出看似绝对没有生还机会的虎阵?为什么那些猞猁不袭击我们,只袭击秦墨?为什么这东西不攻击你?”

“妈的,抢了我的台词,我不重复了,你回答!”张自成“呼呼”喘着粗气,大声质问耿天赐。突然他的眼睛直了,“我靠,我假媳妇呢?跟丢了!”

我左右一看,四下没人,心里又是一阵冰凉。

“妈的,不管真假,徐星儿又死一次。”张自成这次没有那么悲伤,只是满脸沮丧。

“她在呢。”墨七挑起手里的棍子,指着距离我们比较远的地方,正是徐星儿,她正大头朝下趴在重重叠叠的蚺蛇堆中,凌乱的头发四处披散。

我和张自成连忙跑去,没到她身边就差点被熏死。这丫头身上什么味道啊,感觉好像是从蚺蛇尸体最底部爬出来一样,太臭了!

张自成转过徐星儿的脸,突然“妈呀!”大叫了一声。我凑过去一看,也是大喊了一声:“我靠!”。见了鬼了,这个徐星儿又变成猪头了!

“又中毒了?”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她。没可能啊,不是老潘的毒才有那种效果么?

“这个是真的,石阵里面那个是假的。”张自成把手放在徐星儿的鼻子前,突然鼻子一酸,转身抱住我哇哇大哭。

“我媳妇没死,真的没死!”

“抱我干嘛!”我用力推开他,“要抱抱你媳妇去。”

“她现在太臭,又太丑……”

“那也是你媳妇啊,你他妈不会说话跟放屁一样的吧?不,你就是这样的人,说话就是放屁,骗子!”

我正破口大骂,旁边的徐星儿突然一阵猛咳,吐出一大口黄水儿,坐了起来,看到我和张自成抱在一起,竟然勉强一笑。

“太好了,你们都活着啊。”

这个徐星儿的声音完全没有变化,也没有沙哑。我一边被张自成搂着喘不上气儿,一边伸手拉住徐星儿。这手感也回来了,虽然有一些肿胀,但是大小和肉度确实与石阵中那个不同,就是我的小妞!我异常兴奋地看着徐星儿的猪头。

张自成突然打掉我的手,“别碰我媳妇!告诉你,你跟假媳妇一起搂搂抱抱也就算了,我真媳妇你要摸一下,兄弟就再也没法做!”

“什么媳妇?”徐星儿这次的反应倒是跟石阵里面的反应相同,可惜她的脸部表情看不清楚了。

墨七也走了过来,看到徐星儿,脸上的表情有些琢磨不定,他跟我们不同,似乎一直都相信石阵里面那个是真的。墨七有点怀疑地看着这个徐星儿,“你怎么可能没死?那么多蝙蝠。”

“是啊媳妇,你怎么那么牛,想起钻进蚺蛇的尸体里面的。蝙蝠不吃死人肉,它们也不会拔开蚺蛇的尸体,你怎么这么冰雪聪明啊!”张自成不顾徐星儿满身腥臭,在她猪头的脸上一阵猛亲。“下次你再也别玩这种生死时速的游戏了,媳妇,老公心脏受不了折腾,差点为你殉情了。”

“我问,你怎么没死?”墨七仍然是表情严肃,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徐星儿的脸,充满了怀疑。突然他伸出手来,竟然摸向徐星儿的下巴,用力捏了一把。

“干嘛?耍流氓!”张自成又打掉墨七的手。“我媳妇我最知道,这个绝对是真的,脸上没有人皮面具。还有,谁都不许摸她,要不兄弟都没得做了!”

“谁要跟你这种骗子做兄弟。”我又是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张自成突然捅了我一拳。“你说我小骗子,你脑子进水了?我生平最讨厌别人叫我小骗子!”

这一拳突然让我清醒起来,脑子里转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眼前这个是真的徐星儿,石阵里面那个是假的,那么会不会,假的那个说的故事都是假的?我决定再考验一下他,哼了一声,脸色铁青地问他:“你爷爷是不是文革的时候在猪圈里面去世的?”

没想到张自成立刻痛快地回答:“是啊!”

我看他一脸真诚,心说我靠没看出来,难道是骗子中的高手吗!我继续加砝码问:

“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小叔,高深莫测,很喜欢墨家?”听到这一句张自成立刻脸色巨变,变成了一个大写的不高兴。

“提他干嘛?他喜欢墨家,关我屁事儿。难道你和老潘都喜欢ladygaga,你俩就能做朋友么?”张自成脸上的不快越来越明显,我以为他是在掩盖犯下的错,继续不依不饶地说:“你爸喜欢墨家,不是无缘无故的。你爷爷喜欢墨家,你小叔也喜欢墨家,你……”

“够了!”张自成突然对着我大吼。“罗莫伏我对你好,你别误会,是因为我敬重你爷爷,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喜欢你,你别在那里自以为是!你有什么权利去揭别人的伤疤!”

“我靠你个小骗子,我还想说你装成那样骗我,其实早就知道照片上的人是你小叔,照片中的大宅子是你们张家的,你还来个恶人先告状!”我开始气急败坏,压不住火,想到什么可以立刻击倒他就说什么,恢复了争强好胜头脑不冷静的年轻人本色。

“什么,什么大宅子张家的?我小叔?你说照片上那个是我小叔?就是你爷爷留下的照片吗?”张自成越说声音越大,最后几句甚至都喊了起来。

“怎么样?”我得意地看着他的状况,“看你小骗子怎么再继续表演。”

“这是谁告诉你的?”张自成脸色难看地望着我,眼中的充满愤怒和绝望。我觉得有点于心不忍,就算他说了一句谎言,但毕竟一路来舍命保护我,我怎么能就因为这么点小事跟他闹翻呢?

“你媳妇,不是,你假媳妇说的。怎么,难道这是她的离间计么?”

张自成摇了摇脑袋。“实话说,我是有个小叔,但是我根本没见过他,因为他一天神出鬼没的,跟我爸又是同父异母,本来他们也不是很近。听说他没什么正经工作,整天神秘兮兮到处跑。他好像就来过我们家一次,据说是我满月的时候,刚好赶上他有空。他过来抱着我,问我爸给我起了什么名儿了,我爸说还没想好,他就给了一个狗屁建议,我爸一开始还听了,我户口本上现在都是他起的那个破名!”

“张劲成?”我脱口而出。他瞪大眼睛看着我问:“也是那狗屁假媳妇告诉你的么?她知道的还真不少。”

“后来我爸跟他起了非常大的冲突,两人意见不合,因为见不着面,所以还是写信吵起来的。我爸这人钻牛角尖,被他气得生了病,没想到就是这个起因,我爸病得越来越重,我妈想了无数方法,甚至还找了大伯家的道士做法驱邪,无论如何也不见好转。最后,我爸竟因为这次生病饮恨离世了。我妈恨死了小叔,烧了他在家里所有的照片,改了他给我起的名儿,还烧了那些把我爸爸气病了的书信,每天晚上在床上边哭变骂他祖宗八代八百遍。当然,骂的都是我小叔他妈妈那边的祖宗。所以,我从小就没有认过这个小叔,没见过他的照片,更没见过他本人。我只记住了一件事儿,就是他把我爸给气死了!”

“还有,你刚才说的张家大宅子是几个意思?张家还有那么大的宅子?你可别逗了,也不想想,我妈穷的叮当响,就算她不愿意跟张家走动,我怎么说也是张家的长孙。我爷爷要能分到那样的大宅子的一间,还是北京的四合院,那我还至于在清凉山当个小公安吗?!北京的四合院现在都已经上亿了吧!我又不像墨七,不食人间烟火,是潜伏在人民群众中的大侠。”

张自成说得在情在理,我看着他的表情,无法想象这些是他的借口,也许的确是错怪了他。被他当面翻牌,我脸上有点挂不住,又嘟囔了一句:“但是你家祖上是张敬之张老爷子,你也没说。”

“行了,小罗同志,我还说你是罗志祥的亲戚呢。那些已经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儿也是放在嘴边吹牛用的么?我是爱吹牛,但我不至于这么没五没六拿着我们家老祖宗吹牛。再说了,我也不牛呀!”

“张自成的小叔竟然也出现在照片上了,这太巧合了。”墨七一直在听我们两个争论,不禁发出由衷的感慨。

“是,真他妈有点儿像小说,哪有这么巧合的。不过要不是罗莫伏说出来,可能我永远都不知道那个人是我小叔。等出去了,我得找我妈印证一下,我小叔到底长什么样。有点意思,一直以为我是局外人,没想到我小叔竟然进了你爷爷留下的照片!”

我心里想你还没听到“墨尽天藏”呢,就觉得有点意思了么。突然我想到了什么,问他:“清凉山这一代的刑警,一直都是你的管辖范围么?”

“嗯,问这干嘛?”张自成的气好像已经消了,但嘴上仍然没好气儿。

我心里却寻思着另一个事情。

有意思。如果爷爷不死在清凉山,也许我就遇不到张自成;如果没有爷爷临死前那封写给耿家的怪信,也许我也见不到耿天赐。但是爷爷的这些事儿,最后却导致了一个结果,就是我和耿天赐、张自成相识了,并且串在了一起。这是一盘他们多年前就布下的棋!虽然我们这些棋子本身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但是早已被摆在同一张棋盘上。我感觉似乎所有的偶然背后都有一个必然的力量在左右着事情的发展,一切看似巧合的事件背后,都是冥冥之中的一种注定。我正在琢磨着,突然看到耿天赐伸出手摸了一下一直在他身边的那只猞猁,猞猁很乖巧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耿天赐的手掌。

“什么意思?”张自成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这一幕,“墨家机关城里千百年前奇养的猞猁,怎么就能舔你?耿天赐,你知道打开石凳的开关,知道打开石阵的开关,知道大水潭那里蚺蛇的生门,居然还养了一千年的猞猁!不,养了一只可能繁衍了千年的猞猁!”

张自成其实说出了我的疑问。

“我不知道怎么破解石阵,我们是跟着它出来的。”耿天赐摸了摸猞猁的脑袋。

我知道猞猁这东西特别聪明,善解人意,经过训练之后威力无穷,而且动物本身就比人有更强的求生欲望。蚺蛇是低等动物,猞猁就不一样了。如果它们被养在石阵之中,就一定对石阵游刃有余,长年的生存技能使它们已经可以在石阵中并寻找生路了。

“高啊!”跟着熟悉阵法的虎阵成员跑出石阵,如果不是熟悉墨家的兼爱非攻思想,怎么会突发奇想做出这样的选择呢?我不禁脱口而出,“你到底什么身份?这猞猁毕竟是虎阵的,不是你想跟它做朋友就能做朋友的。它为什么不伤害你,好像跟你心灵相通了一样,只是去伤害李天明他们?”

“这不是你们应该知道的事儿。”耿天赐站起来,他身边的猞猁也跟着站起来,扬起了小豹子一样的脑袋,那骄傲劲儿跟耿天赐一般无二。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如果说李天明奇养了狮虎兽,墨七奇养了角蝰,那么这个猞猁好像就是这耿天赐奇养的动物。

耿天赐没理会我们,带着猞猁走到刚才我们逃出来的石壁前。猞猁对着石壁“嗷呜”叫了一声。

想到并没有对我谎话连篇的那个假徐星儿,我走到耿天赐的身边问他:“它们……剩下的那些猞猁,都死了吗?”

“不知道。”耿天赐摇摇头。“如果能深谙墨家智慧,应该可以走得出,八阵变化不离其中的阵法。”说到这,他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忧虑,摸了摸猞猁的脑袋,那猞猁又是“嗷呜”一声,声音中也透出一些悲凉。它和耿天赐就好像心灵相通了一样。

“那石通道的上面是什么?是不是墨家用来搬运石块的通道?通向哪里?”张自成也走了过来,跟着我们一起看向那石壁。

耿天赐没有回答,皱着眉自言自语。

“八阵已元气大伤,如果秦墨他们都来,那他们破城的可能也不是没有。”

“放心吧,无论我们剩下几个人,都不会让他们破城的。他们秦墨能叫救兵,我们楚墨也不是就我和老师两个人。”

墨七也走过来,两只手抱着结实的胸部站在耿天赐的身边。墨七跟耿天赐,有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让我觉得墨七一直隐藏着什么,没有对我和张自成两个普通人说。

这俩背影,一高一矮,一个温暖,一个坚决,一个坚忍不拔,一个神秘莫测,此时此刻,丝毫没有违和感,我可以感受到他们内心深处的坚定不移和同仇敌忾。

此刻的我也觉得浑身热血沸腾起来,爷爷要保护的,不就是墨家机关城么?“墨尽天藏”,无论我们几个有多么不同,身份有多么悬殊,功夫相差多少,我们都有着一样的使命,不是么?

我也双手抱胸,站在他俩的身边。

“要保护墨家机关城就算我一个。虽然我对墨家什么都不懂,爷爷出事儿前,我还在宿舍里玩游戏。这几天跟你们在一起,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有大义和小我的区别,我也慢慢开始喜欢墨家,开始明白为什么爷爷让我把墨藏起来。我愿意跟你们一起保护墨家机关城,就像我爷爷一样。七哥说过,不要乱说信仰这个词,我现在还谈不上对墨家有什么信仰,但是我知道对错真伪,也知道跟兄弟一条心的重要,我一定跟你们并肩作战,血战到底。即使真的死在这儿了,也希望我可以白骨护城,初心不忘。”

“也算我一个!”张自成也站过来,肩膀挨着我,脸上的表情不再搞笑,而是一种大义凛然的决绝。

“我们张家曾经叱咤风云,在无数战争中名垂史册。张老爷子是个了不起的汉子,在我心中一直都有一个屹立不倒的张家寨,也一直都有一个充满侠风义骨的江湖。我相信,墨者就是默默帮助我们改变历史命运,让我们生活地更好的那些人。他们功成身退,隐晦莫深,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侠客范儿。我喜欢墨家,还喜欢七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守护的到底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不能让秦墨那帮没有底线的恶人拿到墨子的秘密。今天有我张自成在,墨家机关城就必须在!我会跟你们战斗到最后一刻,流完我们张家人身体中的最后一滴血!”

“‘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你们有这样的勇气、魄力和坚持真是难得。如果这里墨家的老祖宗看见你们这些愿意为还不知道是什么的秘密付出生命的年轻人,一定会感到特别的欣慰。”徐星儿也走了过来。此刻她长发飘飘,眉宇间英气逼人,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模样,“也算我一个!”

张自成伸手搂住她的肩膀,亲了她的猪头一下,“不愧我媳妇!”

“墨家擅攻守,更擅团队作战,八阵最厉害的是里面资源的调配和协同。只要我们几个联手,未必会输。”耿天赐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释然宽慰的笑容。我们五个面对毫无动静的大石壁,双手抱胸站成了一排。我想,爷爷如果看见此场景,一定会欣慰地说上一句“少年智则中国智,少年强则中国强!自古英雄出少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