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坠崖
看着一众黑衣人的动作，墨卿烟也是明白这些人不会再给自己任何机会，轻叹间，似乎并不打算再作困兽之斗，收回手中的银枪，在一众黑衣人错愣的目光下，忍着伤痛，用自己最后的气力，整了整衣衫，将那早已经散乱的头发别在脑后，随后闭上双目，仿佛在以一种无比平静的方式，迎接死亡的到来。
就这样死去，自己甘心吗？不！绝不！
心中忽然间再次涌现的希望，不知是垂死挣扎还是回光返照，却是不经意间，让她看见了那一线生机。
前方无数黑衣人见此情形，心中也是颇为震撼，纵然身为敌人的他们，此刻眼中皆是一片敬畏，眼前这女子所拥有的气质与魄力，世间罕见，甚至不少人在心中询问自己，若是自己面对同样的情况，又能否做到这般从容？
然而此刻却没有人注意到，墨卿烟的脚步，在悄然间，向着悬崖边上缓缓移动……
不过震撼也好，敬畏也罢，对于这些黑衣人来说，不过是一个小插曲罢了，他们的使命就是完成任务，并不会因一人一事而改变。
“放箭！”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弦震声响起，无数弩箭穿透雨幕，飞射而出，直奔墨卿烟而去，冰冷致命。
千钧一发之际，墨卿烟那原本闭着的双目，忽然间猛的睁开，目光明亮中，却是有一股从未有过的坚定与狂傲，其嘴角微微勾起，划出一道让这些黑衣人永生难忘的弧度。
“若我墨卿烟今日必定命丧于此，那也当由天收走，岂会交与尔等？”
墨卿烟傲然间放肆一笑，脚下一点，身子如蝶般向后跃出，一袭青红交错的衣衫，在空中划出一道璀璨的紫色，宛如夜空中迷魅的流星，在箭矢来临前，坠落下山崖。
只余下那狂傲的笑意，在山间回荡，奏响一曲生死由天的绝唱。
以她的性格，既然能凭着一口气从那山谷内冲杀至此，又岂会轻言放弃？
哪怕已经无计可施，但这世上还有一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道理，既然留在这山崖上是必死无疑，那么她何不妨赌一把，把自己的命交给上天来决定，即便是九死一生，但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要知道她这条命，哪怕还有半口气，她都誓要为墨逸轩报仇雪恨，为这山谷内枉死的上千东墨将士祭奠亡魂！
一众黑衣人似被墨卿烟那狂傲的话语所震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立马走到悬崖边上眺望，意图搜寻墨卿烟的踪影，然而山崖间雨雾弥漫，早已经没有了任何踪迹。
“你们几个，到山崖下面搜寻一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余人的人，清理一下这里，把活着的兄弟带回去养伤，死了的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埋了，然后换好衣服，随我分批返回墨京！”
山崖之上，因为墨卿烟之前的举动，也是一片默然，直到一领头的黑衣人开口道，众人才迅速退去。
“头儿，要不要回禀一下大人，让那边也好有个准备！”
“不必，大人那边自会知晓，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的事情就行，待到完事儿后，我们以后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随着黑衣人的离去，山崖上又恢复到一片平静之中，秋雨依旧，满地的鲜血与东墨将士的尸首，无声的记录着之前那惨烈的杀戮。
两个时辰后，墨京城门处。
天色越发昏暗，乌云涌动下，冰冷的秋风考验着每一个人的耐心，只是比起数十里外的秋雨漫天，这墨京城中俨然两个世界，雨还未落下，却已然不远。
墨方天站在城门下，看着天空中的阴云，面色不由得有些灰暗，右手悄然间覆上心脉处，竟不知何时涌上一种不详的预感。
莫非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
按理以正常的行军速度，就算路上有风雨阻挠，此刻墨逸轩一行人也应该抵达墨京了，想到即将与阔别多年的女儿相见，墨方天脸上也是露出难得的笑意，帝王家自古多无情，故而对于这一份难得的血脉亲情，他才会愈发珍惜。
或许是因为心中的不安，墨方天袖袍一挥，打算呼唤左右出城查探一下大军所到何处，然而就在此时，前方不远处却有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待到临近了却见得墨渊一身是血，一脸惊慌中翻身下马，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来到帝王身前。
“父皇，回京队伍在半路上遭遇不明敌人埋伏，死伤惨重，大皇子当场身亡，皇妹跌落山崖，生死不明，臣儿幸得将士拼死护卫，才逃出生天”，墨渊一身伤痕，话语间更是中气不足，显然此刻的他也是伤势严重。
之前那一场埋伏中，他因为靠近最前方的碎石，在危急关头，几名亲卫拼死帮他翻过碎石，他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你！说！什！么！”
墨方天闻言，刹那间面如死灰，竟不顾墨渊的伤势，伸手一把抓住其甲胄，将他猛的提起，眼中全然是不可置信，一字一句，却是字字诛心般从口中吐出这四个字。
“队……队伍在半路上遇伏，死伤惨重……”，墨渊显然也完全没有料到墨方天的反应竟然会如此剧烈，忍着伤痛，再次重复道。
“混账！”
然而不待墨渊将这震惊的消息重复完，墨方天一声怒喝下，颤抖的松开了手，墨渊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的同时，他自己也是一个趔趄中，退后数步，惊得左右侍从慌忙上前欲要搀扶住帝王，还未临近，墨方天竟是一口血喷出，洒落一地，鲜红得触目惊心，就这样直直的倒下。
“陛下！”
身后文武百官也是被这消息所震，再回过神来时，眼前的帝王就已经吐血倒下，一时间城门处竟陷入一片混乱。
哈哈，真是天助我也。唯有丞相秦华，此刻见帝王倒下，心中狂喜，眼里的激动几乎无法控制，但是很快就被其压下，随后袖袍一挥间，厉声喝到。
“乱什么？都给本相安静！禁卫何在，立刻护送陛下与二皇子回宫，传御医救治，其余官员各自回府，不得慌乱，违者严惩不贷！”
一番话语，说得行云流水，厉声之中，竟隐隐有不弱于墨方天的威严散出，震慑群臣。
没有了墨方天的压迫，他秦华在这墨京城中，就是天！
直到众人散去之后，秦华才转动手中扳指，低头沉吟，良久，他才抬头，招手间便有侍卫上前。
“传本相之命，让各门守将关闭各城城门，封锁消息，没有本相之命，任何人不得进出！”
侍卫领命退下，秦华这才眺望着墨方天离去的方向，眼中的喜色不再掩饰。
终于，老夫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欣喜之际，秦华正欲离去，身旁一家仆却是忽然间躬身上前询问，“相爷，公子那边，要不要封锁消息，小的记得他前几日买了好多礼物，说要待云凰公主回京后，作为见面礼。”
秦华微微一愣，这下人口中的云凰，便是墨卿烟当年出生时恰逢墨京火云漫天，被被认为是凤凰涅槃之火灼烧天空的吉兆，故而墨方天龙颜大悦，取凰火烬云之意，封号云凰。
在当年墨卿烟还未离开墨京之时，秦华长子秦书竹也算是与其青梅竹马，两人关系密切，以至于至今秦书竹都念念不忘，更时常向他这个父亲提起此生誓娶云凰。
奈何世间有太多事，总是不尽人意，秦家欲要成为东墨的新主，便势必会成为墨家不死不休的仇人！
沉思良久，秦华才摇头叹息，脸上露出少有的无奈之色，使得其本就苍老的面容上，一时间尽显岁月的沧桑，成大事者，便要舍弃儿女情长。
“竹儿那里，我会亲自去说，可惜啊，若这墨卿烟是不是东方烨的弟子，否则哪怕是她墨方天的之女，老夫或许还能留有余地，但如今，太过于聪明的敌人，绝对不能留下！”
秦华说完，缓缓转身，眼中方才的喜色尽散，反倒是略有惆怅的背负着双手，带着一众仆从，匆匆离去。
唉！希望竹儿莫要因为此事恨我才好。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墨京长街，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此刻竟一片死寂，不知何时，秋雨悄然间淅淅沥沥而下，清寒中，似传来一声沧桑的叹息。
“孽缘！”
墨京城的城门，因为秦华的命令，在秋雨中缓缓关闭，将整个墨京与外界隔绝开来，就连一些本要出城的人们也被强行留在了墨京城中。
城内一时间怨声载道，毕竟封锁一国都城城门所造成的影响，绝对是巨大的。
甚至不少有急事出城的人还意图闯关，然而在守城士兵的无情刀剑下，除却给那沧桑悠久的城门凭添几缕亡魂之外，却没有一人成功。
对于大多数上位者而言，百姓的死活，从来都不是他们要考虑的问题。
至此城中的百姓也大都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纷纷把自己锁在家中，闭门不出，整个墨京竟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昔日热闹的大街上人迹罕见，几乎成为了一座鬼城。
在这些百姓看来，城门尽管关闭，但终有重新开启的一日，所以他们眼下能做的事情除了抱怨之外，也只能等待。
他们不会在乎东墨是谁做主，能够安居乐业的过日子，便是他们最大的奢望，至于其它的事情，向来是由位高权重者去书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