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凤临边城
天定四十三年，秋。
北荒举兵三十万南犯东墨，东墨大皇子墨逸轩临危受命，亲率五万精兵镇守边关雪羽城，誓要将北荒大军阻拦在雪羽城外。
雪羽城南门，漫天飞舞的雪花陪伴着空无一人而大开的城门，比起北门那血与火交织而出的炽热与壮烈，这里却显得无比的安静。
城门外，朦胧的雪雾里，一青衫女子由远及近缓缓走来，虽执有罗伞，但其丝带束缚的墨发上还是映上点点秋霜，伞下一张不施粉黛的容颜，在风雪里格外清丽，那一双晶莹剔透的黑眼中，带着睿智却又暗含锋芒的目光，倒映着一切，恰似佳人眉间映雪。
“呼，终于到了呢——雪羽城。”
墨卿烟轻舒一口气，螓首微抬，看着头上雪羽城三个大字，露出了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的同时，左手不由得打出一记胜利的响指，这是她师傅最喜欢用的动作。
若非那贪生怕死的马夫在十里外就停下，死活不敢靠近这个战火中的城池，她也不会在这风雪里徒步行走这么久。
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入手处尽是冰凉的感觉，放在鼻尖轻轻一嗅，芬芳里带着一丝刺鼻的味道。
“嗯，战火的气息，看来刚好赶上了呢。”
墨卿烟微微点头，浅笑一缕，带着坚定与自信的神色走进城中。
今日之后，她要用她的方式，告诉东墨，告诉这个纷乱的天下，她墨卿烟，回来了！
身后风雪依旧，正一点一点抹去那一行浅浅的脚印。
雪羽城府衙内，墨逸轩双手撑着案台，俊朗的脸上写满了严肃，一身银甲上沾满了斑驳的血迹，那是他身先士卒的痕迹，目光死死的盯着身前的沙盘，那一条血红的长线便是他们死守数日的北城城墙，而现在，这条血线上已经有了不少缺口。
这一战，是他成为东墨大皇子后第一次带兵出征，但也是最为艰难的一战。
他原以为，沙场不过是奇谋诡计，兵法谋略交锋之地，就如同两人对弈。
但直到亲临战场，他才明白，曾经的书中所学，不过纸上谈兵，真正的战争，考究着人心，考究着血性，太过复杂。
遥想自己当初立下的愿东墨太平的誓言，如今看来，竟显得有些可笑，在这乱世山河中，这样的志向，太难，太难。
我到底还是太无能了。
墨逸轩看着自己的双手，沉思良久，才开问道，“我们还有多少兵马？”
“不足两万！”
“援军呢？”
“遥遥无期！”
一旁的东墨二皇子墨渊同样满脸严肃的看着沙盘，眼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眼下的战况，似乎还不尽人意啊……
“这帮贪生怕死的废物！他们怎么就不明白若这雪羽城丢了，之后便是一马平川，北荒铁骑实力大増，我们又拿什么去跟他们打？”
“啪！”的一声，手中赤色的令箭竟然被墨逸轩生生捏断，随后猛的掷在沙盘上，厉声喝到。
一想起朝中那帮废物，他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曾经为江山社稷操劳的栋梁们，在经历了近十年的安稳日子后，如今已经习惯了享受，犹如一条条吸血的水蛭，没有品尝到鲜血之事，便会在水中拼命游动挣扎，而一旦吸饱了血液，那么哪怕烈火焚身，他们也懒得动一下。
“难道真要放弃雪羽城？”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屋梁，墨逸轩心中只余下一阵无力感。
七日之内，他已经击退了北荒不下十次的进攻，双方伤亡都可谓惨烈二字来形容，但如今他却因为兵力不足，面临弃城的艰难决定，不怪江郎才尽，只叹巧妇无米。
“启禀将军，门外有一女子求见。”
正当墨逸轩感到绝望之时，一名士卒迅速走进堂内禀报。
莫不成又是哪家的孩子在战乱中走散了？
“不见！”墨逸轩闻言，没有多想，挥退士卒。
眼下正是他头痛的时候，哪有功夫去管什么女子？
“阔别十年，难得回来，没想到大哥就将我拒之门外，可真是伤人心呢！”
不待那士卒退下，屋外便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声，戏谑中带着几分故作幽怨的熟悉，瞬间涌上心头的惊喜与期待竟使得墨逸轩浑身一震，眼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在一众将领疑惑的注视下，大步走向屋外。
屋外，墨卿烟立于风雪之中，当墨逸轩大步走出屋子时，她便满脸欣喜的笑容迎了上去，在墨逸轩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之前，给了这个分别整整十年的大哥来了一个充满温暖的拥抱。
果然，还是大哥的怀抱温暖啊，墨卿烟在心中暗暗怀念。
“大哥，别来无恙！”贪婪的享受着墨逸轩身上那让人心安的气息，十年的思念被她淡然化作了一句话简单的问候，没有海誓山盟般的壮烈，却蕴一家团圆亲情的融洽。
“卿……烟？！”感受着怀中少女那溢满而出的思念，墨逸轩竟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好半天才吱吱唔唔唤出墨卿烟的名字。
难道是我这几天太过劳累，出现了幻觉，亦或者这是在做梦？
直至此刻，墨逸轩似乎还没有接受墨卿烟归来的此刻，正拿着手掐着自己脸上的肉，看有没有痛觉。
耳旁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墨卿烟缓缓松开手，抬头看着如今只比她高出半个头的墨逸轩，温柔一笑，脸上还浮现出如霞的红润，比起城门外傲立风雪的清冷，此刻的她尽显小女儿家的姿态。
尤其是看见墨逸轩那拿手捏自己脸时的样子，那还有半点身为东墨大皇子的威严。
墨卿烟也是噗哧一笑：看来如今自己这个大哥在自己面前，与当年还是没有半点变化。
她知道，哪怕如今的自己与墨逸轩都不再是儿时模样，但那骨子里的血脉亲情却是从不会让陌生这个词出现在他与她之间。
他们之间只需一句简单的呼唤，便是最融洽相逢。
“卿烟你怎么到这边城来了？”在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自己做梦之后，墨逸轩眼中也是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惊喜，看着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然长至亭亭玉立，只道岁月如梭。
银甲寒衣上，那斑驳的殷红，是浴血边关的痕迹，昔日轻狂的少年，如今也已成为一国皇子，成为了沙场上保家卫国的将领。
“当然是来帮大哥你渡过眼下难关，”看着墨逸轩脸上的疲惫与憔悴，墨卿烟心中只觉得有些刺痛，若是自己早些来的话，或许大哥就不会如此辛苦了。
不过既然如今自己已经回来了，那么有些负担，便需要用她的肩膀，去替墨逸轩扛起来。
“卿烟莫非你有退敌良策？”听到墨卿烟这句话，墨逸轩也是猛的眼前一亮，他可没有忘记自己这妹妹这些年究竟去了何处。
“谋定四海，唯隐东方”，身为隐士东方烨唯一的弟子，墨卿烟虽然才出师下山，但是对于墨逸轩而言，他有足够的理由相信墨卿烟在眼下几乎必败的局面下可以退敌制胜。
“如果不出我意料的话，大哥你如今所剩的兵马已经不多了吧？”
一旦提起正事，墨卿烟也是瞬间变得严谨了起来，眼中不时闪过的睿智与清明，在那一席青衫飘然衬托下，虽未亲历沙场，却使得此刻的她竟有了一种御敌千里的大将之风。
自己在苍山上的辛苦了十年，不就是为了今朝的力挽狂澜吗？
“嗯，不错，我在此坚守了七日，所率的五万精锐，如今只余下两万了，不过若是卿烟你需要兵马的话，我可以把这两万精锐全部交与你调遣。”
墨逸轩眼中带着几分无奈，点了点头，告诉墨卿烟这个残酷的事实，虽是军机要事，但对于她，墨逸轩选择了完全的信任，不需要任何理由的信任！
“欲退北荒大军，何需两万精锐？”墨卿烟摇头，自信一笑，犹如胜券在握。
听得墨逸轩说出军情，墨卿烟的心中早就有盘算，又或者说，这一计也算是她临行前，东方烨送她的礼物。
一想起自己哪个师傅，墨卿烟也是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谁也想不到平日里那样一副不苟言笑，远离人间烟火的人，结果在自己走时，竟哭得像个孩子。
“那要何物？”墨逸轩微微一愣，故作一脸疑惑道。
墨逸轩其实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此刻是在故意卖着关子，可他也就偏偏愿意入套，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在墨卿烟身上从来都不吝啬宠溺二字。
“四个字！”在墨逸轩的注视下，墨卿烟袖手轻挥，伸出青葱般修长的双指，将一朵徐徐飘落的雪花拈在指尖，巧成一幕袖手拈雪来，随后一字一句道，“请！君！入！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