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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雨影唤(一)
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既耕亦已种,时还读我书。穷巷隔深辙,颇回故人车。
欢言酌春酒,摘我园中蔬。微雨从东来,好风与之俱。
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
—陶渊明《读山海经·其一》
安城的竹幽巷有着古雅的灰色古屋,一排排,高低不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色昏暗,整齐的黛瓦上响起细碎的雨滴声。白云披了一身黑纱,显得有些憔悴。风夹裹着小巧的雨丝左一窜右一跳,硬生生的撞上那静谧的门窗。
路上形形色色的雨伞撑起,雨丝斜入衣襟。精美衣衫的妇人不由得提着裙摆,抱怨两句:“这什么天嘛,都下了个把星期了,还没个消停样。”
窗台上的灰色卷毛小猫蜷缩着身子,盯着外面的行人看,细细的毛被雨丝点湿了些。一双手伸出窗外拉上了窗户,雨丝便被隔开了。“这里有些凉,进屋吧。”清凉的嗓音里带着浅淡的笑意,说着抱起小猫,走向屋内。
小猫被放到了舒适的软垫上,那双宽大温暖的手掌拿着毛巾帮它擦着雨水。前者很是幽怨的看着男子,半晌,用小丫头的声音嘀咕了一句:“我要出去玩。”
男子手微微一顿,继而笑道:“好啊。”
“那你把那个老家伙弄回去,你看看,外面都下了几天了。”
“这个……”男子眉头微蹙,看了眼里屋,道:“他回去了这里依旧会下雨的,法器丢了。”
“什么!”小猫顿时坐直了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后,“唰”的一声窜进了里屋。男子抚额叹息,这不用想也猜得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果然,没一会儿,里面传来喵呜的声音,以及那恶狠狠的抱怨声:“你这个老家伙,我咬死你,蹂躏死你,你个扫把星!”“哎呦,我的腰啊。”老者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叮叮当当乒乒乓乓,男子无语皱眉,他的家当啊。
门是开着的,门板上传来敲击声。男子回头,见他的邻居小弟正探出了头使劲朝里面看。
“苏医生,你家出老鼠了?需不需要我帮忙?我跟你说啊,我最新研制出来的灭鼠药很厉害的,保证一吃便倒—”
“不,不用了,我这没有老鼠。”白痴猫有一只。苏南炎讪讪笑着,这都遇到了些什么人。
那头发乱糟糟的小子一听就泄了气,有些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低喃道:“这样啊,那有老鼠一定要找我啊。”
“嗯,好。”
那小子刚把头缩回到门板后,又忙伸过来,咧着嘴笑道:“记得找我啊。”
“……”
苏南炎的这位邻居小弟上官风琦上大二,学校离家近,整日再家里弄些制作,跟动物植物打的火热。偏偏他这个中医生最喜弄些草木种植,于是,他家后院成了,这位小兄弟的试验田,草木惨遭“毒手”数次。
是夜,城市里灯火通明,巷子里显得寂静了些。雨幕低垂,毫无停歇之意,可城市,依旧喧闹。
女孩打着伞走在街道上,微微低垂着头。步子便是被拖着走似的,有些摇晃。一不小心,撞上了路上行色匆匆的人,水果掉了一地,妇人的声音惊起在耳旁:“你这姑娘,走路也不看着,真是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孩惊慌的道歉,声音越来越低。忙俯身帮忙捡水果,委屈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待人影离去,女孩收起雨伞,匆匆的跑开,抬起衣袖在脸上擦拭着什么。
“咳咳咳。”有声音从巷子里传来。女孩有些疑惑的停住了奔跑的脚步,摸了摸脸上的雨水。有些害怕,同时也带着关怀。那巷子不远处有盏路灯,灯下蜷缩着一个人,身旁是稀疏的行人。
要不要去看看……莫名其妙的,有什么在催促着自己走向那个人。女孩身子微微动了动,便迈出了步伐,目光中有着呆滞。
“你……”
再次回过神时是那人的声音带着疑惑的想起在女孩的耳旁。“哦,那个,你,这里下着雨,你待在这里没问题么?”女孩有些无措的问着,她也不清楚怎么鬼使神差的走了过来,只能硬着头皮言语。
“没问题。”声音不大,还带着微微的害怕。
女孩认真的看了眼蜷缩的人,才注意到他穿了一件医院病者的衣服,脸色有些苍白的低垂着。一种同情的情愫在心底化开,慢慢蹲下身。原本难过的面容绽出静美的笑容,递过去,一柄伞。“你赶紧回医院吧,你的家人会担心的,来,把伞拿上。”
空气静谧了一瞬,那人抬起头看她。脸上是斑驳的泪痕和飘飞的雨丝交错的印记,苍白的面容上是精致的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孩子。女孩见他不动,便伸手要将伞放到他手中。
“别碰我!”那人猛地退后一步。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的。”女孩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手背时,一种超乎常人的冰凉感传来,这是,夏季呀……“那好,我不碰你,你自己回医院,这伞,记住打上。”女孩将伞放到地上,站起身走了。拐角处,回头看看,他还是没有拿伞……
次日凌晨,“嘟嘟嘟。”
电话不知道响了几遍,女孩揉揉鬓角,难受的爬起床。捞起电话,“喂,哪位?”
“小瑶,我们之间的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她?”
凌瑶听出来人的声音,沉睡的眼睛瞬时清明,只是头疼的厉害。深深的吸了口气,掩下浓厚的伤痛感道:“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啪。”把电话放回原处。分手后的最后一句话,凌瑶心疼的想着,此后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了。
前几日的疾病还没好,现在的感冒接踵而至。
昏昏沉沉的捂着被子不知道睡了多久,凌瑶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吸了吸鼻子,觉得呼吸都难受。洗漱的时候想起以前的外婆经常去看的一个中医药店,貌似叫,安草堂。
凌瑶不喜欢那医院里的繁杂程序以及难闻的味道,便简单梳理了下朝竹幽巷去了。
安草堂内甚是幽静,外面的行人也是屈指可数。
凌瑶站到门口处敲了敲门,堂内正看书的人抬起了头。温和的笑四散开来,“是来看病?”
凌瑶礼貌的笑笑,腼腆应着:“嗯。”
“老爹,帮忙把帆玉锦拿出来下。”苏南炎朝里屋唤道,又转身拉出了桌子对面的木椅,对着凌瑶道:“请坐。”目光有一瞬掠过她的手指。
“嗯,谢谢。”凌瑶刚坐下。便听到里屋里哐哐铛铛的声音,微露疑惑之色,苏南炎则是黑线万丈。
“南炎,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急促中带着欣喜的声音从他的邻居小弟口中窜出,声先到人随之到。帆玉锦都被揉成了一团,而且抓土的手印啊。苏南炎那笑的叫个勉强,“是,就是这个。”无力的咬牙切齿。卷毛小猫用爪子挑着牙,在房梁上嘿嘿笑着,典型的幸灾乐祸。
苏南炎接过帆玉锦,将其翻转放到桌上,手指在锦下轻轻一滑,污渍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种变化,只有卷毛和举步跟出来的白胡子老者知道。
“老头,你慢了一步哟,哈哈。”上官风琦笑得得意,平日里老头都批评他只会捣乱,这次总算献了殷勤吧。
老者对着少年无语之甚,摇摇头低声道:“孺子不可教也。”
“哼,老迂腐。”上官风琦暗自吐舌不服气的反驳了一句,又忙溜进了里屋去拾掇他的花草。
苏南炎尴尬的对着凌瑶笑笑,“家事,让你见笑了。”
“没有没有,这位医生还不知道如何称呼?”凌瑶觉得面前的人很是温和,模样也甚为年轻,与之言语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叫我苏医生就好。来,把手放到这上面。”苏南炎指指帆玉锦,笑言。
冰凉的触感从手腕传来,很是细滑的丝绸玉锦,凌瑶微微发怔。这样的诊治方式,以前还没见过呢。
片刻,老者忽地面色一白,不由出声:“殿—”
“喵呜”一声猫叫传来,在凌瑶的疑惑的目光下,老者忙改口:“店主,我进里屋看看熬着的药。”
“好。”苏南炎淡静的笑着,带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老者转身离去。片刻后,眸光微亮看了凌瑶一眼,笑道:“轻微的小病,我给你开些简单的草药,在这里熬制,你一天来拿一次,三天即可。”
“嗯,谢谢苏医生。”
卷毛爬在房梁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凌瑶的手指,以及那帆玉锦散发的淡紫色薄光。那是,凡人看不见的光。翘起嘴角心道:有意思。
凌瑶交了钱之后便回了家,等到下午便可以来拿药。
外面的雨不大不小,却绵绵不绝的继续下着。卷毛累了,打了个打哈欠,用爪子拍了拍口,一跃跳到了桌子上,跳到一个小篮子里继续睡。
“哇,这只懒猫又开始睡了。”上官风琦用沾着泥土的手指戳了戳睡觉的卷毛。
猫急了也会咬人的,卷毛闭着眼睛装作没感觉。
“你别招他,小心它咬你的。”苏南炎瞥了眼上官风琦,戏说着。一边用小秤秤着草药,一边利索的包起来,放到一旁。
“是么?”上官风琦咧着嘴嘿嘿的笑着,他那拖长了声音的问句表明他在挑战猫的极限。戳戳猫身子,扯扯卷毛,揪揪猫耳朵。
好吧,你可以去死了。卷毛忍无可忍,便不必再忍。“喵呜。”猫叫了一声后,紧接着,“南炎!”
鬼叫什么,本猫爷还没咬出血!卷毛很得意的舔舔爪子,很有血腥的感觉。只是,下一秒,“呸呸呸”,这什么手指,一手的泥土!卷毛跳出篮子,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里屋,去床上睡!
上官风琦盯着那猫看了眼,真怀疑那是人还是猫,脾气真大!
“都说了不让你去招它的。”苏南炎笑着递过来了个毛巾,“擦擦手,赶紧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家里没人,我爸妈长年在外,就待你这,挺好玩的。”上官风琦接过毛巾,总感觉眼前的人似曾相识,这个草药堂也很熟悉。
苏南炎微怔,以前都没刻意问过他的家庭,想到孤单一个人在家的感觉估计也不好受。便道:“好吧,你要想来随时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