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皇室孪子
金钩光错，炎日饱盖。一列黑色马车在烈日下排了长长的一队，而一旁身着赤红单衣，外套深黑色皮甲的神威营禁军，手执银枪，神色警惕，不时在车队中来回巡视。
林舒航骑着高大骏马，也在长长的队伍中来来回回，时不时抬头望天，沉思了好一阵。
此时，听身后不远处稍有动静，林舒航警惕地回眸望去，待看清前头人时，林校尉一口大气险些憋在胸口，再也呼不出来。
只见烈日之下，在九城兵马司府兵和神威营禁军严整戒备，气氛紧张兮兮之下，一身蓝色官服的威麟校尉大人神态悠然自得，和身着一袭紫色锦缎面色平静的瑞王府世子，共着一把青色油纸伞，如闲庭散步般地朝此处缓缓行来。
“林校尉，辛苦你了。”威麟校尉大人悠悠然低头，笑道。
林舒航吸了一口长气，抬眸神色幽幽道：“不辛苦，请问威麟校尉，您有何事？”
“没有啊，本校尉只是随处逛逛，”威麟校尉大人抬头，瞥了眼头顶烈日，抱怨道：“唉，这天气估计又得愈来愈热了，唉，本校尉从来都是最讨厌炎炎夏日。”
随处逛逛啊······林舒航长叹一声。果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啊。
刚才他们兵马司老司府大人到这儿来，到处的找威麟校尉墨子卿，谁知一阵好找之后，却听有人说威麟校尉出现在景德书院里头······老司府生了一肚子闷气，谁知他一回头，墨家大公子的随从在半空中飘了下来，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大公子有事找五公子”之后，老司府即刻笑得眉眼生花，语气诚恳几乎客客气气地将墨大公子的随从送走，嘴里还不停地说什么“大公子平日里忙好不容易有空就和墨家五公子好好聊这边没什么事的”云云。
唉，不怨别人啊。林校尉又郁闷地叹气。要怪就怪自己没有生于一个显赫世家，没有一个人人敬仰的牛逼大哥。
“这天气······唉，真是为难威麟校尉了。”
“不为难，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应该的。”威麟校尉语气一本正经，神态却悠然不得，步态更像乌龟似的慢吞吞，丝毫看不出有那么一回事。
“······哦。”
“墨五公子——”不知路上有谁大喊了一声，校尉大人墨子卿挑眉望去，“谁啊？”墨子卿微眯着眼睛，盯着前头衣饰华贵，遥坐于马上，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秀气少年。那两秀气少年一见墨子卿朝他们俩望去，倏时兴匆匆地朝墨子卿遥遥挥手，神态有些傻兮兮的。
“额，他们两个是······”墨子卿冲身旁的陌华公子眨眨眼睛。观这两少年的衣着气度，应该是出身不凡，可这样一对双生子他怎么就从来没见过呢？
难道是······墨子卿抿了抿唇。
“十一皇子、十二皇子。”清上陌华轻声道，不知又想到些什么，他秀眉极不明显地微蹙。
原来是东陵皇室的一对双生子啊。
墨子卿紧抿着薄唇，置于长袖中的纤手微蜷着，缓缓合拢。
“他们今年好像，也是十四岁吧？”听说，这对孪生子出生的那年，正好是东翎氏的铁骑攻入前朝大秦天安城的那年······
闻言，清上陌华霎时低头，怔怔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墨子卿，半晌才低声说：“对，他们正好与你同年。”
“嗯。”
在墨子卿与清上陌华沉声低语的那片刻，东翎皇族的那对孪生子已策马前来，当先一青衣少年率先跳下马来，朗声自报家门：“本皇子，东翎无忧，排行十一，墨五公子叫本皇子十一即可！”
另一个长得与青衣少年一模一样的秀气少年不甘示弱，即刻也从马上跳下，朗声道：“东翎无尘！排行十二，墨五公子便叫我十二吧！”
墨子卿一怔，似是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才朝那两个秀气少年俯身，道：“原来是十一和十二皇子，下官威麟校尉，墨子卿。”
“我们俩知道啊，墨五公子不必多礼，还是······”东翎无忧作势想来扶墨子卿，却被站于墨子卿身旁的清上陌华一个凉飕飕的眼神扫过来，顿时手往衣袖里一缩，语气一弱，“瑞、瑞世子，您、您也在啊？”
墨子卿朝清上陌华递了一个眼色。
你吓着人家小孩子了。
这人也嘚热情了。清上陌华淡淡地瞥了回去。
人家热情关你啥事啊？
碍着本世子的眼啊。清上陌华斜了墨子卿一眼。
墨子卿一时无言。
“不知十一、十二两位殿下，停在此处是······”
“哦，我们是应了九哥的意思，才过来看着这些马车的。”
言下之意便是东翎湛让他们俩过来的，为何要让两个弟弟来看着？是信不过安煦阳他们几个？墨子卿垂眸，眉头倏然一跳。
面前的这对双生子对视了一眼，眸中各自闪过一丝担忧，谁知不凑巧，这丝微小情绪正好被墨子卿抬眸时捕捉到，墨子卿顿时沉声问道：“不知九殿下，现下身下何处？”
“我们九哥他······”东翎无忧犹豫了一会儿，“被我们父皇唤回宫里了。”
墨子卿吃了惊，急忙道：“那这些禁军何人来领？”
“如果我们说，父皇让我们俩暂时看着，墨五公子信不信？”东翎无忧爽朗一笑。
“······不信。”打死他都不会信。
“什么都瞒不过墨五公子，”东翎无尘挠头，嘿嘿干笑两声，转眸对上清上陌华的目光，唇角玩世不恭的笑意微微收敛，“父皇旨意是让瑞世子和墨五公子暂时帮忙看顾些。”
“······是吗？”好随意的旨意。墨子卿扭头犹疑问道：“真的是这样吗？怎么——那么随意呢？”最后一句墨子卿几乎是捏着嗓子问出。
清上陌华偏头状似努力地回想，似乎是在回忆这是多久之前发生的“旧事”，看得前头一对双生子一阵瞠目结舌，半晌，才听清上陌华语气悠闲道：“好像有那么一回事吧。”
“啊？本公子怎么不知道？”墨子卿语气弱弱。
清上陌华偏头又想了想，双生子齐齐抬手拭汗，“好像是你睡着的时候，本世子得到的消息。”
“那你怎么没提醒本公子？”
“觉得没必要吧。”
“······好吧。”墨子卿顿时呵呵一笑。本公子错了，老皇帝其实不随意，是瑞世子您实在太随意。
“不知道······”东翎无忧刚开口想说些什么，话一脱口顿时便被一阵破空声横空截断，一只银白羽箭朝着他直直射来。
“小心！”
“十一——”
厉声刚起，东翎无忧顿时被狠狠地推向一旁，待他回过神来，略抬目，眸色一红，顿时带着哭腔的往回扑去：“十二——”
“全体戒备——”
“帮忙把这兄弟两人送回宫去，拜托了!”墨子卿扭头对着清上陌华道，蓝色广袖中一把长鞭猛然挥出，抖了一下，在平坦的地上震出一道细长的裂缝。
意外突起时，清上陌华第一反应是向着墨子卿扑来，身上戾气微起。此刻听了此话，清上陌华微一怔，沉默不答，复杂的眸光却只在墨子卿手中红鞭上重重一落。
“听到没——”
倏时，无数只箭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喷涌而出。奇怪的是，那箭雨针对的是似乎不是人——那针对的便是他们身后的这些马车了。
“好。”
清上陌华无奈，清澈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又深深地看了墨子卿一眼。一回身，抬手便点了东翎无忧的穴道，东翎无忧眼睛一红，却见清上陌华将他和中箭昏倒在地的东翎无尘轻轻一拎，抬步翩然离开。
这是想毁灭证据？墨子卿眸光倏时一寒。
可缝缝补补不更加错漏百出？如此悍然行事是露出马脚之后背后有高人指点？还是早已东窗事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苍王还是翼王呢？抑或是另有高人······百般思索不过转瞬，墨子卿长手一挥，指着中间一辆平淡无奇的马车悍然道：“所有人守着这辆马车便罢！其他的都不用管！”
本公子还不信了，五百禁军连一辆破马车都守不住！墨五公子纤手轻轻抓住一森然箭羽，恶狠狠地将之折断。
五百禁军一股脑地朝中间一辆马车涌去，那隐在暗处射箭的一伙人似是被墨子卿凶横神情吓到，箭雨顿时一停。
不射了？来啊——你们不是很有钱吗？弓箭白磷不都触手可及的吗？
墨子卿冷笑。
静默不消片刻，银白羽箭又密密麻麻地射来，这时，墨子卿却旋即睁大双眼，破口大骂了一声：“去你母亲大人啊——”
那同样是箭，后面射来的短箭却是密布的火箭——明火在马车上轻轻一落，马车立即便被成块成块地点着。
“着火了——”
“快打水！快救火——”
众人几乎急红了眼。
景德书院西门着火了。
这次，不是有人用白磷故布疑阵，是真的起火了。
这把火烧得极快，且火势猛旺，连成一列烧成一线的马车，在墨子卿等人面前烧得火光冲天，最后马车都几乎看不出原样。
一场急火来得急去得快，烧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原因是墨子卿等人早有准备，在书院各处备好了充足水源，不然这场火真的不知得烧到什么时候。
耳边似乎犹自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威麟校尉墨子卿低头看着手中一截断箭，俊脸一阵青一阵紫一阵白的变幻，最后见他一脸铁青地扭头，身上的寒气愈发浓郁，看得周围的禁军及九城兵马司府兵低着头，心下齐齐一颤。
林舒航站于墨子卿身旁被他的气势所惊，见墨子卿眉宇丝毫不见往日稍带的玩世不恭，却是森凉凝神，犹豫了半晌才轻声道：“刚刚老司府身体不适告假先回去了，而两位指挥使······”
“不要说这些废话！”墨子卿眉梢冷冷在林舒航脸上掠过，“可有伤亡？”
“轻伤十一人，重伤十人，九人不治。”
周围人齐齐长呼了一口气，俄而见墨子卿厉眸扫过，众人皆凛然噤声。
墨子卿将一截断箭紧紧地攥在手中，银白寒光森凉，而他薄唇紧抿着，神色肃穆地立于正中，目光遥遥对着远处。
好。很好。你很好。
此刻，正值午时，头顶艳阳大盛。众人微一抬眸，却见那帝京近来声名四起的威麟校尉大人纤腰挺直，负手而立，隽永风姿无人能及。八面金光四射从远处奔赴而来，皆尽匍匐在他脚底，而他如天人高立云端，神情凛然森冷，目光决然，遥遥地望着——皇城的方向。
众人眯着眼睛仰望着金光中的那人。
墨子卿却看也不看众人，只静静地遥望远方。
那沉潜的眸光似乎越过被抬下的刚刚牺牲的帝京守卫，越过被烧成一片灰黑的连串车队，越过那巍巍皇城墩厚古老城墙，越过金碧辉煌象征着东陵君主至上的恢弘大殿。
薄唇扯开一抹森凉。
断箭，于手中，倏然落地。
半晌，一抹银白，于脚底，悄无声息地化为齑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