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峰怜砍树
甲作自从上次到渔村度假，就彻底喜欢上了那里。好不容易等到又一个轻松日子，他才得以重游西木栈。
上次来抓女鬼，她却再未现身，于是成就了甲作的轻松之旅。不过这回完全没了上次的惬意。一路大雨滂沱，弄得满身泥泞——甲作藏于眼罩下的右眼皮跳个没完——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恶兆！
西木栈最大旅店的老板还记得半年前到这里办案的高级警捕。满头银发，短而蛮横的络腮白胡子，宽大金属护额、黑眼罩，背后兼做巨斧的两门粗重魂能重炮，以及那古怪盔甲，共同组成一位老当益壮精干猛士的形象，让人过目难忘。
甲作的“新潮打扮”并非故意为之。行走江湖数百年，诸多生死考验留给甲作满身伤残，只剩下左眼、右臂、躯干是从娘胎里带来的原装货，而右眼、左臂、双腿已全是义体——皆出自麒麟泊巧工造之手。
麒麟泊的十二位麒麟在灵兽山与十五龙子、帝安宫四凰、蜃龙岛主齐名。这十二位麒麟被灵兽山民间奉为教化之祖，他们各有所长。其中名为范西的那位擅长建筑和机巧之术，曾主持过灵兽山许多非凡建筑的修造工程，跨越㞭㟶峪-灵兽山的悬空索施工总指挥就是范西！这位惊才绝艳的能工巧匠也同其他十一麒麟一样，专设一学堂广收灵兽山弟子，其名曰：巧工造。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甲作做为警捕，对付的都是些心狠手辣的恶徒，有一次就身负重伤！一群六道保不住他性命，多亏顶头上司狴犴与麒麟泊厚朴园的采南相熟，后者正是灵兽山名气最大的神医！这才救回甲作。可惜命是保住了，右眼、左臂、双腿皆废！狴犴又求到范西门下，出面请他为甲作打造了现在这副义体，好让这位功勋卓著的十捕之首不至于残废告老。
巧工造不愧是灵兽山机巧、建筑的最高学府。范西钻研的机巧术其实跟㞭㟶魂炼术中的傀儡一道源出一脉，却又自成体系。傀儡浑然一体，从没听说过七零八落之后还能作为义肢使用，机巧术偏偏就能补上这块空白。
狴犴欠下两个人情，甲作得以从此作为半个机甲人继续警捕生涯，只不过隔段时间就要去巧工造为义体修补调试、更新升级一下——俨然成了范西让学生们练手实践的道具。
刚进西木栈旅店，甲作拖下泥水淋漓的雨披，由小二接走清洗。老板亲自来迎，他已经吩咐伙计去准备捕头最喜欢的酒菜——想生意做得长久，没这点眼力劲和好记性怎么成？
待酒饭上来，甲作敞开怀先灌了几盅——不是想酒，而是为压惊。本是来度假，却不料遇到这么个鬼天气，他心神不宁、眼皮直跳。身为警捕，直觉都十分灵敏，甲作先到这里绝不是为吃喝，他要第一时间搞清楚此地有何异常？
但凡有点规模的酒馆旅店，皆是人流巨大的情报点，而生意成功的掌柜老板阅人无数，察言观色的本领都极好。加上这几天又是暴雨滂沱，来这里落脚的人并不多，个别装束和举止特殊的家伙，老板肯定记得。甲作一问，果然今天在他之前有个女子刚离开。听掌柜的说法，那女子怎么都让人联想起数月前传闻的女鬼！
甲作一听，彻底丢了多年养成的沉稳，心中暗叫：“完了！来晚一步！”
来不及取雨具，刚在旅店坐定的警捕几乎是破门而出！
甲作明白了什么？这地处灵兽山极西的渔村要非说有什么重要东西，只有一样——就是胎果木！“女鬼”专挑这么个天气重新现身，是来砍树无疑！甲作心中暗暗叫苦，本是来度假，却遇上这么一桩大案，还来晚一步！只能希望那胎果木长得结实点了……
可惜狴犴司警捕的愿望注定要落空。来盗伐胎果木的偏偏是个㞭㟶魂炼术的顶级高手，对她而言，弄把足够锋利的伐木斧有何难？
无论是镖军，还是警捕，到一个地方办事，先弄清地形都是基本功课。即便暴雨如注，甲作也清楚记得这里的八街九陌。冲出雨水飞溅的无人街区，一路泥泞狂奔到胎果木所在荒林，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老捕头毛骨悚然！
雷声隆隆，一个黑衣女子独立雨中，胎果木树干已经不见踪影！连树根都被整个刨了出来！
……
窄虎最近几日心中焦躁不安——妹妹已经半月未归。峰怜临走前曾给大哥约了期限：如果五天之内她还没回来，大哥就去修圣毡师尊卧房枕下看看。窄虎几天前已经去翻过妹妹枕下，只找到一封书信，其上仅有一句话：“赶紧带着家小、细毛、大牙跑路，最好让蜃海也暂离宝山集！”
不用想，窄虎也知道峰怜摊上大事了！但他没走，也未告诉妻子、兄弟，只通知了蜃海，却没想到大老板也决定留下。不过蜃海得到消息之后又做了些别的安排——日后若他发生意外，手下该去找何人，连特别信函也一并转交。
又过几天，细毛、大牙慌慌张张来找窄虎——兵符城狴犴司封锁了宝山集所有出口，蜃海已经被抓！衙役正朝他们这里来！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窄虎不知道妹妹到底惹了什么麻烦，但这些天他已打定主意。于是召集妻子，向她与兄弟交待：现在有的一切都是妹妹给的，不能对不起恩人！
简短的家庭会议，或者说绝别嘱托刚说完，狴犴司衙役就已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就拷上窄虎、细毛、大牙拖出去！只有阿媚抱着希壮才不至于镣铐加身，但也被一并带走。
……
灵兽山仅有的十二株胎果木竟然有一棵被人雨夜盗伐！听到这个消息，灵兽山群情激愤，无数百姓誓要让那大胆狂徒以死谢罪。
胎果木不同于一般树木。那是灵兽山的母亲树，整个灵兽族的根！母亲过了千年就不是娘了？生身老母让人杀了，哪个灵兽族能放过肇事凶犯？
兵符城白虎山下的请愿人群短短几日就聚集了超过三百万！灵兽族民间因为一起伐木案件，变得空前团结。这就难住了白虎大帝，当然也让他气急败坏！要等㞭㟶族得到消息赶来，兵符城十有八九已经暴动！
左右为难的白虎大帝很快迎来了第一位够分量的访客——甄有商会副会长之一廉贾[gǔ]。甄有商会在七叶世界声名远播，又素与㞭㟶交好，而廉贾是灵兽山商界的风云人物、出名的大善人，常与白虎大帝这样的一方霸主交往。
廉贾此番前来，确实是受人所托，要为峰怜一行开脱罪名。托他的不是别人，正是蜃海。同在宝山集，又都是乐善好施之人，廉贾与蜃海虽然地位不同，但很是合得来。后者除了经营酒楼生意，也兼营其他，又曾在甄有镖军服役，耳目遍布灵兽山、㞭㟶峪。峰怜这个能把彻底损毁魂弓修复成高级魂器的女子，蜃海很自然就把她与早前名动天下的灵兽山大师姐联想起来——年龄没有出入，又跟窄虎、细毛、大牙那样的蜃沙海流浪儿是旧交，如果还不能认出㞭㟶武圣峰凯之养女，蜃海也根本成不了大商人。他的信送到廉贾手上，甄有高层经过商议即派他做为全权代表，马不停蹄赶赴兵符城。
此时兵符城内乱成了一锅粥，白虎大帝已经派出信使去叫㞭㟶来人善后。甄有副会长的意思他还猜不透——但肯定不是来添乱的。
还是酒言曾经见过的那堵玉墙，白虎正与廉贾商谈，甲作也在这里——不过他的身份已经变成了狴犴司衙役。
甲作真是有苦说不出。难得有机会到兵符城附近放松一下，却碰见这么个倒霉事！看来他以后也不用再去西木栈度假了。
在场的只有三人。甲作是唯一的当事人，他负责解说案发当日的细节。白虎已经听过，廉贾却是刚刚得知详情。三人不知峰怜砍伐胎果木的动机，但都清楚不能真取她性命，否则没法向㞭㟶交待。
峰怜确实出身灵兽山，但她是锻神魔钢最欣赏的徒孙、小锻神奉锤严唯一弟子、过世武圣峰凯的养女、最强圣器炼制者、锻山右路副将，这一大把头衔挂上，峰怜已经不是灵兽山能单方面处置的小角色，搞不好会变成外交纠纷。
事情要真闹大，到时候外面那群聚众抗议民众的利益也难免受到波及。㞭㟶族只要掐断天擎者供货，灵兽山就得白扔一大笔钱。如果㞭㟶执意报复，一怒之下切断商路，那灵兽山得多出几千万失业者！这种后果，无人承受得起。
甲作又复述一遍，白虎听罢还是忍不住火气上顶：“那小丫头怎么如此冲动冒失！？她在灵兽山长到十岁，难道就不知那胎果木根本碰不得吗？”
“现在去怪罪峰怜已经无用，大帝还是先考虑一下怎么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廉贾苦笑着好言相劝，他来只为把事情圆过去。
接上胎果木已不可能，眼下就是要如何安抚民心的问题。既然白虎大帝已派出信使去通知㞭㟶族，那甄有能做的，就是把峰怜在宝山集的善行公之于众，让安居坊的受益者现身说法。同时宣讲两族唇齿相依、不可因此交恶的道理。用这种有点卖国贼意味的行动降低百姓仇视㞭㟶的心理，以此消减民间怨愤，也为㞭㟶出来善后铺路。
想法是好的，可白虎大帝苦等数日，从㞭㟶回来的信使只带回一句话，三个字：
“砍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