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过去与未来

摆了个好大的乌龙！自己丢了太多宝贵的东西！欲哭无泪……

这就是黑铁——不，现在他应该改叫临影了。这就是临影听完扫地之人长长叙述之后的感触。

自从残疾人告诉他此地真名，黑鹰才发现自己从根本上弄错了什么！却一时半会抹不过弯。

“我是你二哥！你师父！昆泰！”这个自称昆泰的人一条腿不方便站立，索性坐在地上喊道！“你和彩衣这一年都跑到哪去了？可让我担心死了！”

他脸上神情毫不做作——这昆泰也认识彩衣？

“你说的彩衣如果是鹦鹉族女子的话，我倒知道有这样一个人，但她半年多前就死了。”黑铁没忍心提起彩衣死前的惨状和不甘……

“死了！死了？死……了……”

昆泰的语气渐渐化成喃喃……震惊、哀伤慢慢浮现。黑鹰刚以为他情绪稳定下来，猛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啊！我无用啊！呃呃呃……”昆泰边流泪边撕扯自己的头发……看他这般狂态，黑鹰也为之揪心……

过了良久……昆泰才重新安静下来，可脸上的自责神情更甚。

“临影，告诉我你怎么了？为什么你认不出我？彩衣死了你竟然也一点不难过？”

谁说我不难过？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难过……黑铁记忆中的事并没多少，用不了太长时间就能讲完。昆泰也不打断它，但脸上的表情随着叙述阴晴不定。

“它们果然把你们卖给了魔蛇……”

“它们？我们？”

“唉……临影你听我慢慢讲。我讲完，你就都明白了。”

昆泰的话始于一年多前。那时，昆泰和临影的哥哥同在甄有镖军，一起在㞭㟶西南与战魔族、虫族作战。师徒加结拜兄弟的三人随甄有镖军奋斗四年，最后却被杀域王立勇武军团暗算。危急之中，三人奉香仪元帅之命冒死突围，给㞭㟶族传递关键情报，不想这一去差点成了三人的不归路！

临影的哥哥幸不辱命，但昆泰从此成了废人，而临影也身负重伤。就是那时候，本是炼山惊鸿楼歌妓、因战事吃紧转而与一众青楼女子照料伤兵的彩衣碰巧救了昆泰、临影，并带着伤重二人重回灵兽山。

与大部队失散后，昆泰虽听说被打残的甄有镖军也败退灵兽山，但他不想让战友们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更不想让那位红颜知己伤心。于是彩衣、临影、昆泰找了个偏僻山中避世隐居。

在炼山期间，临影、彩衣就以音律为媒结成知己。离群同居、不问世事的日子倒也难得，只是彩衣知道临影还挂念哥哥临光的下落，家仇未报，他也终究不能释怀。所以这个女子就单独外出打问，不想却被一群恶霸盯上！尾随到山中意图不轨！

彩衣的呼救引来临影，但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数太多，双双被掳走！等手脚不全的昆泰追来，已经只剩下满地尸首。追赶脚印多日，一场大雨截断所有线索，毫无办法的昆泰只得去找最近的旧交好友，就是这雾索峰鸮目楼楼主“血鸮”。此人虽然行事怪异，但值得信任。血鸮一面收留下昆泰，一面四处探访临影、彩衣的下落。

从临影之前的讲述中，昆泰大概猜出二人被掳走之后的遭遇。临影和彩衣双双被卖到了灵兽山四凶之地的穷奇关魔蛇城。临影成了斗兽，而彩衣的下场应该更加不堪。

落到魔蛇城斗技场的灵兽族和损器都会被抹去记忆，从此沦为它们赚钱、娱乐的工具，至死方休！但也正因为抹去记忆造成的魂能缺陷，许多灵兽族魂能高手发挥不出以前的实力，这才让临影成功活下来。高手对决的凶险很难让普通人看清楚，而魔蛇城要的就是他们以死相拼的血腥、刺激……

血鸮确实遵守了与昆泰的诺言，帮临影、彩衣赎回自由，并把他们成功带回雾索峰。可惜那时彩衣的情况恐怕已无力回天，只来得及见临影最后一面就撒手人寰……这个女子一生多苦难，最后能在临影身边死去，既让人唏嘘，又让人欣慰……

彩衣已去，逝者已矣……感伤许久，临影才问起昆泰今后打算。虽然过去仍记不起来，但他已改口称昆泰为二哥。

“你哥哥临光应该还活着，你们还有家仇未报，不能像我一样。昆泰现在改名笑望云，就只能傻笑着仰望云天，留在此地了却残生了……我看那血鸮似乎对你挺中意，不然他可不会在你身上费那么多心思——先是看好以损器修炼到魂能五级的实力，把你的必死伤势治好；再用彩衣的尸身试探你的本性；又给你重新适应外界的宽裕调整时间，后让你找到提升实力的动机……虽然他用的方法——我真没想到以前的老朋友会跟你这样开玩笑。当时你说这里是阎王殿，连我都被吓到了，差点信以为真……”

“以前的老朋友？”临影一点不觉得血鸮的玩笑如何好笑，他对二哥的这句话有些在意。

“朋友得有彼此欣赏、看中的东西才配称为朋友，这一条没了，朋友也就只是个空乏词汇。我以前性情豪迈，还算有几分本事，但现在……算了，不聊我了。要按我说，临影你不妨投到鸮目楼门下，学好本领再图后事。不过二哥我真没想到曾经传授你的功夫，有朝一日会让你跟这里扯上关系。五弟你可知道——我教你的《寂暮岭风满楼》就是血鸮当年私下给我的。那本书的全名是《寂暮岭风满楼·葬天藏·铁鹫甲》，乃寂暮岭四楼之一的葬天楼鹫族所创。风满楼又名杀手乡，所有功夫概不外传，这也是我当初让你尽量隐藏它的原因。但人算不如天算，你到底还是来了这里。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投身杀手乡——只要你学好功夫，不但家仇有望得报，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番事业。等你真正独步天下，再寻机报复害死彩衣的魔蛇城！五弟以为如何？”

“也只能如此了……”临影黯然回道。

接下来的几天，临影都没再回荒村，一直与笑望云在一起。他对过去的昆泰并无印象，反倒觉得笑望云这个名字更贴切，也更能理解，索性如此称呼。

失去的记忆已由笑望云为他补上大半，但听上去就像是在讲别人的事。过去那个临影的的确确随记忆一起消散了，临影只是继承下来的名字。认识过去，不是要活在过去。看清自己，是要为明天谋划。

眼下的问题，是如何拥有挑战血鸮的实力？最好的解答者仍然是笑望云——他似乎对雾索峰鸮目楼，甚至寂暮岭四楼都非常熟悉，难道他以前也这里的杀手？

“每个人都有不愿揭开的过去，五弟你就别猜了。如果有一天时机成熟，也许我会告诉你。我们就卡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只是我的未来一片黯淡……而你还年轻，立志让自己站到这杀手乡的巅峰吧！”

要挑战血鸮，先要打败他的手下，于是笑望云开始对临影的特训。笑望云曾经是他师父，对临影的实力有清楚认识，再加上对鸮目楼一众杀手的了解，他很快帮临影找到了窍门。

杀手，就只会在不易发现的地方。不单是阴影之下、视线之外，更可能是在熟视无睹的身边，川流不息的人群。雾索峰没有人流，那答案不言自明。向临影一一介绍过杀手们常用的潜伏手段，笑望云让他开始尝试。

先发现，再交手。不论输赢都要仔细总结——如此才能在杀手乡崭露头角。反正杀手并不会做无谓的生死相搏，只有接到任务，他们才会全力以赴。

随着时间推移，找到目标渐渐不是问题，但要打败他们却非容事。不同于临影那种直来直去的斗法——杀手一旦觉得自己行踪暴露，马上就会设法重新潜伏。迫不得已与临影交手，若无法迅速拿下他，杀手又会用各种诡异手段抽身撤离。这些行踪诡秘的家伙攻击手段也很特殊——突然、迅疾，一击即退，绝不纠缠！力求一招致命，见血封喉！以临影的本事，这些刺客要杀他多少次都够了，但他们偏偏不下狠手——大概是血鸮早有命令，否则这群冷血生物才不会与临影玩闹。

暑往寒来，一次次过招，一次次跟笑望云促膝长谈，临影终于熟悉了杀手们的全套本领。这期间，血鸮甚至亲自点拨过临影，每次都让他茅塞顿开、获益匪浅。魂能等级不无提升，但临影渐渐抓到身为杀手的精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要做到这一点，一个普通人拿根树枝都能轻松致人死地！

又一次见到血鸮，他却不是前来指点。领着临影步入鸮目楼，穿廊过堂，绕台越阶，渐渐深入鸮目楼深处。等血鸮停步，一间大厅内，正站着八个黑衣人。

“选一个，杀掉。若成功，你将不再是过去的你。若失败，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鸮目楼主的言语一如既往的简单，且说完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这是阶段性考验？被血鸮留下的临影边想，边打量眼前八人。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这八人一动不动，感觉不到一点外放气息。看了半天，临影也只能随便停在一人前——他纯粹是乱选的。

其他七个黑衣人等临影选定，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厅，只留一人一鹰在此做生死对决。

彼此以沉静内敛的气息相向站好，生死斗随即开始！过去的训练让临影变得沉稳——敌不动我不动。如此对峙许久，谁都没有出手。对方比自己更沉得住气——迫不得已，还是临影率先发难！却换来更加迅疾的反击！

一错而过！临影甚至都没看清对方何时手中多了两柄短刃！就觉得脖子一凉！他避开了直刺眼睛的一击，却没躲掉脖子上的另一下！要不是修习过《寂暮岭风满楼·葬天藏·铁鹫甲》，这一下就能要他小命！

顾不得脖子上的创！临影直接朝面前扑去！目标是大厅中的立柱——对方远比他高明，正面对决临影占不到一点便宜！身为损器，他无法使用杀手们惯常的脱战手段，但可以借助地形重新躲藏。

那黑衣人岂能不知道临影所想？刚躲到柱后，一阵绵密的叮叮当当响起——明显是投掷兵器！对方知道自己在哪里，必须迅速转移！

正要扑到另一柱后的临影刚一露头，一柄短刃迎面飞来！间不容发的一下，临影张开铁喙咬住短刃！猛一甩头，把对手扯得一个趔趄，抓住这难得机会，临影挥出爪子，却击了个空！——对手果断放弃被咬住的匕首，用一个单手撑地接连续筋斗，让过临影这一下。悄无声息落地之前，还随手丢出大把暗器！

又是一阵叮叮当当！这次挨上的不是柱子，而是临影！他挥起双翼挡下，正要反扑，却看见对手也冲过来！而且手上又多出一柄短刃！

一阵狂风暴雨似的拼斗！临影的抗击打能力到底出乎了对手所料！占不到便宜，对方想果断抽身——但他忘了，临影原先并非杀手，而是斗兽！这注定他跟正统刺客的打法不同！

拼命似的，临影全不顾及防守，合身扑过去！

叮！当！噗！嘭！嗤……五声响起！抱成一团的两个先是双双撞柱，再弹开落地，都从地板上拖出一道长长血迹！但临影的血迹是他先前脖颈的伤所致，而那个对手却是从胸前深可见骨的爪洞、裂肉中喷出！他架住了临影一啄一爪，却无法躲掉另一个锋利堪比高级魂器的致命利爪！

临影原本以为对方会像斗笼中的对手那样放弃防守、以伤换伤，却没料到这个杀手选择了招架。就是这点区别，让临影占尽了便宜！

突然身受重创，对方也知道再不快点解决临影，死掉的一定是自己！

同时翻身而起，临影却像是摔进一片迷雾！五感瞬间混乱！此乃邢典招数！这种情况下，任临影如何去看、去听、去感、去闻，都无作用！损器因为魂能缺陷，天生无法克制邢典对感知的攻击！

用双翼护紧要害，临影拼命坚持——只要撑过对手这轮持续攻击，那他就是胜利者！刚才的给黑衣人造成的创伤非常严重，他这种疯狂反扑，若无法拿下临影，或许就会因伤势加剧先一步身死！

万幸！临影算对了……带着身上大大小小几十道血口，临影躺在地板上努力抬头去看——黑衣人已经气绝……

他赢了……

对手看来一开始就对临影的实力有了判断。黑鹰看不出他的深浅，不等于对方无从判断临影。大概是黑衣人自信刺杀术、魂能等级都超过临影而轻敌了——若他一开始就使出惑思魅典来破坏临影的五感，这一战胜负已定……

侥幸，纯属侥幸……但，胜就是胜，败就是败。生死对决容不得一点大意——斗兽笼的生活看来并非全无意义，至少它教会临影敢打敢冲、敢赌敢拼，而且绝不轻敌的制胜之道。

身上几十道伤口必须赶紧处理，《铁鹫甲》虽然防御强悍，却不能帮黑鹰快速恢复。勉强起身，还不等临影走出大厅，一片炫目的血腥红光充斥了整个空间！

勉强回头看去，临影发现那些红色是从大厅尽头几级台阶上的一块石头发出。石头形状与鸮目楼所在的悬空山一样，红光源头也正好对应碉楼上的鸮目单眼！

这……这就是血鸮先前所说的“若成功，你将不再是过去的你”吗？那接下来究竟是什么等着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