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人心之外有天道

有关婚礼的一切仪式在入夜的时刻已经全部结束，筵席也已落下了帷幕，关楚并没有陪丁莲进入属于他们的婚房，他希望在土堡最后的一天能够多陪陪土略，这个亦师亦父的孤独老人。

见关楚没有进入只属于他和丁莲两个人的婚房，土略也并没有催促他，他仔细的看着关楚，一句话也没有说，犹如一个慈祥的老父亲盯着自己的儿子一样，眼神中却饱含着那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懂的情感。

很久很久，两个人依然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互相体会感受着那种微妙的感觉和情感，。突然，土略收回自己的目光一声轻叹道：“以后，一切听从承风的安排，永远不要再回来。”

感受着那一声轻叹，关楚只觉得师傅在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很多很多，犹如挣扎在明灭之间的灯芯，听着类似遗言的话语，关楚重重的低垂了高傲的头颅，随后用力的抬起头红着眼睛道：“您放心，我会的。”

土略欣慰的看着关楚的样子，微笑道：“去吧，不要让新娘子久等。”

关楚没有说话，起身，转身，离开，两滴热泪滑出了这个狂放汉子的双眼。

关楚离开之后，陆承风慢步走过来轻缓的坐下，看着土略不由得想起当初在花生酒店陪着花生大爷最后的那一晚，以及在陆家父亲要走的那一晚，虽然现在知道花生大爷就是身旁的易天行，但是当时内心的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却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是永远也不会磨灭的。

陆承风淡淡说道：“前辈，没有其它的要交代吗？”

土略木然的摇了摇头，然后看着陆承风道：“让他跟着你，我还需要交代别的吗？”

陆承风苦笑道：“前辈，我的处境你也知道，让他跟着我，恐怕也不是万全之策。”

土略反问道：“你觉得除了跟着你，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陆承风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土略见陆承风不说话，继续道：“你既然能然这一群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证明你的确值得跟随，我相信就算没有我楚儿也会选择跟着你的。”

陆承风再次无言以对，是啊，身旁这些跟随着自己的人哪一个不会为了自己而毫不犹豫的奉献出一切，可是自己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

土略再次道：“不管你以后如何安排他，但是现在你必须得带他走，这里不是他刚久留的地方。”

在重新见识陆承风的成长以及王二等人的进步，土略真的不知道以后凭着自己的实力关楚呆在陆承风的身旁会有什么帮助？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

陆承风点了点头道：“前辈，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一个想法出现在陆承风的脑海。

土略淡然的笑道：“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陆承风无奈的道：“他们为我实在付出太多。”

土略指了指自己的心道：“有些事牢牢的记在这里就好。”

陆承风点了点头，良久，笑道：“前辈，要不要再喝上两杯？”

土略道：“能有你陪我喝，两杯怎么够！”

陆承风道：“的确，两杯怎么够我们喝，二叔，你也坐下再喝一顿。”

一直站在一旁的王二没有丝毫的犹豫，坐下就替土略满满的倒上一杯。

自从驼右使加入了陆承风的团队之后，王二以前的工作基本上都被他给‘掠夺’过去了，谁让他以前是血煞的右使，外围的安全问题在他和其他三大护卫的看守下万无一失，而王二现在就真的成了陆承风的影子，不折不扣的影子。

三个人的对饮究竟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陆承风没有在意，只知道金狮和银狼已经替换了驼右使和铁燕在值班。在王二送土略去休息的时候，陆承风悄无声息的打开房门，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着已经熟睡在床上的娜拉，陆承风轻轻的走近，坐在她身旁聆听着她呼吸不由得慢慢闭上双眼。

当第一缕阳光从窗户偷偷的照射进来时，睡眠不深的陆承风已经睁开了双眼，当他低下头去看娜拉的时候，发现娜拉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平静的看着自己。

“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不久。”

陆承风俯下身用手理了理她额头柔软的秀发，轻声的道：“再睡一会儿吧，接下来又是一路奔波。”

娜拉眨了眨眼睛道：“风哥哥，你不累吗？”

陆承风脸上的表情一怔，手上的动作也戛然而止，他想不到娜拉怎会突然这么问他，陆承风笑道：“我怎么会累呢！”说完给她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

“准备好了，我再叫你。”

“恩。”

陆承风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在院子里集合，土略和王二在说着什么，只有在轮流值班的驼右使和铁燕知道，其实他们昨晚并没有睡，在陆承风离开不久之后他们便再度出现在院子里借着月色和美酒渡过了漫长的一夜。

他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大家此刻的心情，虽然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出发，因为现在实在是太早了，他不想这么早就去打扰土家众人，即使他们也已经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当陆乘风带着一群人出现在土堡的议事厅的时候，土瑞正微笑着等着他们。

陆承风开门见山的道：“族长，东西准备好了吗？”

土瑞道：“你要求的怎么会不尽全力，这是你需要的地图。”土瑞递过来一卷很厚的羊皮纸。

陆承风接过地图道：“多谢族长这一段时间的招待……”

土瑞打断了陆承风的话，“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些客套话吗？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再来土堡，你都是土堡最尊贵的客人。”

陆承风一时没有想明白土瑞对他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如此之大，因为之前他明明是有对自己下手的想法，即使现在他能平安的放自己一行人离开，也不至于这么热情，因为他从土瑞的脸上没有看出分毫的虚情假意。然而土瑞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震惊，“这是金家和风家的介绍信，作为土堡的盟友，我相信他们会接受我的好意的，当然，为了你们去金家更加的顺利，八长老昨天已经出发了。”

陆承风疑惑的接过土瑞递过来的两份介绍信，实在是没弄明白土瑞的意思。

土瑞却爽朗的笑道：“承风，不要惊讶，无论是之前的不怀好意还是现在的大献殷勤不过都是为了家族。”

陆承风这才恍然大悟，是啊，一切不过是为了家族，也只是为了家族，在家族的利益和前途之前个人的得失和荣辱是完全忽略不计的。

陆承风道：“希望下次来土家的时候，土家已经焕然一新。”

“那你可不要让我等太久。”此时的土瑞爆发出无比的自信。

土堡城门口。

看了一样荣光焕发完全不像是行将朽木老人般的土略，陆承风知道那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陆承风拉着手中的马缰走近土瑞轻声的道：“土略前辈百年之后能进入土堡的祖祠吧。”

土瑞无比坚定的道：“当然可以，土略在我们心中的影响是你想象不到的。”

陆承风放心的道：“那就好，还有一句话我要送给族长。”

“什么话？”

陆承风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又指了指土堡城门上的那只土龙图腾：“人心之外还有天道。”

土瑞顺着陆承风的手抬头看向那只土龙图腾，在双眼触及土龙的眼睛那一刻，他仿佛一个被剥光衣服的小妇人一样暴露无遗，他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震惊的看着陆承风的背影，细细的咀嚼着陆承风的那句话：人心之外还有天道。

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土略缓缓的转过身体，收回嘴角落寞的笑容，无比肃穆的看着土堡这座古老的建筑，渐渐地，渐渐地他的视线模糊起来，土堡的影响不停的在他的眼前闪烁跳动，终于，土堡不再动了，犹如一道烙印一样永久的烙在他灵魂之上。

回光返照终究只是回光返照，回光返照之后接踵而来的当然是寂灭，一个人在面临极度的危险和死亡的时候脑海中总会闪现出很多的画面，而留给土略的画面是这座不知道在这里矗立了多少岁月的古老建筑，以及这座建筑所代表的象征，兴衰，辉煌和屈辱。土略倒下了，在关楚随着陆承风快马而去的时候，没有任何遗憾，平静的倒在了给了他身份的家族城堡之前。

土瑞抱起倒地的土略没有任何表情的道：“虽然你走得了无牵挂，但是我还是得说，土墩在土堡不会有事，以后就让他替你守灵吧。”

一路上，关楚的情绪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是谁都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如表面的那么平静，陆承风道：“关楚，事成之后我陪你一起再回来。”

关楚摇头道：“我没事，我答应过师傅，从此以后再也不踏入土堡。”

陆承风道：“要不要现在回去看看？”

关楚道：“承风，我知道你是好意，既然师傅和我都知道这一天无法避免又何必要回去上了师傅的心？”

“驾。”关楚双腿用力一夹马腹，策马狂奔。

陆承风看着远去的关楚，再看了看身旁满是白发的大哥陆承清，怎会不知道那种明明痛彻心扉而又无法释放的痛苦，不由得他又想起了逝去的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