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归元法阵
㞭㟶峪，悬空索桥头。
峰怜只身站在故乡与第二故乡的分界线上，回望㞭㟶。六年前，父亲把她领进炼山；六年后，峰怜带着游魂无着的“父亲”离开这片给了她一切的第二家园……人生际遇，谁能料想？也许只有远卜可以，但他也仅仅是命运推手下的一颗棋子，亦无力抗拒。
峰怜并不晓得自己被“赶出”㞭㟶与那个神秘的观星者有关，她现在很想去那片与父亲露宿过的山林看一看，重温下往日温情。父亲赐给她名字的激动、喜悦，她还记忆犹新。就是从那里，峰凯把这个灵兽族流浪儿认作义女，又一步步将其推上㞭㟶魂炼术巅峰。父亲为她所做的每件事，对她讲的每句话，依然历历在目。言犹在耳，峰怜却无法再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怒哀乐……
峰怜想旧地重游，却不敢踏回㞭㟶半步，只能站在这里遥望故土，这全拜一人所赐！
某种意义上讲，易先就是峰怜的杀父仇人——因为她是战魔族。即便顶着㞭㟶第一武圣的头衔，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但峰怜说不清对易先的感受。恨？有。她恨所有战魔族，几至于只有死战魔族才是好战魔族！怒？当然！第一次见面她就踹倒刚刚目睹父亲身死的心碎女孩，第二次见面一言不发就大打出手，把峰怜揍得鼻青脸肿！但恨怒交加之外，对易先的畏惧、佩服似乎在峰怜心中比重更大。
这种敬畏是两场冲突引出的结果。
自第一武圣打人之事疯传开，净菡闻讯赶来。见到好友惨状，她人不大，火气却比天高！立刻就要去找那可恶的战魔族算账！替峰怜出这口恶气！而易先好像长了只“打架斗殴感知器”！怒火中烧的净菡刚走两步，抬头一看！肇事凶手竟然就在门外！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由分说就打在一处！战魔族似乎是铁了心要把欺凌弱小的事业进行到底！越漂亮她下手越狠！越萝莉她揍得越开心！
老锻神熟知易先那脾气——她就像个专找小女孩麻烦的老妖婆！干坏事成瘾的天生恶棍！于是提前安排手下盯紧易先，只要她私下去找峰怜，立即报告！
等这位天天因第一武圣担惊受怕的㞭㟶长者，又一次以远超他老迈身躯承受极限的速度狂奔来……眼前情景差点把饱受煎熬、屡遭刺激的可怜老人活活气死！徒孙和派来跟踪监视易先的人，都横七竖八趴在残砖断瓦下。九尾妖女挂在职业恶棍身上，俩个祖宗正在掐脸、揪头发！丑态百出！一言难尽……
“这……这成何体统！！！”
老魔钢浑身哆嗦，惊怒交加下几乎当场毙命！第二回被迫充当救火队长，锻神盯着易先的目光都泛出浓浓杀意！
因为峰怜被打，魔钢事后好不容易才安抚住其他武圣、奉锤严，和㞭㟶众将士。这才过了几天？易先又给他闯下大祸！净菡不同于徒孙峰怜——她爹可是飞屸烈！㞭㟶老大！任你再厉害，犯到那㞭㟶霸主手上也肯定不够看！易先也不是昆泰——鉴于甄有对㞭㟶的恩情，飞屸烈可以不计较，况且昆泰并未弄伤净菡，而你……你这愣头青，真是活腻了啊！
老魔钢真不想再被那恶棍折磨了。他很迟疑要不要再帮战魔族把事情摆平，甚至冒出一个荒唐念头——这该死的家伙会不会是异族派来活活摧残死他的特务！？
横看竖看，左思右想，锻神始终一言不发，易先也知道事情大条了。不过她也是“受害者”——她本来是要“和和气气”找峰怜谈谈，哪知道在这里遇上个屁股开花的小矮子，一副苦大仇深相，见面就打！
你谁啊你？
更让易先意外的是——这小矮子出奇难缠！峰怜虽魂炼术高超，可魂化授体的功夫不行，抡拳踢腿的活她不在行。净菡可不一样！她比易先小不了多少，但那二百多岁也不白活的！经过㞭㟶西南四年历练，她靠着灵兽山魂化授体术成功晋升魂能八级巅峰！
净菡也不像其他㞭㟶人那样依赖魂器，她贴身近战的功夫相当了得！她体型小巧灵活，身法诡异，快若闪电，出拳下脚又准又狠。净菡围着对手上下翻飞，一出手就从第一武圣身上讨了不少便宜！
易先冷不丁被这个体型跟自己不成比例的矮子突然袭击，还真有点狼狈，不过这两位没一个是软柿子！净菡也很快挂彩！闺蜜为自己出气，峰怜哪能袖手旁观？跟踪易先的㞭㟶卫士也赶来拉架，却被堂堂㞭㟶第一武圣一并揍了……
这一摊子烂事！魔钢真真不想管了！易先看他默坐半天，一声不吭，心中没底，就主动相问——至少也得把那小矬子的身份搞清楚吧。
……
还以为多了不起的家伙，原来是㞭㟶老大的女儿，峰怜的好友。本事还不错，没丢了她爹的脸面，比她那废物朋友强多了。
知道了净菡底细，易先反而不担心了，只对暗自唉声叹气的老魔钢说：“不用你管，我自己搞定。”
随你便！我才懒得插手！锻神话都没回就走了。
第一武圣先打俏姑娘！后揍小萝莉！威武！霸气！㞭㟶人人“称颂”，一时沦为笑谈。武圣、长老们又一次找上锻神——谁让力推易先成为第一武圣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后者却闭门不出，高挂免战牌，任何人来都只得一句：“请便！哪怕你们去找易先决斗，闹出人命！我都不管了！”
面对魔钢近似于抵赖的放任态度，众人也只好作罢。这事说破了天也就是一场打架斗殴，虽然参与人身份特殊，但也犯不着上纲上线，而且㞭㟶长者跟此事并无直接联系，还是让老爷子喘口气吧。
此后，一个找易先麻烦的人也没有。这位恶名远播、蛮不讲理的战魔族第一武圣，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打小孩那是闹剧，自己去找易先理论，谁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飞屸烈当然不怕易先，但他始终无动于衷。也不知道是没得到消息，还是刻意为之。
声名狼藉的第一武圣依然我行我素，不过她罕见地主动去找魔钢谈收徒之事。后者本已想到易先二字就头疼，恨不能乱棍把她打出去，结果一听易先要收徒，马上来了兴致。
原来战魔族那天正要去教训——不！是教导！去教导峰怜归元法阵，却没想到迎头撞见净菡。一个曾经有九尾妖女的“好名声”，另一个坏事做绝，这简直就是针尖遇到麦芒，半斤对上八两！
易先跟峰怜、净菡都算是不打不相识，但她对那个屁股开花的小矬子更满意。教峰怜是受魔钢所托——修复最强圣器，让峰凯复活，对㞭㟶而言都是大事。比起峰怜，其实净菡更对易先胃口，但要收后者为徒，必须得问飞屸烈和魔钢的态度。
费心乏力把易先弄到第一武圣位上，魔钢觉得也该是她拿出平生绝学回报的时候了。虽然易先屡次三番闯祸连累老魔钢，但㞭㟶众人对战魔族的态度已经不知不觉发生变化，第二次打架事件就是明证。要搁以前，易先麻烦大了！过去只因为踹了峰怜一脚，她就差点被群情激愤的㞭㟶人乱刀砍死……曾经对立的族群已经接纳自己，可以开始传授归元法阵了，易先对此心知肚明。
上次她提出收徒意向后，魔钢大喜过望又满心狐疑。虽然目的只为修复圣器，虽然易先不太喜欢峰怜，不想尽心教授——她只答应示范一次，学不学的会全看峰怜自己，但那也算跨出了关键第一步。这试探性的开始，还被易先加了一道保险——要学归元法阵，先要接受她的控制，带上一个特殊项圈。一旦峰怜想把易先绝学私自传授他人，项圈会瞬间发动，佩戴者立刻身首异处！
魔钢对此大有异议，两人意见相左，最后的结论是让易先自己去找峰怜。如果她为复活峰凯愿意接受，魔钢不会阻止，毕竟这是峰怜个人选择，而㞭㟶将受益巨大，况且归元法阵确实不能泄露，否则会破坏魂炼术构建的世界秩序！
现在情况不同了，易先开始主动物色她认可的人，这实在是个巨大进步。既然要开门收徒，易先一不做二不休。她来找锻神，还提到另一人，就是刑百退役、寰氐去职后新晋的㞭㟶第二武圣房新。这下问题来了——易先每收一个徒弟就意味着一位㞭㟶精英被她掌握，即便最终人数不会很多，那也会形成战魔族个人实际控制下的的精英小团体……
目前为止，知晓《计然册·第三卷》的㞭㟶人仅有魔钢自己，易先实际上是用归元法阵暗中绑架了锻神。从初次见面，魔钢就没有选择，处处被动一步步走到现在。所以，锻神决定听其言观其行——若易先动向不对头，魔钢一定会果断干掉她！
翌日，峰怜、净菡、房新得到魔钢通知，齐聚锻神毡。三女不知锻神把并无太多交集的她们召集到一起是何意？她们正在琢磨，那嚣张跋扈的战魔族就出现了。
房新身居高位，知道的内幕多些。她对易先十分敬佩——虽然后者举止做派实在有违武圣言的行准则，但其人确确实实是位帅才。帮助㞭㟶飞速提升实力，易先居功至伟。锻神大人把她们四个都弄来，究竟为何事？边想，房新边担忧地看了看旁边的少女、小孩。
峰怜、净菡对易先的认识，仅限于欺负弱小的暴徒，对这位所谓的“第一武圣”，她们一千一万个不服！碍于锻神在场，又不能发作，同时也更加想知道㞭㟶长者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易先来到，却没有跟三女坐一排，而是在锻神旁边就位——她们对此很有些诧异——前任第一武圣刑百私底下对魔钢可是要让一头的！
该来的人都已到齐，等锻神揭开谜底……
石破天惊！
三女彻底被归元法阵的存在震住了，那反应一如魔钢当初。
归元法阵足可以彻底改变支撑㞭㟶一千九百年的魂炼术体系！身为武圣，房新深知归元法阵关系之重大！她已经不敢再把易先刚才的举动视为傲慢，在其心中，甚至连锻神大人今后都很难与这位头战魔等量齐观！
峰怜、净菡也在消化刚才听到的骇人信息。但……以接受控制为前提才能学到，这实在有点……这个决定不容易，而且必须现在就给出答复，出了这间屋，之前听到的一切相关记忆都会被抹掉！
易先少有的严肃，默默等着。从她进门，就未曾发一言。今日之事，对战魔族来讲也是全新的开始，或者说险棋一步。让魔钢知道自己底细，是谈判中交换筹码的无奈之举，他也一直遵守游戏规则。至于现在……如果三女不接受控制，易先杀她们的心可一点不掺假！
第一个给出答复的是峰怜——她同意！易先当时踹翻她，夺走“圣心光刃豹”残骸竟然是要收集战场上逸散的新鲜灵魂？而父亲的灵魂也在其中！学会归元法阵，她就能修复圣器，让父亲重生！这个致命诱惑足够峰怜心甘情愿付出任何代价，别说是接受战魔族控制——只要能救回父亲，易先现在要她死，她都不会有半点犹豫！
峰怜领到的锞银项圈邪气十足，刻着一圈骷髅头纹路；净菡是一只锞金荷花耳坠；房新则是一件心形魂玉挂链。在魔钢、房新、净菡复杂目光注视下，峰怜毫不迟疑地带上了项圈。那东西连名字也没有，并且感觉不到一点魂能波动，但易先一贯手段神秘，谁也猜不到她下一秒会干出什么。正是战魔族的神秘，让每个人都对这三件饰品样的“控制器”心存敬畏。
既然好友已经主动接受控制，净菡接着也把耳坠戴在左耳上，一副与峰怜共患难的架势。房新见两个小姑娘如此，而归元法阵她也非常想见识一番。要知道，目前为止，整个七叶世界恐怕只有她们三个有机会领教这门惊世骇俗的奇术！于是房新也带上了那件挂链。
易先这才开口道：“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们。但我要吩咐你们几句，给我听清楚，记牢了！一，不要让人知道是我教给你们归元法阵，我也不是你们的师傅。二，彼此不准交流！我也不会有问必答，最后学到多少我概不负责。三，如果私传他人归元法阵，控制器立刻就会要你们性命！所以，别干蠢事！想都别想！包括对这老家伙！”说着她朝旁边一指！
老魔钢真是躺着也中枪……他其实也想学，无奈易先不肯教，还断绝了第一批三位学员散布归元法阵的任何可能，惊天绝技始终被战魔族牢牢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说完那些话，易先拿出几卷书，分给三女。命她们半月之内看完、背过，易先则会一直守在这里，时间一到，她就当场销毁全部书卷！
三女各自领到自己那份。这些书卷每人分到的数量不等，却全都没有书名，只有序号。一看就知道易先把归元法阵分成不同部分各自传授，这保密工作真是做到家了……
易先操控别人心思的能力十分高明。自领到所属书卷，峰怜、净菡、房新齐刷刷开动，却不约而同背对他人……魔钢没有离开，他在这里陪读。找的理由是——担心易先又跟峰怜、净菡起冲突——其实是想借机偷师。易先也不赶他走，可半月一到，魔钢眼睁睁看着那些记录世间奇术的卷册化为飞灰，愣是没学到半点！
半个月内，这里早被魔钢列为禁区，对外宣称是尝试修复峰怜损毁圣器。除了送饭守卫，无人敢来打扰。除了紧张翻书声，房中始终静悄悄。
峰怜领到的书卷最多也最厚。她仿佛一头闯进了异世界，再也退不出来。不眠不休亦不知疲倦，连吃饭时间都压缩到极致。
翻开第一页前，峰怜还对那神乎其神的归元法阵心存疑虑。但刚刚看完开篇第一段话，她就震动不已、惊诧莫名！易先的的确确超乎想象的厉害！她在这本书所展示的，是完全不同于魂炼术的另一个完整大道世界！
法阵！各种各样的法阵！从简单到复杂，从理论到实例，令人大感匪夷所思、叹为观止！同时，峰怜也发现，自己拿到的书卷只涉及一个目标方向，就是修复圣器。无论是聚魂法阵，操鬼法阵，易灵法阵……还是理论基础、运作机理阐述，全都只为一个目的服务。但峰怜的魂炼术造诣极高，她通过举一反三很容易猜到易先的归元法阵的其他妙用，诸如分解魂器，破除锞方密令，器物传送，陷阱杀敌……自己只得到单方面指导就大开眼界，想必两位“师姐”也所获颇丰，但肯定所学与她大相径庭——这易先到底是何方神圣！？
想一步登天学会归元法阵当然不可能，三女都只学到奇术部分功用，但过程相似。先是法阵的基础，再逐步深入，最后都落到归元法阵，却仅能看清它冰山之一角。
半个月中，三女完全是带着一大堆问题死记硬背。即便全部书都已翻看好多遍，还是生怕有遗漏、错记。无奈时间用尽，只能眼巴巴看着那些奇书被易先销毁……意犹未尽……可惜之极……她们不约而同相互对视，不吐不快的神态分明挂在脸上……可易先下的禁令言犹在耳，谁都不敢违抗。
接下来就是分头实践，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可以向战魔族请教，但能不能释疑，全看易先心情。峰怜算是最惨的一个——战魔族几乎没正经回答过她任何疑问，只偶尔草草解释两句。但她性格最倔强——你不告诉我，我就自己下苦功！
闭门不出又是半年，峰怜终于把法阵原理啃了个通透。归元法阵已能勉强施展，圣器残骸修复已有眉目！但，修复是要付出代价的，魂器等级越高，代价越大，修复条件越苛刻，单有法阵无法做到。修复峰怜的圣器不啻于是给父亲重新打造一具身体，而需要的道具竟然是数量巨大的魂木……法阵术所用道具，涵盖魂炼术各种炼材，而魂炼术中用量最小的就是魂木。此类炼材实在太难得，峰怜从祖师那里得到的全部鬼木都早已用尽，这可如何是好？
峰怜正苦思冥想，战魔族又一次不请自来。她闯进门，一言不发拎起峰怜就走！少女被一路拖拽到悬空索，易先只说一句：“穿上它，滚出㞭㟶！敢踏回半步——死！”
扔下不明就里的峰怜，蛮不讲理的易先转身就走。被独自抛弃在这，峰怜对这半个师傅的所作所为又恨又怒，却不敢忤逆——那骷髅项圈还套在脖子上！
连告别都来不及，峰怜就被易先赶出㞭㟶，这到底是为什么？怎么祖师、师父和各位武圣没一个出面阻止？少女站在悬空索桥头，久久不肯离开，她多希望㞭㟶有人能赶来接自己回去！可等了几天几夜都不见人来……
穿上一袭黑衣，好像套了一身丧服。峰怜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又万般无奈的告别第二故乡，今后的路看来只能靠自己走了……
好在父亲还陪伴自己。虽然现在他的灵魂只能在残破的圣器中容身，不能听也不会说，但峰怜下定决心！哪怕就靠自己一人之力，哪怕上刀山下火海！她也要让父亲重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