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倾斜的天平（一）

云浮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马海的办公室。

马海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大转椅上，一边悠然的吸着香烟，一边看着坐在办公室角上的夏湘，心里不由的一阵冷笑。

在古月刚到云浮县的时候，曾经几次宴请过云浮县公安局的领导们吃过饭。几次吃饭，马海都在现场，因此，与夏湘也算认识。对于这个年轻貌美、能说会道且性格外向的夏湘，马海打心眼里喜欢。所以，在酒场上，马海三番五次的找夏湘碰杯，用尽脑子里所有能记得起来的美好词汇夸奖夏湘。但夏湘总是有礼貌的微笑，有风度的拒绝，就是不肯与马海碰杯喝酒，搞得他很没有面子。为了拉近与夏湘之间的关系，私下里马海也多次邀请夏湘出来吃饭、喝茶、唱歌，但夏湘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让他心里很是失落。

“现在，你终于落在我的手上了，看你还能傲到哪里去！”马海心里狠狠的想着，依然冷笑着看着脸色略显苍白、头发有点凌乱、一直不出声的夏湘。

夏湘抬头看看马海那副小人得志、得意洋洋的嘴脸，心里也是一阵冷笑。她在想，我夏湘一没有犯罪，二没有犯法，你马海可以利用你手中的权利非法抓捕我，但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在被马海等人从龙海带到云浮的第一天晚上，夏湘被关在了云浮县看守所。为了防止她受欺负，副所长席子特意给她安排了一间只关押着一个女人的房间里，夏湘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个晚上。昨天下午，不知道为什么，马海把她从看守所提了出来，把她安排在一个女警察的宿舍里，让这名女警察负责24小时看管她。仅仅从这一点上来看，他马海甚至整个云浮县公安局是心虚的。毕竟，从现在看来，夏湘一没有犯罪，二没有犯法，之所以抓她，一是搜查她带走古月公司的重要材料，二是通过她榨取古月其他的犯罪证据，早晚是要放掉的。就这样无缘无故的把一个合法公民关在看守所，如果夏湘出去后告发了他们，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夏湘现在想的最多的不是自己的处境，也没有为自己担心。她想的最多的问题是，马海这帮人是怎么找到她的？房子是古董事长的爱人给她租的，租房合同上也不是她夏湘的名字，自己也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现在的住址，包括自己的丈夫。在如此严密的情况下，云浮县公安局的人是通过什么渠道、利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找到她的呢？她觉得奇怪。

其次，从被抓到现在，在这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夏湘感到心里最难受、最愧疚的事情是没有保护好手里的公司公章等重要材料。这些东西让马海等人全部抢走，连一张纸片都没有剩下。她觉得自己辜负了古董事长的重托，没有完成好任务。更让她担心的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包括局长赵光在内的云浮县公安局上层已经完全被魏新光收买，他们已经与魏新光穿到了一条裤子里。这些材料已经落到马海等人的手上，如果他们把这些东西交给魏新光，魏新光就会利用这些东西做文章。如果是这样，后果很难想象。现在她虽然没有被关进看守所，但有一名女民警24小时看着她，看似有些自由，但实际上已经失去与外界的联系。这些情况古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不清楚，更无法采取相应的措施应对。怎么办？

第三，她想的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马海把她抓来，目的是什么？按照夏湘的估计，马海他们抓她的主要目的是要得到公司的公章等重要资料，在龙海市的时候，他们就在夏湘租住的房子里得到了这些东西。那么为什么还要把她带到云浮县呢？难道她身上还有什么可以“挖掘”的东西吗？如果有，无非就是古董事长利用那份工程施工合同书冲抵十万元旅游经费的事情。可这能作为控告古月侵占公司财产的证据吗？不可能！古月的做法是有些不妥，但公司是他自己投资的，利用这种办法报账，只是违反了财务制度，并不构成犯罪，公安局要抓他的理由是什么？再说了，古月曾经跟她说过，旅游过程中所花的钱是他出的，发票都在魏新光的妻子手里。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魏新光的妻子之所以一直不把发票拿给古月，完全是他们故意设置的一个陷阱！董事长啊，你也太相信人了，现在该怎么办呢？

“夏湘啊，你是个聪明人，古月的情况你也都看到了，现在的情况你也清楚。就这样死扛着，对你有什么好处？说吧，古月现在藏在哪里？”马海掐灭手中的烟头，对着夏湘说道。

夏湘看看马海，冷笑了一声：“马大队长，你回想一下，古董事长在请你们吃饭、请你们喝酒、请你们唱歌跳舞的时候，你是这样跟我说话的吗？当我把十几条中华烟送到你的办公室里来的时候，你是这样对待我的吗？不是吧？你这脸也翻得太快了吧？”

马海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像极了猴子的屁股。看着夏湘面带嘲讽的了冷笑，他有些恼羞成怒：“那个时候，古月还是一个合法公民，我跟他打交道甚至有些交往是正常的。但是，他现在不是了，成了一个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产的犯罪嫌疑人。我是一名人民警察，能像对待一名遵纪守法的老百姓一样对待他吗？笑话！”

看着马海恼羞成怒的样子，夏湘感到可笑：“马大队长，你张口闭口的说古月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产，是一个刑事犯罪嫌疑人。那么，你能不能跟我讲一下，古月的犯罪事实是什么？”

“夏湘，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古月的犯罪事实我们掌握的很具体，也很详细，可以说证据确凿，事实清楚。但我有必要跟你汇报吗？”看着夏湘一副不屑的样子，马海提高了嗓门斥责道。

夏湘非但没有被马海的气势吓住，反而更加冷静起来：“我非常明白我自己的身份，我是一个合法、守法的公民。正因为如此，我才要问一下马大队长，你们把我从龙海市抓回云浮县并把我关进羁押犯罪嫌疑人的看守所，我夏湘到底犯了什么罪？”。

“我们没有说你犯罪，也没有称呼你为犯罪嫌疑人。把你叫到这里来，主要的是要让你配合我们公安部门的工作。每一位公民都有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案件的义务，这个常规性的知识你不知道吗？至于把你放到看守所，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现在，我们又把你从看守所拿了出来，每天有一名女警保护着你的安全，这有什么不对吗？”马海看着夏湘，依然气势汹汹的质问着。但口气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盛气凌人。

“公民有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案件的义务，这个道理我懂。但是，配合公安机关调查案件还需要把人关到看守所吗？还需要民警24小时保护吗？如果都这样对待的话，你们公安机关需要配多少警力才能忙得过来？马大队长，咱们都是成年人了，不需要隐瞒什么。有些事情咱们可以以后再说，有些账我们可以以后再算。咱们先说眼前吧，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只管问，问完了，把我送回家！我不愿意也没有资格享受24小时安全保护！”夏湘的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连冷笑也没有了。她看着马海，振振有词的说道。

见夏湘“翻脸”，马海就像夏天柏油马路上的柏油，自己软了下来。他从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站起身来，顺手在旁边拿了个小板凳，直接坐到了夏湘面前“小夏，我们把你从蓝海市这么远的地方请到这里来，主要想跟你沟通三个方面的问题。第一，古月现在在哪里？我们去蓝海市抓捕古月的人传回了消息：古月不在家，他一定是事先得到了消息躲了起来。你跟了他这么多年，一定会知道他其他的住所，告诉我们就是；第二，把古月伪造施工合同，并以此顶扣十万元旅游经费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写出来；第三，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他古月还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你作为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你一定知道的不少。把这些事情告诉我们。我们不但会为你保密，而且立即放你回家！”

听完马海的话，夏湘不由自主的冷笑了一声，然后，无奈的摇摇头。看看离自己仅仅一米多远的马海，她觉得恶心。但是，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所以还是不敢和马海硬来。如果换做外面，她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在他那张猥琐的脸上狠狠的煽上几巴掌！

“马大队长，你提的问题太多了。我这个没有文化、记性又不好的人不能一下子回答你这么多问题，我一个一个的回答吧。可以吗？”夏湘冷着脸，看着马海说道。

“当然可以！不着急，你慢慢地说！小兰，给小夏倒杯水，然后，你做好笔录！”马海喜形于色的看看夏湘，然后吩咐站在夏湘旁边的那位女警官。

“第一，关于古月现在躲到哪里的问题。首先，古月住在哪里你们是知道的，你们找不到他那是你们的事情。其次，古月是我的领导，是我的同事，但不是我的家人，他在其他的地方还有没有房子，我怎么知道？你和你们赵局长是同事，而且不是一年的同事了。他要是在哪个地方买一套房子也会跟你汇报吗？我想不会。所以说，古月在哪里还有房子，以至于现在躲到了哪里，我不知道？还有，我在龙海市租住的房子没有告诉任何人，你们是怎么把我找到的？既然你们有那个本事，何必在我一个弱小的女子身上费这么大的劲？再说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让我告诉你什么？”说完，夏湘接过女民警递给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马海失望的看看夏湘，无言以对。只好不耐烦的冲着夏湘摆摆手说：“好吧，你继续！”。

“第二，关于伪造施工合同，并以此顶扣十万元旅游经费的事情，你们已经把相应的材料都拿走了，材料上写的很清楚，没必要再让我说什么。倒是有一个问题我提醒马大队长：云浮铁源矿业集团公司所属的三个公司和一个选矿厂都是古月一个人投资组建的，选冶有限责任公司虽然有我和谢良的名字，我们也只是挂了个名号，属于代持股东，钱还是古月的。在增资扩股的时候，魏新光要求加入，我们同意了，但按照增资扩股协议书的规定，他应该向公司缴纳的148万元股本金截止今天都没有缴纳一分。所以，根据《公司法》的相关规定，我们这个增资扩股协议是无效的，他魏新光别想再这个上面得到一点点好处。你们可以去查一下工商注册手续，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所以说，古月采取伪造施工合同冲抵十万元旅游经费的事情只是违反了财务规定，但没有涉及到违法。如果你们现在给他扣上个‘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产’的罪名，法院会不会采纳？当然，如果魏新光采取了非正常措施，法院在不符合法律规定的前提下把古月判了刑，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你想过没有，凭古月的那个脾气，如果他还能活着走出监狱，他会善罢甘休吗？如果他把这件事情捅到了更高一级的法院或者执法机关，你们的这个判决就属于非法判决，到那个时候，只是给古月平反这么简单吗？那是不可能的！”

马海瞪着吃惊的目光看着夏湘，一脸的不相信。他不相信，年纪轻轻的夏湘思维如此缜密，会把问题想得这么透彻，说的他马海都浑身发抖。但他还是不认输，用不屑一顾的眼光看看夏湘，带着轻蔑的口气对夏湘说：“哈哈，按照你的说法，古月一点罪都没有，是我们公安机关非法办案、冤枉好人呗？”

“我是一介平民，不是法律专家。所以，古月是不是犯罪了，我搞不清楚，我只是陈述了我所知道的事实。至于内情，我想，你们这些搞公安工作的人心知肚明，不用我做过多的解释！”夏湘马上反唇相讥。

“那好吧，你现在回答我第三个问题！”马海不耐烦的冲着夏湘挥挥手。

“第三个问题，你刚才问我，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他古月还做过什么其他的违法乱纪的事情。据我不完全了解，古月从当兵转业再到深圳做办事处主任，然后回到龙海市经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来到古月的公司工作。在此期间古月如果有什么不法行为，相关部门一定会查他甚至抓他，但没有。反过来再说，即便他有什么不法行为，会告诉我一个员工吗？马大队长，我给你举一个例子，当然这个例子可能不恰当，还请你原谅：如果你做了什么违规甚至违法的事情会对你的下属讲吗？我想，你还没有傻到哪个地步。你都不愿意这么做，古月会吗？他更不会。所以说，你问的这个问题没有水平。不是我批评你，你太幼稚了！”看着马海刚才那种不耐烦的表情，夏湘怒火攻心，毫不客气的对马海说。

马海看看夏湘，无言以对，只好悻悻的说道：“这么说，咱们说了这么长时间，你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给你透露？你是不想说呗？”

“马大队长，不是我不想说，是我没什么可说！”夏湘笑了一下。她知道，在与马海的第一轮对决中，她已经完胜。

“那么，你还走不了！”马海眯着眼睛，带着威胁的口吻对夏湘说。

“没事儿，走不了就在这里呆着。住在公安局的宿舍楼里，而且有美女警官24小时保护，这是一般的老百姓能享受的上的吗？但是，那么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让我出去，一旦我走出你们公安局的大楼，咱们新账老账一起算！”夏湘怒目圆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马海。

马海实在忍不住了，他噌的一声的站起身来，一步冲到夏湘面前，一手扯住了夏湘的头发：“你给老子老实点！”

“哦，对了，还有你刚才的举动！”夏湘疼的咬了咬牙，但还是毫不屈服。

“把她带回宿舍去！”马海气呼呼的转过身去，对着身后的女警挥了挥手。

但夏湘没有想到，在云浮县公安局，她被无缘无故的“囚禁”了八个多月，最后还是在丈夫闻讯后给他交了一万元的保证金才得以获救。让她更加气愤的是，直到她走出公安局办公大楼的那一刻，公安局对为什么抓她、为什么放她、让她交一万元的保证金要保证什么等没有给她一个字的说法。甚至上交的那一万元“保证金”连个白条都没有给她打——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