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惊惶
“姐姐。”一个落寞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石头站立在不远处看着她。
沈草草惊觉从思绪中跳出来,她看着曾经那个邋里邋遢的小男孩一年多过去已经蜕变成小大人,面上有着将士象征性的黝黑,个子长高了不少,身材也比以前魁梧了。
她想起闯进皇宫的那天看到的满地尸体,他们粗布衣裳,脸上脏黑:“大痣长老的尸体都安葬好了吗?”
石头重重的点头,说道:“四大长老八大管事死了只剩下两个长老和三个管事。影锋爷爷受了重伤,姐姐你就不要生王爷的气了,王爷都快被那些大臣烦死了。”
沈草草像以前一样轻拍他的头:“哪只眼睛看到我生他的气了?”就是有点烦躁而已。
石头忧郁的眼睛里闪过欣喜:“那姐姐去看我练剑,王爷说我的剑术又进步了。”
原来他有时间看别人练剑,也没有时间见她一面听她解释。
沈草草掩饰了落寞,跟着石头往前走。遇见绿萼迎面走来。
“王妃,太后请王妃过去一见。”绿萼恭敬邀请的声音响起。石头一凛,挡在沈草草面前。
沈草草有些好笑,对石头说道:“太后是我姑妈,不会伤害我,说到底,进宫这么长时间居然没有去见她。不是说姑妈精神不好吗?现在可有好转?”最后显然是在问绿萼。
石头被推开,仍然揪着粗眉:“太后一直精神欠佳,现在怎么居然让你来请姐姐?不会是骗子吧?”
沈草草轻声呵斥:“胡说,绿萼是姑妈贴身丫鬟,怎会做出这种事。你今天先自己去练剑,回头我再去看看你。”
绿萼笑着说道:“太后娘娘的精神已经渐好,今日还能跟奴婢说几句话,这会醒过来就让奴婢来请王妃。”
石头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躲一跺脚,转身往御书房去了。
绿萼眼见眼见后面没有小尾巴,细声说道:“公主,主上说他曾说的话仍然算数,希望您现在好好考虑一下。”
沈草草仰望天空,有些惆怅,回应道:“你家主上喜欢的是韩允儿吧?你在姑妈身后当差,居然没有好好保护她?”
绿萼错愕惊慌,片刻之后淡定道:“主上的主母之位应当是公主这样德才兼备之人,奴婢相信主上的眼光永远不会错。”
“所以你们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皇后害死是吗?果真是轩辕智的人,心狠手辣,就怕你的主上知道了不会感激,反而更恨你。”沈草草冷笑,冷声质问。
“就算主上杀了奴婢,奴婢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奴婢一心为主上着想,也请公主为主上想想,主上对您是真心一片。”她梗着脖子,掷地有声就像是在陈述事实。
对于她的执念,沈草草气恼,手心掐进肉里,才在心里大呼一口气,提醒自己,这种偏执不要管她。“你的执念我实在无法苟同,对不起,这种心里有着别的女人的男人我还不屑于要。”她摔袖转身。
“叶王爷心中有您,你们难道就真的能在一起?”
她笃定的语气让沈草草的呼吸一窒,不由气上加气:“这是我们的事,不用你来管。”
绿萼慌忙拉住她,她已经无心纠缠:“你再不放手,我就喊人了,届时我不会为你掩饰身份。劝你立刻马上离开南云国,否则永远也别想回到自己的国土。”
“奴婢择日就离开。今日确实是太后娘娘让奴婢过来请你,她似乎真的有话要对你说。”见她面带疑惑,绿萼赤红的脸上重现恭敬,转身向前面带路。
沈草草犹豫片刻,确定她是往福寿宫。才跟在她身后。
文王继位,太后就住在福寿宫。沈草草一脚踏进殿门,就被里面扑面而来的梨花香熏到了,惊异地问:“何来的梨花?”正值深秋,梨花早就谢的连渣都不剩了。
绿萼解释道:“这不是梨花,是一种香料,由梨花做成,可以长期保存香气,太后特别喜欢。”
“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绿萼顿了一会:“太上皇并不喜欢梨花,皇后一直不愿意用,如今故人已去,娘娘又念起来了。”
“是草草来了吗?进来吧。”太后老远听到二人说话声,大声向外面喊了一声。绿萼在门口停住脚步不上前。
沈草草应声进门,看到太后一眼,虽然早有打算,但是还是惊吓到了。这个蓬头垢面,面色苍老,披头散发的老妪哪里还有当初雍容华贵的姿态?她就像是个已经到了垂暮之年的妇人,同时经历了一个女人最悲痛的两件大事,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沧桑和悲痛。
“姑妈。”沈草草失声喊道。
太后很高兴,勉强的笑容让沈草草心中一颤,不自觉的上前呼喊:“姑妈你这是怎么了?”
太后捂着胸口咳嗽,半响说道:“别担心,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却没想到来的这么早,他们父子二人居然,咳咳,这也算圆满了青儿的梦,他从小就失去父爱,这一直是我心中的遗憾。”
说着遗憾,但是眼睛已经湿润,沈草草这才发现,她往日清明威严的眼神失去了焦距,眼睛混沌。心中一痛,手上紧接着又是一痛。
这是结结实实的被指甲掐在手背上,太后厉声道:“哀家叫你过来,就是叫你答应哀家最后一件事。”
沈草草只觉得手背疼得厉害,对她死前救命稻草般的命令毫无知觉,担心她是不是病情复发:“您别激动,说什么事?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您。”
“离开常叶挺,离开皇宫,走得越远越好。”
沈草草愣住,手上一松,手背上一滴血沿着手指滑下,像条蜿蜒的河,她却没有感觉:“你说什么?”
“我要你放弃后位,走得越远越好,就算是去当北寒国的皇后,哀家也不管你。”
沈草草惊慌失措的抬头,那双混沌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气势依然威严凛凛。她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为何不把我交出去?这样不是更可以报复常叶挺?”
“你以为哀家让你放弃后位是为了报复叶王?”
沈草草不置可否。
“你把城防图交给北寒国的时候,哀家就有所察觉,查了所有跟你接触过的人,查到了绿萼。”太后叹口气,更像是失落,“哀家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身边的人,还没等发落她,就已经失势,如今只能将她困在皇宫,一天天老去。”
沈草草想到刚才言辞激烈的绿萼,没有替她惋惜。
“小皇子还小,为了天下百姓,当今只有叶王是最好的继承人,更何况他有传位密旨,名正言顺。如果您一定要报复他,我也会陪在他身边。”
太后摇摇头,沈草草突然看到几根银丝从她的鬓角落下,心中凄然。却听到她说:“太上皇死了,皇上也死了,碧云也死了,哀家一夕之间,什么都没有了,报复了又能怎么样?”
沈草草心中有些气,听她如此说,不是为了报复,那为什么阻止他们?!
却见太后哭得伤心,神情悲切,她说:“你以为太上皇是怎么死的?御医说他病情有所好转,还能活好些日子。都是你——青儿太傻,他怎么那么傻。弑父之罪一个人怎么背的住?幸亏是死了,不然一辈子怎能安生?”
沈草草惊慌,后退一步,手背碰到案几,一阵痛传进心底,却寒了心:“你胡说,太上皇是病死的,常文青当日在——”
“那碗药是他亲自熬的,不信你去问孙德海,是他让孙德海给太上皇端过去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两代皇帝同日死?还有碧云,那是他亲姐,他怎么那么狠心?”太后打断她,咬牙切齿,双目圆瞪,恨声言词确凿,不得不让人信服。
“为什么?太上皇不喜欢看到他们兄弟残杀,如果太上皇求情,他不会——死的。”沈草草捂着手,更觉得应该捂得是心口。
太后眉目涣散,嘴角轻轻上扬冷笑,突然间双目赤红,还饱含怨恨的看着她:“你问我为什么?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你既然已经怀了青儿的孩子,为什么还跟常叶挺在一起?如果不是太上皇知道了,青儿又怎么会亲手弑父!而你,还妄想当皇后,哀家是不会让你得逞的。哈哈,不能让你得逞,不能——不能得逞,啊,青儿,你来看母后了,你父皇在那,他今天还夸你了,你去跟他说几句话,他今天不骂你了。”
绿萼惊慌的推开门,看到太后的样子,急声对沈草草说道:“公主快走,太后的病又发作了。”
沈草草呆愣着看已经癫疯的太后,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腿软的寸步难移,扶着雕凤栏杆一步一步往下走,脑海里重复着一句话:“太上皇知道了,你还想当皇后,他为了你弑父,亲手杀了他最敬重的父亲。”
她头脑昏沉,脚步不稳,崴到脚后背一个健硕的臂膀稳稳地接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