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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苍空飞鸿 颠沛朦胧
卫岚一席黑衣站在未央楼的瞭望台上,正北方向便是太子的东宫,他目光冷冽的看着那个地方,仿佛是死神的凝视一般,突然身后的楼梯上传来缓和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规规矩矩,方方正正,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卫岚并没有回过头,他太清楚是谁,只见他抬起了头,看着漫天的星辰,背在身后的手转动着手中的翠玉念珠,他没有要回头的意思,而身后的人似乎也习惯了一般,唇角依旧是绽放着得体笑容的模样,只是严重的疲惫让她有些恍惚,是她奢望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过,一次都没有……为她回头。
“有消息了吗?”卫岚平淡的问道,仿佛他运筹帷幄之中一般,身后的那个女人愣住了一下,却又很快的回过神来,只见她轻轻的屈膝,将双手上下间隔,放在了胸前,恭恭敬敬的又不失风姿约绰,只是卫岚从来没有欣赏过,可是她依旧如此,“最近的消息总是提前了一步被人探知,你居然到前日才反应过来,传信的人查到了吗?”卫岚冷淡的说着,他并没有恼怒的斥责,却让皎然比被斥责更加痛苦,他不在意,不会在意她这些时日不辞辛劳的泵波,不在意她的疲倦,不在意她的爱慕,不在意……她这个人,不在意皎然,她低下头,眼底是浓烈的化不开的哀愁,“皎然,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在我手下办事,什么是该想的,什么是不该想的,明白吗?”卫岚说道,他望着飘渺的星辰,却突然想起了南瑶,那样惊鸿的一瞥,恣意的在他的心中烙了一片疤痕。
皎然忍住心中的酸楚,她抬眼带着莫名的情感看着卫岚的背影,那个她看了那么多年的背影,从来没有为她回过头,皎然虽然心中清明,但是依旧忍不住的失望,只是她收敛的很好,她太明白卫岚最讨厌的那些,“对方突然出击,我们的人也措手不及,……属下无能,暂时还没有查到到底是谁在传递消息,只不过……”皎然有些欲言又止,她想起了卫岚对于南瑶的态度,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可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件事情不论如何都与南瑶脱不了关系,可是她抬起头看着卫岚的背影,她看着这个男人从少年的挺拔,到如今的匡阔肩膀,她是真的……看不懂他了。
“不过?”卫岚皱着眉头稍稍侧过头,侧脸被月光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图案,皎然却无心去看,她抬眼看着卫岚的背影,只见那个好看的侧脸,眉头突然皱了起来,那个男人的余光锐利的刺穿她,“皎然,我发现你最近办事的样子越来越回去了,你若是没有这个能力,你大可以说出来,我可以让锦阳帮你。”卫岚冷冽的说道,语气中带着斥责,他之所以纵容皎然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只是因为这个女人是明白他的所有底线的,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他总觉得皎然最近,总会莫名的想要越过他的底线,这是他绝对不容许的事情,对于皎然对他的感情,卫岚多多少少能够察觉,可是他没有说破,皎然心中一片寒芒,这就是卫岚,残忍极了,他那么清楚皎然对于他的感情,可是他从来不说,连一点希望都不曾有过,皎然垂着眼睑笑得苦涩极了,路是她铺的,人是她选的,她无论如何只能走下去,成也好败也罢。
皎然咬了咬下唇,抬起眼睛看向了卫岚,“不过,我觉得,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与南瑶脱不开关系,根据宗门来的情报,南瑶在七天前便离开了阴阳家,而我的人,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出了问题,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纵使有,为什么又这么巧合的被我们遇上了呢?”皎然说的很清淡,她的谈吐都是满满的温柔,可是在卫岚的眼里,任凭她是怎样的绝代风华,她也不过……是一个谋士罢了,卫岚的眼中动了动,却终究没有留住什么,“而且,根据南家的线报,南瑶确实现在已经在南家,并非在阴阳家,而且……那些保护太子的人,所辖之术,都是阴阳术,若说不是南瑶的人,……皎然不信。”她说的斩钉截铁, 卫岚也不禁信上了五六分,可是他的心中却涌出一股酸涩,若是可以,他不愿意对南瑶出手,他总是觉得,他亏欠了南瑶什么,可是他想不起来,他看见南瑶的笑脸,那赛场上的惊鸿一瞥,仿佛他上一世爱过她一样,是真的爱的,卫岚的心底涌出这样一句话,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皎洁,猛地一惊,他猛地睁大了眼睛,可是他又疑惑了,他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一个,叫做皎洁的女子,卫岚垂下了眼睑,没有注意到皎然的失落,他从来都不会注意。
“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你把南柯梦的人盯紧了,还有……”卫岚突然说道,“你认识一个叫做皎洁的人么?”卫岚突然问道,倒是让皎然愣住了,皎洁这个名字,她其实知道,可是她惊讶于为什么卫岚会知道皎洁,皎然不解的看向了卫岚的背影,他依旧是冷漠的,伟岸的,却从来不是爱她的那一个,皎然咬紧了牙关,却终究还是松了口,“殿下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我家中确实有一个妹妹名作皎洁……”皎然淡淡的说道,卫岚如同听到了什么一般,突然转过身,双手握住了皎然的肩膀,他目光灼灼的看着皎然,“她在哪儿?她现在如何?”卫岚发疯一样的问道,皎然被他问的蒙住了,一时间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她不知道自己该欢喜还是该悲哀,欢喜的是卫岚终于还是转过了身,悲哀的是,那个转身却依旧不是为了她,皎然突然笑了,掩盖着那个笑容下的凄凉,可是卫岚没有看出来。
皎然退开一步, 她将距离控制的很好,这也是她这么多年能够留在卫岚身边的原因,“殿下,我的妹妹,出生未满三岁便夭折了,不知殿下,为何突然问起……”皎然回答道,她说的平静,却如同一个惊雷一样,炸在了卫岚的耳边,他一把握住皎然的肩头,“你说什么?!她死了?!她怎么可能死?!怎么可能?!”卫岚怒气冲冲的说道,皎然极少见到他这样癫狂的模样,她吓到了一样,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闭上了眼睛,被卫岚晃得疼痛,可是她咬着牙关都没有喊疼,因为卫岚不喜欢,皎然突然很难过,明明她,努力的变成了卫岚喜欢的模样,可是卫岚却依旧视而不见,依旧不爱她,皎然低下头,不忍心再去看还在疯狂状态的卫岚,她疼,泪珠从她的眼见滚落,她看着背对他的卫岚,无声的开口,她说,卫岚,我好疼啊。
卫岚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事态,他看了看被吓到了的皎然,“抱歉。”他突然开口,气氛一下子便冷到了极点,他很少这样放下姿态与皎然说话,“是我激动了,你先下去吧,今晚的事,对谁都不要提起。”卫岚淡淡的说道,只是他握在身后的拳头却越来越紧,他的心也如同被攒在手中一样,闷得疼痛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一个与皎然极像的女子,在漂亮的雀楼里惊鸿一瞥,那个女子爱笑,笑起来是一副明媚的样子,明明是个令人惊艳的角色,却隐匿了所有的锋芒,隐藏在他的身边,做了他的谋士,一如方才的皎然,可是卫岚摇了摇头,不一样的,她们两个并不一样……他如同亲身经历一般,爱过那个女子,可是呢?最终他还是亲手杀了她,一杯鸩酒,她还是倒在了他的怀里,手中握着一块莹白的玉佩,那块玉佩,他熟悉极了,曾经的定情信物,可是梦醒之后,他却突然蒙了。
也不过是个梦而已,卫岚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那样的感觉太过真实,亲手将自己的爱人抹杀,痛失所爱的疼痛,他捂着胸口在床上翻滚,好疼啊,皎洁死之前的那个目光,那个凄凉的悲号,都让他身临其境,就像是他亲自做的一样,可是事实上,他确实亲自做了,只是他并不知道,卫岚看着漫天的星辰,无风无云,月亮照应着整片卫国土地霜雪白银,卫岚站在这座高台上,俯视这一切,芸芸众生都在他的脚下,这样的感觉太过美好,会让人上瘾,卫岚的眸子阴暗了下来,他突然想起了南瑶,眉梢眼角像极了他梦中的那个皎然的模样,所以他才会对她格外关注,卫岚皱起了眉头,可是不同的是,梦中的皎洁,是如同皎然一般的存在,全心全意的帮着他的谋士,而南瑶并不一样,太子的表妹,无论如何都不会站在他的身边,卫岚的眼中闪过晦暗不明的神色,不知道他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锦阳。”卫岚突然叫道,只见一旁闪过一个黑色的影子,一个男人单膝跪地的跪在了卫岚的身前,“派人下去,查一查南家的三小姐,还有阴阳家的那些事情,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卫岚淡淡的吩咐道,却让锦阳楞了一下,可是他习惯了听命于卫岚,便没有多说什么,径直的去了,卫岚负手看着这片天下,他自认比太子能够胜任这个天下,太子心肠柔软,若是他上位,周边各国虎视眈眈,怕是不用多久,卫国就被各种地方瓜分吞并了,卫岚给自己找了一个十分正直的借口,但是他心底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明白的一点,便是他卫岚便是那个靠着弑父弑兄尚未的未来国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他突然扶着木质栏杆笑了起来,笑完之后看着眼底的那篇黑暗中的江山,“卫崇,你又觉得,你有什么是能够与我争的吗?卫崇……皇兄。”他说的冷冽,眸中的光芒也是冷冰冰的,阴鸷的打在那篇江山之上。
曲临江在不远处的地方吹着笛子,冷冽又凄婉的笛音从他的口中流出,卫岚听得入迷,无心探究,却不知道这样的笛声,最容易操控一个人的心智,特别是……卫岚方才陷入了脆弱的模样中,曲临江的笛音没有停下,他眼神冷淡的看着不远处的卫岚,他本不该插手人间的纠纷事端,可是这是南琪的事情,他无法做到坐视不管,曲临江幽幽的吹完了一支曲子,卫岚总觉得刚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他并没有查出,只觉得胸口有些酥麻的痒,却不知道已经有一只漂亮的蛊虫,重在了他的身体里,曲临江抬头看着星辰大海,他无与伦比的想念着南琪,他忍不住的看着天,那是天命最喜欢的东西,每一个星辰,每一个星宿都是,他的天命,曲临江自欺欺人的闭上眼睛这样想着,他的天命,他的南琪,都是他的,哪怕是假的,这一刻,也都是他的,“阿琪……”曲临江低低的呢喃着,再无其他。
他的胸口还在泛着疼痛,仙刃的伤口哪怕有洛焚为他治疗,依旧需要让他痛上许久,哪怕他心甘情愿,但是依旧是疼着的,曲临江捂着胸口,却一瞬不瞬的盯着这片星海,他太需要了,睹物思人这样的东西,如同鸦片一样,能够令人上瘾,曲临江捂着胸口,看着星辰,口中念叨着,身边却没有能够陪他念叨的人,曲临江拆开一旁的酒坛,猛地就灌下了好几口,他呛得咳嗽了两声,却依旧痴迷的看着天上的星象,睹物思人也不过如此而已,曲临江自嘲的笑了笑,“哈哈哈哈,曲临江,原来你也有今天。”他自己大声的诅咒着自己,“是你该死,是你自作自受,你又有什么好埋怨的?”曲临江不屑的说道,他眼神黯淡,最终靠在朱红的柱子上,眼中疯狂且决绝,“天命,阿琪,我好爱你。”曲临江小小声的呢喃着,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孩子,眼神无助极了,却没有人能够同情他。
临江仙,那样高贵的血统,高傲的,目无下尘之极,南瑶用阴阳术看着这一切,却丝毫的不同情曲临江,她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曲临江就是自作自受,南瑶无不刻薄的想着,可是最终她还是略微心软了,曲临江,洛焚,君陌,天命,她们几个人的命运交织在一起,扯不开也道不明,她看着星象,淡淡的叹了口气,却开始有些怀念着,怀念着阴阳家那篇细碎星光的河流,她总觉得阴阳家的秘密不止一个,南瑶的眼神突然暗了下来,她又想起了,她这一次回来的目的,对于她而言,耽误之际是眼前的南家,九念刚刚传讯,宫内的一切也布置完毕,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南瑶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她的眼前闪过卫岚的脸,一闪而过,她甚至还没有任何反应,真该死,南瑶想着,她突然想起那杯鸩酒,饮鸩画骨,万千解忧,真是……
楚秧坐在雀楼的屋顶上,听着雀楼里的人依旧心虚平稳的扶着琴,楚秈似乎没有察觉到楚秧的情绪一般,淡淡的,依旧洒脱的抚着琴,她心中如同一面明亮的镜子一样,将楚秧看的一清二楚,可是她无能为力,心病还须心药医,她不是楚秧的心药,她无可对症,所以她只能等,等楚秧的病症自己消退,琴声如同高山流水一般,连贯平稳,楚秧坐在房顶,双眼无神的看着下方,灯笼微弱的光芒,巡逻的士兵手中的灯笼,楚秧看着这一切,却觉得稀松平常,这就是人间最简单的一个夜晚,从前他从未想要看一看,如今看到了,却又是不同的心境,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可是……楚秈还是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她心疼她的弟弟,心疼他的倔强,心疼他的脾气,楚秈撑着头,看着站在她房门外的那个男人,她倾尽一生的爱恋去爱着那个男人,可是那个男人……楚秈皱起了眉头,她总觉的那个男人是真的没有心,否则她这样的倾尽一切,为什么他却浑然不觉?楚秈看着凝枫的背影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明明知道,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的想要去靠近那个男人,即使是毒药也甘之如饴,楚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将手中的药粉倒入了那一杯酒中,她撑着头,斜斜的靠着贵妃椅,“凝枫。”她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般,她呼唤了凝枫进入,楚秈觉得她是真的疯了,从爱上凝枫那一刻开始,便疯了,她的神色平常,心跳却异常快,“喝了它。”楚秈指着眼前的酒杯说道,凝枫愣住了,他抬起头看了看楚秈,又看了看面前的杯子,却没有行动,楚秈低低的笑了笑,眼角带着嘲讽,掩盖她的紧张,“怕什么?我还能毒死你么?……可是凝枫,我好想毒死你啊。”楚秈带着笑容说道,语气依旧平常,如同开了个玩笑一般,凝枫愣愣的看着楚秈,那是他们楚国的骄傲,他愿意为她生,为她死,可是不知道为何,听到她这样的话语,他却觉得心中如同被刀切割成无数块一样,疼极了,可是他不敢不从,那是他的公主,哪怕她下一秒杀了他,凝枫都心甘情愿。
只见凝枫拿过那只白玉杯子,仰起头一饮而尽,一如赴死一般的豪爽,楚秈笑着,却掩盖不住她的绝望,酒里下了幻凝散,那是一种能够让人产生错觉的东西,楚秈看着他一饮而尽,却又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知道她疯了,从爱上眼前的这个人开始就疯了,“凝枫,你真的愿意为我去死么?”楚秈笑得灿烂的饿看着眼前的凝枫,她是收不回来了,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楚秈伸出手,抬起凝枫的下巴,她直直的看尽了凝枫的眼睛里,那双波澜不惊的,能够看透她的灵魂的眼睛,“可是凝枫,你愿意为我去死,可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爱我呢?”楚秈又问道,她的手指磨蹭过凝枫的脸颊,凝枫只觉得一股股的热流冲向了自己的下腹,他目光一紧,猛地站起来想要往外走,却被楚秈从身后抱住,她将脸埋进凝枫的后背里,乞求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公主的骄傲,“凝枫,你别走,你不要走好不好。”楚秈说道,她乞求着他,让凝枫的心中疼了起来,“你抱着我,就这一次,就这一次……”楚秈的声音如同迷幻一般,凝枫也如同被蛊惑了一样,转身抱住了她。
“公主……”他强撑着自己的理智,却并没有推开楚秈,“公主,别爱我了,算我求你。”他说的真心实意,却让楚秈心如滴血,她打起一个笑脸,什么都没有说,将自己送到了凝枫的面前,没有尊严,没有骄傲,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热情,和最后的绝望,今夜之后,她还是楚国骄傲的秈公主,凝枫依旧是她最信任的侍卫,什么都不会变,什么都没有变,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