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阴阳之变 日月之引（七）

洛焚垂着眼睑没有去看南瑶的眼睛，他实在害怕，那双眼睛那样目光灼灼，看着他让他陷入最深层的绝望，就如同当年，他闻说瑶月入了离恨天，亲手伤了君陌半条魂魄而入魔时候一样，冰火交织灼烧他的灵魂让他永世不能翻身，而现在就如同那个时候一样，若是南瑶这一次后悔了，不爱了，不要他了，那么他又该如何自处?都是自己做的孽，洛焚心里淡淡的嘲笑着自己，当年的执念，一念之差，将她推进了君陌的怀里，想到这里，洛焚的眼神逐渐冰冷，这一次不会了……他与君陌，从此势不两立，哪怕堕入魔道，他也要君陌永不翻身!

“洛焚……”南瑶无力的垂下头，她手指揪着洛焚的衣襟，微微用力将他一身红衣捏皱，“离恨天，记忆成空，爱恨全消，我不恨你了。”南瑶轻轻的说道，她胸口疼的很，这个男人太了解她了，他伤害她的时候每一刀每一剑都扎的很准，“当初是你把我送到君陌的身边的，如今你说你爱我?”南瑶的眼睛隐约开始泛着红，她字字锥心的仰起头问着洛焚，“爱你太累了，如今我记忆不全，对你的爱也不全，恨也没有，就这样不好吗?相安无事不好吗?洛焚……我很疼啊。”南瑶说道，她渐渐的松开了揪着洛焚衣服的手指，仿佛那一句我很疼啊，就诉尽了所有的怨恨与苦痛，南瑶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总是她遗忘了所有，还是记得这副眉眼，刻在心头，难以忘怀。

南瑶退开两步，站在两步之外看着洛焚，眸中平静，仿佛刚才那一顺江将所有的委屈诉说殆尽，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还在爱着，或者是不爱，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洛焚深藏的爱意与悔恨，南瑶垂下头，洛焚心中一沉，他的手还残留着方才的触感，“对不起……”洛焚声音黯哑，带着许多的沧桑，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心中是恨得，是他自己太自满，太得意，一度觉得瑶月会永远爱他，洛焚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把所有的痛苦藏于眼底，“你走吧，南瑶，对不起。”他轻轻的说着，然后一步一步的离开，南瑶用力的喘了口气，她捂着心口的位置，弯下了腰。

“何必呢?阿瑶，你执念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洛焚么?如今为什么又不答应了?”明镜老祖突然出现，她一席暗红的袍子，出现的时候，天地间的景象都化作了茫茫的星辰大海，南瑶抬起眼睛看向了她，明镜老祖的眼底有着一抹心疼，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孩子，如今却是这幅模样，“瑶月，所有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你不要后悔，要从心。”明镜老祖轻轻的抬手挥了挥手，便如同云雾一样消散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不要学我，也不要像我一样，遇到那样一个没有心肠的人……”明镜老祖的话幽幽的回响在南瑶的耳边，震得她心底发疼，明镜老祖的本尊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还凝结着尚有余温的温柔，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又闭上了眼睛，如同一抹古井，再无波动。

“今儿真难得，你居然在这儿找我喝闷酒，最近阴阳家是不是太过太平了?”洛焚的身后传来这一句话，而洛焚却依旧头也不回的自顾自的喝着酒，他的酒量一直都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曲临江却觉得他醉的有些过分，“难得见你醉成这样，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值得么?”曲临江淡淡的问道，他不懂洛焚，即使他爱着天命，也不明白洛焚这样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样?曲临江随意的坐在了洛焚的身边，他拿过一只白玉杯子，抿了一口酒，辛辣的口感仿佛能够冲到心脏里去，曲临江隐隐的皱起了眉头，他虽然爱着天命，但是向来他的爱，都只是让天命成为自己的东西而已，曲临江的眼底闪过一抹嘲弄，是了，他与天命之间，全靠他一人死撑，用强迫的手段强硬的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可是天命的心呢?曲临江淡淡的叹了口气，他心疼的厉害，一想到天命的心不在他这儿，就如同被一刀一刀的刺入心脏一样，疼得厉害……“不过，我又有什么立场来说你呢?”曲临江轻声说道，他斜着眼看着洛焚。

而那个已经有了醉意的人依旧目光淡淡，仿佛与世无争的模样，洛焚把玩着手里的玉杯，眸色淡淡随意的看向它，“临江，如果有一天，天命看着你，对你说他好疼，可是你就是那个让他疼的人……你又会怎样呢?”洛焚的眼神锐利的看向了曲临江，“你做的一直都比我更绝，临江，有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相信，你是不是爱着天命的……”洛焚说道，他将目光收回，继续一副醉意了然的模样，他和曲临江是天上的两个异类，众人不和睦，独来独往的更像是鬼狱之人，可是偏偏一个是玉虚太祖的孙子临江仙，另一个是灵绝仙脉的神祗后人，都不是什么平凡的身份，哪怕是瑶月当初，真要比起身份也及不上的，“临江，这么多年了，我亲手把她放在君陌手里的时候，我不绝望，因为我知道她还爱我，所以我一次一次的推开她，是因为我知道她会爱我，可是呢……”洛焚的眼中泛起绝望的光，“现在，她不要我了。”洛焚说，湿气晕染开整片天地，把心底埋藏着的伤痕狠狠地撕扯出来，血淋淋的。

曲临江略带嘲讽的勾起了嘴角，他的眼中腾起一片肃杀的光，洛焚刚才戳痛了他的心底，他于天命，或是说天命于他，都是疼得，曲临江握紧了手中的玉杯，“你又比我差多少呢?洛焚。”曲临江淡淡的说道，语气却到了几分危险的味道，他们两个向来与其他人不合，大概是因为身份高贵或者那份骄傲罢了，曲临江看着洛焚，而洛焚也看着曲临江，“洛焚，我们两个是一类人，不然我们不会成为朋友，你说你不相信我爱着天命，我又何尝相信你是爱着瑶月的呢?若是真的要说，比起君陌，你给瑶月的伤，又有哪里会比君陌少?”曲临江笑着说道，他的语气犀利，字字珠玑如刀一样的桶在了洛焚的心上，曲临江看着洛焚，两人相顾无言，却又突然笑了开去，“哈哈哈哈哈，洛焚，我们谁又有资格说谁呢?”曲临江笑着说道，又将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尽。

“冥夜阁的事情昕月已经能够接手，我看最近玄天宫也不太平，你若是担心天命，便去吧，若是天命出了什么事情，瑶儿也不会好的，你去看着吧。”洛焚淡淡的说道，他一席红衣迎风飞舞，妖孽的脸在月色里隐隐的透着妩媚的意思，曲临江勾起了嘴角笑了笑，“你不用这副模样看着我，我的人我自然会护着，你自己好好想清楚你自己才是关键……洛焚，她还是爱你，只是你自己而已。”曲临江说道，将杯子一甩，便消失在了这片地方，只留下他方才的话在空气里滞留了许久，洛焚的眼神有些晦暗不明，他细细的思考着方才曲临江的话，关键在你自己，洛焚面上不屑的哼笑了一下，一挥衣袖便也消失了，玉杯在桌上转了一个圈，最终滚到了桌子的边缘处，晃动了两下，最后还是坠落了下去，粉身碎骨，谁也没有发现，洛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了回头，却又觉得自己多心，笑了笑便抛在了脑后。

南瑶看着结界外的月亮，眼神淡淡，九惑立在她的身后，“主人，还是在为方才的那位……”九惑的话没有说完，他们九尾灵狐一族向来擅长洞察人心，南瑶方才的感情波动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只是九惑却有着淡淡的迷茫，他可以感知到南瑶的心中依旧是爱着洛焚的，却不知道为何，他总察觉她心底有着怨恨和绝望，如同明镜中的一抹沼泽，“大概是我逾越了，只是主人，念念不忘若是久了，便会形成执念，一旦执念形成，怕是……”怕是不得善终，九惑没有说出口，却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南瑶作为他的主人，自然是他扶持的对象，而且南瑶对于九尾灵狐一族有恩，无论怎么说他都不会放任她不管的，九惑的眸子里依旧平静，可是他的心底却不是这样。

“无碍。”南瑶说道，她的眸子里多了点怒火，不知道为何她就是觉得有些生气，有些委屈，“啊惑，你不懂，没有记忆，没有爱恨，全都是空白的……突然有个人你记得他，可是……你知道吗，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谁，可不想成为瑶月，也不想自己还是皎然，我想做南瑶，可是对于洛焚，我做不到……”南瑶皱起了眉头，闭上眼睛，掩盖住眼中的绝望，“当局者迷，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当局者，我不想因为我是瑶月才爱他，也不希望，洛焚只是因为我是瑶月，才会爱我。”南瑶轻声说道，她看向九惑的眼睛，深深地，仿佛要看穿一切一样，九惑如鲠在喉，“阿惑，莫要说我，你自己呢?”南瑶转过身，裙摆扫出一个漂亮的弧度，“你和墨水，又是想要怎么样呢?阿惑，我不希望你们两个会像我一样，你们两个还单纯，我知道你是喜欢墨水的。”南瑶伸手抚摸上九惑的脸颊，“不要让我失望，墨水还小，性子不稳，你不一样，阿惑，九尾灵狐的心只能交付一次，千万不要选错人。”南瑶轻声说道，九惑的眸子动了动，最终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