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真荣幸呢……
呵呵……
我懒得理他,直直望着门口的方向看去,可是手也没有将他松开,说实话,这样的温暖,我确实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我根本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门口明黄色的身影慢慢朝着这边迈来,四周的人也都早已经待命,瞬间哗啦啦跪了满庭,山呼万岁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帝面上带着明显的喜悦,却也有种嫁女儿的悲伤,他淡迈过去,随口道:“起来吧。今日是朕的长宁大婚之日,当是普天同庆的日子,今日不论君臣,只求喜庆!”
众人听闻这话,便也立即恢复了方才的欢声笑语,其间迅速又热闹了起来,大多数的人都在说着恭贺祝福,白头偕老的话语,我远远从这里望过去,只见皇帝面上带着沧桑的笑意。
长宁公主迈向皇帝,皇帝缓缓牵着她的手,以珍重的方式用着皇室最为公瑾的皇族礼仪将她带到沐寅的面前,我凝神看着这一幕,这一幕足以令我羡慕百倍的一幕。
“朕从长宁六岁起便宠着她,朕曾允诺过,只要朕还在世一日,长宁便永远是我大宣最尊贵的公主,朕要给她最好的,她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朕都会为她寻来,哪怕是争来,抢来,不惜一切代价,朕都给她!而现在,她看中了你,那你,便也是她的。”
皇帝低沉缓厚的声线似是透过迷雾深渊处传来,带着莫名的一种威压,我知道,皇帝是在无声的威胁沐寅,威胁沐家,威胁沐寅一定要对长宁公主好,而这种好,必须是那种好一辈子的。
果然,皇帝话音刚落,不待沐寅出声,他便继续道:“如今,朕便将朕的长宁公主,交与你手上,朕希望你能护她一世,爱她一生,不可负她!若是让朕听见一星半点关于你欺辱长宁的消息,朕会让你整个沐家陪葬!你听懂了吗?”
我愣了愣,长宁公主在皇帝的心中当真是有这么大的分量吗?连让沐府陪葬这种话他都已经说出口,他还有什么可畏惧的?沐府虽然是臣,皇帝是君,臣服于君,听命于君,可是这些年,沐府早已不是皇帝能掌控的世族了,甚至于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皇帝真要与沐府一战,谁输谁赢根本毫无所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或许沐府还会占上风!可是皇帝就这样好无所谓的说出让沐府陪葬的话来,目的却只是想要沐寅好好对长宁公主好?仅此而已……
皇帝用了这样一个威胁的戏码换长宁公主余生的幸福,当真不知是不是值得……若是以往,每代的君王怕是不会这样做的,因为,那不过是一个公主罢了……一个本是联姻的工具,一件缔结国与国之间利益的桥梁,除了这个,别无用处。
皇帝,真是一个好父亲,可,却不是一个好帝王,一个帝王有了如此的软肋,那便已经失去了平生最重要的心狠和冷漠。
可,皇帝再如何,我都是羡慕着的,毕竟我的父亲,一个本来是个最为普通的父亲,什么都没给我,什么都已经吝啬于给我,我根本,什么都不曾拥有过。
皇帝说完这话,便直直托着长宁公主的手,正准备将她的手放于沐寅手中时,前院方向突然闪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很是熟悉的身影,然后,那个小小的身影里大喊出来一句足以激起千层浪的话来:“我不同意!她不能嫁给寅哥哥,她不配!”
我脑中的弦好像突然断了一样,然后好半晌我才反应了过来,众人明显也是为了这突如其来的一个女子喊出来的一句话震惊住了眉,个个都待立着原地不动,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定住了双脚,无法动弹。
而我,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皇帝面上的戾气很是突重,那是风雨欲来的前兆,长宁公主的婚礼突然被人打断,还被人直指不配嫁,而当今皇帝正巧在场,这件事情简直不能再严重了好吗……就在皇帝正准备出声发怒之际,我猛然高喝出声,朝着边上的家丁使着眼色:“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一个个是瞎了吗?画小姐喝醉了,还不快把画小姐带下去!”
我只能这样尽量挽救了,让皇帝看在沐家还有些威胁的份上,看在我在挽救的份上,可以放过画画……本来这件事或许放在以前,我或许还是有把握让皇帝松口,可是方才又亲眼看见了皇帝对长宁公主的态度,皇帝对长宁公主这个女儿的重视根本就已经超乎了寻常,而他的女儿现今却被人这样诟病,我想……我或许这次,已经完全没有把握了……我只能现在祈求皇帝的怒气还没有达到边缘处。
随后我又上前迈了一步,转而朝着皇帝端正跪下,往日我本来是可以不用朝着皇帝行如此大礼的,可如今不同,我要为画画争取那一点可能,这样礼仪周全之后,我更希望皇帝可以消消气,再将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就很好了。虽然我明知,或许这样根本就不太可能,可我还是要争取。
我挺直脊背,恭敬低头,声线清朗清脆,道:“陛下息怒!沐画只是因为今日是公主大婚之日格外喜庆的缘故,大抵贪了杯,又因着其本身酒量尚为不好,所以才会酒后失言,还望陛下看在今日是为大喜的日子,饶过沐画方才的乱言!”
皇帝阴鸷的目光紧紧扫过我身上,我将头低的更低了,径直让皇帝细细打量着我,良久,在我以为皇帝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朝着我道了一句:“沐爱卿,是把朕当傻子吗?”
我猛然抬头,声音掷地有声:“臣对陛下之心问心无愧!臣忠于陛下,听君之言,绝无如此之心!若陛下是为方才臣府中的人胡言乱语而猜忌了臣,臣愿替其受过,还望陛下看在今日是长宁公主大婚,不宜有血光的份上,放过沐画!”
我埋首于颈间,低头叩首:“臣甘愿受任何责罚!望陛下恕罪!”
这一刻,我仍旧在想,我不能让画画出事,我答应过父亲,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画画,所以,她绝对不能有事,哪怕是我用任何代价换来的。
皇帝冷哼一声,没有多话,看那表情似乎也是想将这事压下去了,我长呼一口气,朝后头挥了挥手,示意那些家丁将画画带下去。
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画画的情绪会那般激动异常,她挣脱了一个抓着她的家丁,扯开嗓子便是一阵吼叫:“不!我没有喝醉!我所说的句句出自肺腑,那个女人根本就不配嫁给寅哥哥!她不配!”
“你们最近是懈怠了吗?连一个女子都抓不住?”我同样激动地朝着那些家丁吼道。
我试图打断画画接下来开口所说的话,可是好像并没有什么意义,她同样那样肆无忌惮的开口,一句接着一句,无非便是说些长宁公主不能嫁给沐寅的话。我皱紧眉看着这一切,我一直都知道画画是喜欢沐寅,可是却从来都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疯狂,疯狂到可以不顾她自己的性命……
她几乎抛下了她平日里应有的贤淑和温和,变得那样令我陌生,她从来都没有如今日这般激动失常过,难道,沐寅在她的心中,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皇帝自始至终阴沉着眸望着我,我无法,只能催促着家丁将画画快点带下去,眼不见为净,这样她也能安全一些。一些家丁集体过去拉着画画,由起初两个人拉着变为一群人去拉,一时间场面也有些难以控制,我没有想到画画平素里那样一个弱小女子,会有这么大的爆发力;因着人多势众,画画渐渐就已经没有力气抵抗,可是就在她快要被带下去的时候,她突然又高喊了一声,这一声,再次令在场所有的人惊愕原地,仿佛再也无法回神。
她说的是:“父皇!”
我瞪大双眸,不敢置信地望着那厢画画,她是疯了吗?皇帝的亲戚是那样乱认的吗?她不过是不想让沐寅另娶她人,可也不必如此撒下弥天大谎去骗人啊……更何况,她所面对的对象,还是一国之君……她究竟……有没有搞清楚状况?难道她的性命在她眼里,根本不敌一个爱情吗?
我深呼吸着气,刚想继续出声为画画辩解一番,可画画已经又再次开口:“父皇!我是月兮啊!兮儿回来了,父皇曾说兮儿会是大宣最尊贵的公主,父皇曾说无论兮儿想要什么都会为兮儿夺来,父皇曾经还说,要照顾兮儿一辈子的……父皇你都忘了吗?”
我眨眨眼,不明白现在的情形究竟……到底是要闹哪样……月兮?父皇?
环顾四周,大多数人已经不能相信自己的感知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简直不能继续相信人生……而我一直注意着的人,只有我身旁一直立着却一言不发的顾昭,他面上面无波澜,仿佛这一切都对他毫无影响,然而,这一切的确对他毫无影响,可是他那样云淡风轻不关注一切的态度实在是令人深思。
唯有的就只有当画画脱口而出的那句父皇之后,顾昭的眸色突然暗了下来,我眼神微凝,旋即又继续看着这场我还没有搞懂的闹剧。
如今画画出口的几句话明显已经覆水难收,我再怎样想阻止都已经是来不及的了,而皇帝听闻了这句话之后,面上也是出现了几分凝滞,仿佛是不敢置信,又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面色含着大恸之色。
我从来都没有听过皇帝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女儿,不对……脑海中突然情形倒回流转,仿佛间我忆起来白槿那个话唠在上次宴会上同我说起过小公主的事,那个仅仅四岁尚还没有被皇帝封号加仪的小公主……
可画画怎么可能是那位小公主呢?在我的认知和所有猜测里,她分明是父亲的女儿……她的手臂上的印记,父亲从小偏爱她甚过于我,父亲要我无论如何不惜代价都要保护好画画……依着父亲的脾性,如果不是至亲骨肉,怎么会如此对待一个女子?
而画画如今这样说,我的心底仍旧闪着不相信的态度,她现在的所作所为简直已经超出了我的想象,难不成她是因着不想长宁公主嫁给沐寅,于是对着皇帝撒下这谎言?可是她一旦认下这名分,而她又不是皇帝的血脉,那么画画的下场,我估计我倾尽沐家所有兴许都无法救她一命……
“放心,沐画是皇帝的血脉。”
一道清朗的声线悄然飘至我耳畔,音量极小,只有我和他才听得到的声音,我偏过头去诧异地望着顾昭,他又怎么会知道,画画是皇帝流落在外多年的那位小公主?
“何以见得?再者说,你怎会如此确信?顾昭,你是不是知道些我不知道的事?”
顾昭抬眼轻笑,眉眼都弯了弯,转头对着我道:“我知道的多了去了,你知道的事,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我也知道……”
我皱着眉,道:“可以相告吗?”
“很可惜,我不会告诉你……”
“贱人。”我冲着他缓缓道。
笑意仍旧停留在他嘴角边,好像我所说的话都是世间上最甜蜜的的甜言蜜语一般,这时候皇帝似乎也是从沉寂中回过神来,画画欲奔向这边来,有家丁正欲上前拦住她,皇帝猛然高喝:“给朕住手!让她过来!”
沐府家丁听闻抬眼望了我一眼,我点点头示意,他们便也没有继续拦着画画,让画画直接便向这边奔了过来,皇帝目不转睛望着画画的脸,好像透着她在看着另一个人一样,口中喃喃:“像……太像了……”
我不解,像?像谁?难不成画画当真长得与小公主幼时相像?还是与皇帝昔日最为深爱的女子莲妃相像?这些我不得知,可是,这对于我来说,我仍旧不可相信。
震惊到的还有在一旁的长宁公主,只见长宁公主一把便扔下了手中红绸,目光直视正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画画,嘴里尖锐声音响起:“不可能!月兮早就不在了,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小的丫鬟?!月兮怎么可能回来?!你不是她!小小贱婢,胡乱冒充皇亲国戚,还是冒充一国公主,你可知这可是死罪!”
“是吗?你说我是贱婢?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害怕我回来了?”画画抬眼看她,语气不善,我仍旧紧皱着眉头,画画从来都不会无缘无故地去这样对待一个人,而如今她的语气和话语,都在告诉我,她好像与长宁公主有过什么瓜葛,一些不为人知的瓜葛。
“不是!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我在害怕?我要害怕什么?月兮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她既然已经不在人世,那我便忍不得任何一个人这样冒充玷污她!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本公主?”长宁公主仿佛气急,站立不稳,沐寅在旁边虚扶着她,她顺了顺气,接着朝着下边的人吼道,“你们还不快把这个扰乱本宫大婚的贱婢拖下去!侮辱我朝公主,还妄想冒充本宫的妹妹,真是好大的胆子!”
下边的人见长宁公主这般说,正踌躇着不动,等了半晌,见皇帝也没有开口反驳,大家便也就认为皇帝是默认长宁公主的话的,是啊,现今最为受宠的公主不就是长宁公主了吗?哪里跑来一个女子开口说自己是失散多年的公主的?简直荒谬至极。
正有人上前拉扯,长宁公主语出一句却是朝着我道:“沐家家主府上的人真是好规矩,本宫大婚之日竟然还有人前来搞破坏,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还是沐家家主瞧不上我长宁,预备给长宁一个下马威,让长宁难堪吗?”
我一惊,当即晃着脑袋上前,长宁公主能说出这话,当是应该气的狠了,我低头恭敬答道:“当然不是!臣绝无此意!沐画不过是失言而已,长宁公主何必如此生气?”
“沐昀!”长宁公主一声吼道,语气凄厉,我不由得正视了一眼这位我曾经从水中救上来的公主,她化了浓艳的妆,柳眉倒竖,但也的确美如墨画,“父皇,还请父皇为长宁做主!沐家家主此言分明是将我大宣皇威践踏于地,他分明就没有将我们皇家放在眼里!”
我额角一抽,怎么什么事都赖上我了呢?这一出又是关我什么事了?我不过是想践诺父亲保住画画而已,为何就要将我扯到台面上来呢?我实在是不明白长宁公主到底是要怎样……
趁着皇帝开口在即,我立即识趣认错:“是臣之过!是臣没有好好管教府中下人,让公主动怒实属不该,臣自认罪责,还望公主莫要在为难一个婢女了。”
做人做到我沐昀这个份上,当真不易……
啊,我真是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