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我讪笑一声,指了指他,道:“你果然想我死。”
顾昭:“……”
“不过呢,就算我暴露了那也没事,我有的是法子把你们顾府牵扯进去。反正要死一起死,有你陪着,我也不会太寂寞。”我晃悠悠起身下床,将被子随意一卷,便直接笼到了他身上。
顾昭:“……”
“昀昀,你还是这样。”他将身上的被子扯下来,低头笑着,“总是可以这么狠……”
我没理他,径直走下来往外边东张西望,看了大半晌,我终于不看了,回过头来瞧他,道:“我起床了。”
“我知道。”他淡然道。
我想了想,这里是他家,我不好太狂妄,这样不好,于是我再次好脾气地问了一句:“洗漱的呢?”
他这才好像刚刚反应过来,眼神暧昧异常,低低看着我笑,如玉手指伸出,缓缓指了指我身上的衣裳:“你确定要这样喊人进来?昨日不是拼死一样挡脸吗?”
我想了想,好像是这样,若是现在喊人进来看见了我这一身,还有我的容貌,那我的身份也就彻底暴露了,我点点头,十分认同他的做法。
他缓缓走到我身边来,将我身上的衣裳看了又看,随后又取出一件男子的衣装,看那件的架构大小,应当是他的,他伸出手来,我停下动作看他,见他那动作,应当是想要为我将身上的衣服解下,可是又苦恼于不会,所以才僵着没有动。
于是,他顿下手来,道:“还是换下吧,毕竟你见不得人。”
我:“……”
我握紧拳头,语气泛着森森切齿:“你能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做……我见不得人?”
他放在我裙角的手微微放下,旋即将那身男子的衣装塞到我手上,成功地避开了我的问话:“先去换上吧,等你换好之后我再唤人来给你洗漱。”
我接过他塞过来的衣裳,点点头:“那好吧。”
“马车已经备好,待会便一起去沐府吧……”
“……好”
随即他转身出去,我望着手中的淡白衣衫,是我平日喜爱的颜色,华贵程度也是按照我平时的规格,看来也是费了他一番心思的;我无声的叹息,随即三下五除二地换下身上的浅蓝衣裙,虽是心中不舍,可也不得不换,我最后看了一眼这身女装,也不知道我这一生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没有疑虑和后顾之忧的再次穿上。
等我弄好之后,顾昭适时地在门边上敲了敲,我心想这人当真是心思缜密,连这时间都掐算得刚刚好,仿佛无意间其中却明明暗藏着精密,我只有低声道:“可以了。”
我话音一落,外间便有一群丫头鱼贯而入,手中端着必须的洗漱用品,这样的细心很是贴切我的心意,我便任由着那些人上前来为我整理上下,顾昭从始至终都站立一旁淡淡看着我,看着这一切。
直到这一切行云流水的动作完成之后,他的眼底才出现了几丝笑意,朝着我道:“走吧。”
“嗯。”
我们出了门,顾府外面果然停了马车,不过只有一辆,我惊疑抬头表示询问,顾昭已经执起我的手不顾那些顾府家丁看向这边的眼神,一点点带着我进了那辆马车,低沉的声线也在这时候传入耳中:“放心,他们不会多嘴。”
我了然,这句话我还是相信的,毕竟以他的手段,如果连一些家丁的嘴巴都管不住的话,他也就不是顾昭了,我不愿他们看见我女装模样,不过是怕他们当中以后有人会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和祸事;但如果是我和顾昭两个人手牵了手一起进马车这种有关名誉的事,我是不会在乎的,哪怕外面的人大宣所有的人都在对着我指指点点我和顾昭之间或许有什么譬如断袖之癖的事,我都不会在意。
因为这样根本对我造不成任何威胁,我也没有这样的闲心去避开这样的谣言,我想的是,这样对名誉有损的事情不是我该担心的事,我只要有足够的面子就可以了,而在乎名誉的,顾昭或许比我要在意得多;所以根本用不着我来说什么,既然他说不会有事那便没有事吧,反正抱都被他抱过了,我作为一个做了十多年的伪男子,也没有把男女大防看得有多么重要,是以我也没有反抗,任由他牵着我直到马车轱辘转动前行,我都没有甩开他的手。
“沐府……你当真可以脱离吗?”许是马车里的氛围太过寂静,他突然出声询问。
我想了想,看向他满怀热意的眼神,终于在他期盼的目光下说了实话,然而这也的确是真话:“不能。”
我道:“不仅不能,或许,我沐昀这一生,都无法拜托沐家……况且,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查清楚,那些疑惑在我的心头像很多条线,我越是理它,它便越是乱得厉害,我怎么都理不清楚……而且,我最想知道的,还是父亲,为何会对画画那般好……还有手腕间那个一模一样的印记……”
顾昭突然上前覆上我的唇,阻挡了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哪怕是你所探寻的结果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哪怕是这样的结果或许会让你自己再次伤心一次?你还要去?”
“去。”我苦笑出声,我的身份本就是个不可公诸于众的秘密,可我身后的,我所保护所守护的,在我眼中,现在已经将原本坦诚的都变成了我看不懂的秘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要知道……这一切……”
“可,我并不希望你知道……”顾昭松开手,伸手拂向窗帘,我透过窗看见了外边,入目一片红妆,满街都是喜庆一片,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断地拥挤,我们前行的道路却是畅通无阻,长宁公主大婚,普天同庆。
我知晓,这样的热闹和喜庆,在大宣怕是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但是却在当初皇帝最为宠爱的莲妃还在世时,却无不是一件轰动全国的事都是为了她,曾经那样张扬恩宠无限的女子,只可惜,她已经不在了。
而现今再一次的出现如此盛况,是因为皇帝最为宠爱的女儿。
我沉下眸子,没有说话,口中慢慢嗫嚅出声,像是心中已经猜测了许久那样,小心地问出:“顾昭,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被我问得一愣,但也仅仅只是一愣,随即便已经双眸染笑,说出口的话却是另一回事,道:“那,我在你的心里,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这下愣住的人便是我了,我轻轻皱起了眉,他今日所说的话都仿佛有那么些奇怪,可是却又说不起来奇怪在哪里,他仿佛是瞧出了我心中所想,索性直接问道:“回答我。”
声线清冷温润,却带着些淡淡的霸道,仿佛是命令,亦仿佛只是单纯地想问出一个答案,我弯起唇角,如实相告:“是。”
我继续道:“人心都是肉做的,它会疼,它也会知晓感动为何物;我并不是一个心冷淡漠之人,你给我的感动,哪怕它只是一个微小的小动作,亦或是一句贴心却恰到好处的话语,都会让我沉沦,然后无可救药地喜欢上这种温暖,贪念这种温暖。即便你什么都没有做,只要没有做伤害我的事,我都会对你好,把你当朋友,不会背弃……”
没错,这样的我看起来很卑微,可我的的确确就是如此卑微的,我所有的防备和谨慎不过是我假装出来的假象,我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刺猬一样的存在,怕被人靠太近,一靠进我便毫不犹豫竖起自己的尖刺和棱角,我怕被人伤害,我更渴望温暖。
父亲的爱从小便不是给我的,好像那天生便是给画画的,那并不属于我,我那样小心翼翼地保护的人,那样渴求的一份温暖,到头来不过是用来伤害我自己的利器,刺得我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从小我便知道,伤害你最深的人往往不是别人,而是你最为看重的人,你投入太多的人,伤的你才是最深,最痛。所以我从来不敢将真心轻易交出,我也不会太将事情放在心上,因为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清晰的知道,我还是我,我并不孤单。
“沐昀,我说过,我们很像……像一类人,世间沉浮万千,唯有相似之人才会被互相吸引……”
我笑着点点头,那一刻,我突然忽视了所有,忽视了外面明明锣鼓喧天的声响,忽视了那些触目便是红艳的颜色,忽视掉一切人声鼎沸;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我的眼中,真的,好像就只剩下了他,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我们是互相吸引的……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轱辘声也应声停下,门口恭贺声此起彼伏,欢声笑语一片连接一片,我躲闪着顾昭炽热的视线,直直先行跳下了马车,立于门口的家丁看见我先是愣住,随后又上前来朝我行礼:“家主!”
我点点头,毕竟昨日之事虽是发生得那样壮观,动静也不小,可是风声也应当瞒得很好,不会走漏才是,他们方才诧异地也应该只是见我和顾昭在一起,抑或是疑惑我为何会同顾昭同坐一辆马车。
顾昭跟在我身后,也出了马车,见这架势也没打算先走,我看他那样子,瞬间就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他应该是想要和我一起走的,于是我也没有怎么看家丁面上的神色,直直掠过了他们迈了进去。
“沐相!顾大人!”
远处有声音传来,是熟悉的声音,我抬眼望过去,便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往这边走来,我眯起眼,又想起来有顾昭这样冰凉冷酷的人在身旁,根本就没有人会有胆子上来同他打招呼,那便只有白槿那个……不怕死的话唠了……
果然,只见那一袭白衣的白槿晃悠悠走到我们身边,本来我同顾昭便是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的,整张桌子也就只有我和顾昭两个人,可白槿一来,连气氛都好像变了几番,他很是随意的挨着我身旁坐下,我也没有出声说些什么,任着他的动作,余光却好像瞥见了顾昭缓缓略显微沉的眸。
“沐兄,愚弟来找沐兄当是有要事的……”
他一脸为难,又似扭捏的模样当真有趣,就这样小小的动作都差点让我笑出了声,瞬间对他只剩下无尽的好感,一瞧他那姿态,便可知道他当是有事相求的,见他好像不好意思,我也不忍心再逗趣他,直接出言相问:“哦?不知白大人有何事需要来找我的?朝政上面的事朝堂可以再说,今日这样的日子,当真有些煞风景呢……”
“不不不……不是朝政之事……”白槿听了我的话,急忙摆手否认道,“是私事,私事!”
我“哦?”了一声,仔细等着他的下文,依着白槿的性子,你不去问他,他自己也会按捺不住脱口而出告诉你,随后想尽办法让你帮他,我便只需要等着他自己开口便好。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我所料,我等了片刻,他还没有等到我开口,他便只有先出声问我:“那日春风楼,那天的姑娘,可否……可否……”
我听见他断断续续的话,再配上他那一脸怀春的模样,心下便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于是轻笑一声:“没有许配他人,当然,我也不会把她借给白大人……”
他猛然抬头,眼神里闪着的光芒在听见没有婚配时倏然亮了几许,可又听见我后来的话,那光芒便顷刻之间变为黯淡,我笑了笑,看白槿这模样,还真的有几分为妤欢的容姿所倾倒的样子,可我知道,并不是的。
官场上出来的人,个个都是人精,是油够了的老狐狸,怎会只单纯的跟我问一个风月场所的女子?这样的酒囊饭袋在朝堂上是绝对活不长的,因为大家兴许什么时候看不顺眼,便直接暗杀抑或使了个法子便将其害得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兵不血刃。
可白槿的官大呀,他能坐到现在的位置,那背后也一定不会是表面上那么简单,暗潮风涌,对于这样的人来说都是家常便饭而已。
他听了我的话之后,也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随即感叹了一句:“沐大人真是聪慧……只是,她当真不能给我吗?”
我笑笑,笑得同样轻浮:“不能。”
他听闻也同我笑着:“就是知道不能,也才来问问而已。”
我这才看不懂他了,他是明明知道我不会把妤欢给他,可以却仍然要来问我一问,我道:“那这样,有意义吗?”
“当然有,人的心中一旦有了自己认为的答案,那便已经知晓了结局,可是心中仍然有些不愿相信,仍然想要自己去确认一下这个答案,是不是自己心中所想,即便,那根本就不是自己最终想要的结果!可还是想要一探究竟,人啊,就是如此的执着,如此的傻……”
我微微一愣,不得不承认他说的的确有理,而现今的自己不就是这样的吗?明明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可偏偏还是不愿去相信,想要自己去探寻,想要知道这最终的结局究竟是为何……
这样想来,他所说的,我也没有办法反驳,微微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你个二傻子还有这般的领悟……”
二傻子的白槿:“……”
一时无话,顾昭始终坐于哪里,手指执着那盏茶杯,一口一口地抿着茶水,仿佛在用心品着这茶一般,心思却不知飞向了哪里;前厅接待前来的宾客声仍旧喧嚣不停,热闹非凡,前来的人来来往往也都陆续入座等着。
按照祖制,长宁公主从宫中出嫁,沐寅作为迎娶公主的驸马当是要去宫门口将长宁接来,再带着她绕着这京城几圈,那些街巷中熙攘的百姓便是早早候在了每条街上,只为了那一点的喜气和福泽,而等他们绕完方可回府行夫妻之礼,而我们这些人,自然是先行到了沐府来等着他们归来。
看着如今这个时辰,当也差不多了,我抬眼看着对面的顾昭,他仍旧一副深思的模样,我便也没有打扰,直直等到前厅突至的高呼声,我便知晓,他们应该是回来了。
顾昭站起身来,我也跟着起身,唯有白槿一人坐着不动,我抬手推了推他,道:“你还要坐着?”
“我不坐着难道还要我跪着?”白槿淡然瞥我一眼,语气中带着一种十分假的伤心,“大喜的日子,夫妻恩爱,鹣鲽情深,看他们情意绵绵,我却只能为了爱而不得暗自神伤……我不在这里待着,难道我还要冲上去看那刺眼伤心的画面吗?”
他一连串的话如玉珠一样弹下,再配上他那一副伤心到快要啜泣的脸庞,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仿佛我喊了他我还成了千古罪人一般,恐怕再待下去,旁人无意间见了这场面都会怀疑到我是不是在仗着我一身的权利作威作福了……
于是,我很明智地转身就走,不欲看他,可还是抛下了一句话:“白大人,你可别忘了,你是有媳妇的人。”
他身子一僵,我笑了。
这是怕到了极致的反应,可是他还是要装硬气,扯着嗓子猛然喊了一句:“谁说有了媳妇就一定不能花天酒地了?!男人自古都是三妻四妾,难不成她还要管着我吗?她管得着吗?!”
我:“……”
是的,你嗓门大,我说不过你,你说什么都对,说什么都好。
我淡然起身离开,手头一转,回头冲他眨眨眼睛:“对了,白大人,以后切记不要在吼这么大声了,会吓着人……喏,那不是吓着了个姑娘了吗?”
白槿起初听闻我的话并不以为意,我也就只是笑笑,转身走了几步之后,身后才传来女子大哭大闹的声响,我再次挂上微妙的笑容……吼我?呵呵……
顾昭在我旁侧轻笑,仿佛第一天认识我一样,那笑着实亮眼睛,美得不可方物,比我好看多了,他伸出那双漂亮的手,缓缓捏了捏我的鼻子,好笑地道了一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我挥开他的手,努力镇定自己,使劲告诉自己不能为美色所惑,于是我道:“没有啊,本性使然,我一直都这样,你不知道的真是多了去了。”
他闻言轻笑,道:“就因为白槿声音大了点,你就将他媳妇喊了来?还恰巧让她听见白槿的那番气话?”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呢?我一向大度,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不介意,不介意!”我摆摆手,笑容可掬。
“当真?”
“当真。”
“可要说实话?你说还是我替你说?”
我偏头看他,语气中带着狐疑:“你替我说?你知道什么?”
他弯唇浅笑,我们一路走一路往着人多的地方去,他道:“你不过是因着白槿恰巧说出了你心中所想,便记在心里罢了。”
我倒吸一口气,垂下眼睑,对,他说的对,我的确是因着白槿方才的那番话,白槿所说的事仿佛是事先便安排好了的一般,在我心中明明有了那么些轮廓的时候,他就恰好出现,恰好说了那样一番话,来逼我去探寻我一直想要的结果。
“呵……”我叹息。
“沐昀啊,我说过,我们是相似的,也只有相似的人凑在一起,才会真正知晓对方心中想的到底是什么。”
温温柔柔的声线,仿佛是远处天边外传来的缥缈之音,引人沉沦其中,我忽然就有些想相信他的鬼话了,如果此时要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那也应当是一件极美的事情,可惜,我并不相信他的话,即便他所说的分毫不差。
“我们没有什么地方是相似的,顾昭,你不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和你之间,根本一点联系都没有……无论是出身,还是官位,亦是朝中的人脉和立场,我们,都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顾昭闻言只是微微颔了首,仿佛又像是认同了我的话一样,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渐渐传来:“你又怎么知道我们不一样呢……”
我理所当然的忽视了他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我想的是现在沐寅应当是回来了,他带着他的新娘回来了。
“原来就算是迎娶了当朝最受宠爱的公主,可以得到随手可取的一世荣华,都会有人痴心不忘。”
我惊愕抬头,才知道顾昭所说的究竟是什么,寻着视线望去,一道奇异的光紧紧伴随着我的身边,我心下了然——那是沐寅的方向。
我随即痴笑一声,想嘲笑顾昭的话,又似是在反驳他的话:“是啊,痴心一片,我都要感动了。”
然后我兴冲冲地凑到顾昭跟前,笑得眉毛都弯了:“你说,我待会要不要闹个和当朝公主抢夫的戏码?这样也就不会辜负了人家对我的一片痴心呐!”
顾昭淡然瞥我:“你有这胆子吗?”
我:“……”
好吧,我没胆子,我没骨气。
在我们说话间,那边已经缓缓进来了,从门口由着众人一路拥促着,站在人群中的沐寅,一袭红袍加身,长长墨发随风摇曳,身形修长若冬日中屹立不倒的松柏,剑眉星目,肤若琼脂,仿佛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是一处耀眼夺目的风景线,令人一眼便可为其风姿所倾倒。
今日的他,难得去了那身吊儿郎当,少了少年的意气风发,那是极为风流倜傥,潇洒翩翩的。
这样的他,在平日里亦是极其难以见到的模样,仿佛这样的他才是真正的他,而以往的模样不过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的伪装。
我见他在看我,同样微微回之一笑,那样的自然,好像友人之间最为平常的问候,却又透着一种疏离,像是世间最熟悉不过的陌生人。
直到我看见他手中正牵着长宁公主的手时,我才粲然一笑,掩下眸间暗涌,长宁公主自是美的,与沐寅一样地大红喜服衬得她仿佛无意间堕落凡尘俗世精灵,那样的灵动且富有生气。
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词令我皱紧了眉,我想,或许他们真的是很好的一对良人,他们在一起无论出于何种考量,沐家都不会在这件事上吃亏,无论怎样看,沐家都是最大的获利者。可唯独缺了的,是沐寅并不喜欢长宁公主。
他们之间少了爱意,那么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是件单纯的幸福,一旦牵扯了利益在其中,那都不是单纯的爱意。
可我一直要的,都是他们真正的幸福。
我深呼吸着气,突然就感觉胸口有些起伏不定,黯然神伤。
大抵是在场的宾客较多,沐寅也没有继续看我,我便跟着人群的方向朝着大厅走去,顾昭紧随我其后。
“陛下驾到!”
外间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成功地令我怔了神,我的确没有想到,皇帝会来。
按照惯例,公主出嫁一般都只是在寝宫中将一切办妥,随后由皇帝亲手交与驸马带回,而若是有些颇为不受宠的公主出嫁,根本就连皇帝的影子都见不到,而这时候便是由稍微年长一些的贵族宗亲代劳完成礼制;长宁公主受宠,自然可以得到皇帝的眷顾,可跟随入夫主家中相送的却是闻所未闻!
就连一百年前的双凰帝姬都没有过的殊荣,如今皇帝却是给了他的女儿!当初双凰帝姬是那时皇帝最为疼爱的女儿,冲冠后宫,恩宠无限,连后来新晋的皇后都不及她的尊荣,那时候的皇帝是疼爱极了她的,在她出嫁时甚至不惜违背了祖制,可也只是将她送至了宫门,不曾入过夫主家中去,毕竟如此,有损天威。
可现今,皇帝竟是肯为了长宁公主做到如此,不惜放下了一国帝王的威严,我知道,皇帝今日来,怕是只仅仅想要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此,然后亲眼看他的女儿嫁予良人,皇帝或许不会成为一国明君,可他却是一位令人敬重的父亲。
一份珍重如此的父爱,珍贵无比。
我笑得苦涩,她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可以得到所有,可是我那么努力,我做了那样多,无一样是为自己做考虑,那么简单的一份我想要的东西我却难如登天都得不到,好像那原本就不该是我肖想的东西。
顾昭在旁边好像看见了我此时有些难看的神色,挨着我近了一些,隔着袖袍便牵住了我的手,我愣怔低头,看着袖袍下紧紧握着我的那只手,那里仿佛是一切温暖的源泉,源源不断地暖流正传至我身上,那样的暖,直直暖到了人心底里。
因着袖袍宽松较大,在外人眼中也只是我和顾昭挨得比较近而已,是以也并没有人看出这种端倪,顾昭含笑看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好的?起码在你孤独无助的时候还有我在你身边。”
我:“……”
于是我一巴掌拍上了他的头,低吼了一句:“不要脸!”
“你什么时候看见我要过脸了?”顾昭偏头便躲了过去,我的一巴掌自然没有打着他,正是因为这一巴掌没处拍,所以我心头也正是有种无名火蔓延,顾昭仍旧笑得贱兮兮的,“自从遇见你的那天起,脸皮这样的东西,就已经变成路人了。”
我:“……”
所以,是我让你不要脸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