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替罪羔羊

那天中午，“高手”在碰到老太太找他问话以前，正一个人在吸烟区里一边吸烟，一边想着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中午吃饭的时候，“高手”在食堂里面碰到了当初挖他到报社里来的那位老总，两人找了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聊起了工作上的一些事情。

“高手”将昨天上午老板跟自己谈的关于让郑志浩主外，自己主内的那些话，转述给那位老总听。

“高手”认为老板给他和郑志浩之间的工作分配，完全是偏向了郑志浩。因为谁都知道，主外的人就像是饭桌上的盖面菜，所有的风光和便宜都会让他一个人占尽。而主内的那个人，却只能藏在深闺，没有人会意识到他价值的存在。

他就想让那位老总有机会的时候，帮自己在老板的面前说说，让他跟郑志浩之间的分工上，还是跟过去一样，内外事务两人都共同主持。

那位老总听了以后，却有些不以为然，他觉得内外之分在名誉和地位上的差别，没有“高手”想象的那么严重。那位老总让“高手”安心工作，不要去纠结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老总的话让“高手”非常的郁闷，他觉得郑志浩主外的话，他所做的任何事情，别人都看得见，年底了，所有的工作成绩都是他的。而自己主内，版面上一旦出现错误，那责任全是自己一个人去承担。这样，主外的人风光无限，受尽赞美。而主内的人，却让人觉得碌碌无为，被大家视作看门狗。

“高手”有些不甘心，但是以目前这种状况来说，他又无力反抗这样的工作安排。

跟那位老总谈完话以后，“高手”郁闷了半天。回到办公室以后，部门里唯一跟自己还算聊得起来的那位男记者又告诉“高手”，他不想再当记者了，他打算从报社辞职，出去跟朋友一起合伙，做点小生意。

那位男记者说完这些话以后，就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高手”知道，那位男记者一旦辞职走了以后，在整个经济新闻部里面，可真的就是连一个可以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高手”想到这些，就有些郁闷。他在吸烟区里，吸完最后一口烟以后，有些尿急，就准备去卫生间。

那个问了很多人，都没有解决到自己问题的老太太，这个时候向“高手”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老太太因为不认识字，她依照陈翔宇的指点，没有找到过道尽头法律援助热线的那个小办公室。她就一间间办公室挨着问，但是那些人都说没有在这里。

她看到“高手”站在走廊上，就想请他带自己过去找。

“高手”急着上卫生间，他见老太太问了几个人，都没有解决到她的问题，就觉得这位老太太有些难缠。他不想给自己惹这些麻烦，就面无表情地对那位老太太说：“你到底是想问啥子事情嘛，我们报社也不是随便啥子问题都可以帮你们解决的。”

“我想告我那几个不孝顺的儿子，过个春节，一个人都没有回家来看过我。”那位老太太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种小事，你们村委会的人都可以解决，你到报社来干啥子喃？”“高手”对老太太的话有些不以为然。

“村委会的人解决不了，都已经调解过很多次了，一点作用都没得。我那几个儿子说我当年分家的时候，不公平，现在他们就都不想管我。我想告他们，让他们每个人每个月都必须要回家来看看我，还要给我一些生活费。我现在老了，自己做不动了，他们不管我，难道就等我自己一个人去死啊。”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都出来了。

“你要想告他们的话，这个我们报社还真的解决不了。你只有去外面找专门的律师，来帮你打这场官司。”“高手”有些同情老太太，但是他急着上厕所，也就不想跟她多说。

那位老太太想了一下，问“高手”，“我到哪里去找律师喃？”

“律师事务所。”

“那要花钱不喃？”老太太有些担心。

“请律师肯定要花钱啊。”

“那要好多钱喃？”那位老太太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人可以仔细询问，就拉着“高手”的衣袖不放。

“我也不清楚，具体的你要问律师才晓得。”“高手”试图摆脱老太太的手，就轻轻地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袖，但是老太太急于知道答案，就紧紧地抓住“高手”的衣袖不松手。

“那我没钱咋个办喃？”老太太紧皱着眉头，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高手”有些不耐烦了，他急着去上卫生间，就大力地从老太太的手掌中扯出自己的衣袖，他没有去理会老太太的最后一句问话，挣脱老太太的手以后，他转身走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刚走出去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他回过头一看，自己的身后哪里还有老太太的踪影。

“高手”惊疑地四下里打望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什么来，赶忙跑回电梯间，趴在窗户上往下看，老太太已经半个身子耷拉在了二楼的平台上。“高手”吓得忘记了上卫生间，飞快地跑回到办公室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装作看报纸。

发生那件事情之后，报社派社委办的人追查那天是哪些人接待了老太太，并且要追究他们的责任。王萍萍出于内疚，事发第二天就主动向前来调查的领导承认了那天中午是自己和林语一起接待那位老太太的。

社委办的领导见王萍萍认错态度很好，再加上她只是一个前台工作人员，处罚她对于报社的其他记者和编辑的工作态度，产生不了震慑作用，就决定只通报处罚林语，王萍萍只是内部记过，不公开进行处罚。

王萍萍原来还以为报社给自己和林语的处分是一样，没有想到报社领导最后的处罚决定是这样。她觉得是自己出卖了林语，但是又怕她责备自己，就不敢跟林语说出实情。

老太太那几个不孝子，在听到他们妈妈在报社里面跳楼的消息以后，对老太太的死，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伤心。他们联合了很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一起跑到报社里来，挤在领导们所在的那一层楼的过道里，在那里嚷嚷个不停，他们要让报社的领导，对老太太的死给一个说法。

他们叫嚣着一定要揪出那个不负责任的记者来，让她到他们妈妈的灵堂前，披麻戴孝的守灵。还要给他们的妈妈磕头谢罪，请求她老人家的原谅。

那些人到报社里来闹事的时候，林语正在外面采访。她接到自己同事打来的电话，吓得赶紧中断了采访，立马打车回家。她不敢在外面多呆，她害怕那些人认出她来，将她一顿痛打。

林语不知道报社领导们那天是怎么样让那群人离开的，但是这样一桩公案，报社内部是以对林语通报批评和记大过的处分，来最后了结的。而对老太太的儿子们，报社则是付出了一笔不菲的抚慰金以后，最终平息了事态。

自从那家人到报社去闹过以后，在最开始的两天时间里，林语几乎是整夜整夜的不能入睡，她觉得自己周围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深深的恐惧。

她担心自己的紧张情绪影响到郑志浩，每晚，她总是等郑志浩睡着了以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的沙发边，直挺挺的躺下去，然后就一直呆在那里，等着天亮。

有两天晚上，郑志浩半夜里醒过来，看到身旁没有林语，吓得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赶忙从床上爬下来，顾不上穿鞋，光着脚到处找她。

林语心下不忍，就不敢再离开床，但是躺在床上，听着郑志浩均匀的呼吸声，她更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看到那位穿着厚厚的灰黑色棉袍的老太太，一边说着什么，一边向她走来，老太太的身上还满是红褐色的血迹，林语几乎可以闻到那浓烈的血腥气。这种似梦似幻的场景，吓得林语不敢闭上自己的眼睛，就只能眼睁睁地等着天明。

后来，郑志浩也发现了林语的异样，他建议林语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林语想来想去，想起自己过去当医疗保健版的记者时，采访过一位很有名的心理学专家，她决定找个时间去私人拜访一下他，让他帮自己疏导一下情绪，不然自己真的要崩溃。

林语在抽屉里那些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的名片堆里，找到了那位心理学专家的电话，她将它存在了自己的手机上，想找个时间提前跟他约一下，等他方便的时候，自己再过去拜访他。

但是等林语稍微忙空一点，给那位心理学专家打电话时，却发现那个人的手机已经停机。

林语想起那个人是原来经济专刊部主编阳洋的朋友，她本来想给阳洋打电话的，但是想到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也不知道阳洋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她怕自己这么突兀地找他，让阳洋想得太多，事情反而弄得很复杂，最后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林语每天都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能让自己勉强到报社去上班。她很害怕在报社呆到天黑，或者是自己一个人出入新闻大楼。每当她走到那里，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位跳楼的老太太，鼻腔里似乎还能够闻到隐隐的血腥气。这些她都不敢跟任何人说，她怕再次激起别人对她的唾骂和愤怒。